在那冥界山火引燃前,似有轰鸣传来……云极端坐殿中闭目沉思着,如玉般的面容被月色衬得有些冷清。
“云极师兄?”银色柔纱般的月光洒进殿内,月色如水,水中影横驳,轻轻窜出个雀跃的影子扑进少年怀里。
“……”少年闻声睁眼扶住他,好不教两人一块朝后栽了去。
“子极,多大了?!还总喜欢往大师兄身上黏?”一旁的无极嗔怪道,手里的事可没停,点亮一颗大大的夜明珠,殊不知从哪拎来这么一堆茶酒吃食,眼下正忙着摆盘。
他与子极一同来的,这两人就这么把这寝屋当了自家门,说进就进。
“……”这五百年的缘分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成了,云极倒也不排斥,也许是早已习惯。
仙门众人皆知华清太祖座下有一关门弟子,他们的大师兄——云极,冷玉傲骨,生人勿近,还高深莫测,只可远观敬畏不可靠近。
云极至今都不太明白众人怎会对他有这种评价,从前子极和无极把这事说与他听时只觉不可思议,闲来无事便向他打听着。
“我不爱笑吗?”
“怎么会,大师兄笑起来最好看了,肯定是他们平时少见大师兄,难得见了又赶巧大师兄不笑的时候。”
“那我冷漠吗?”
“不冷漠,大师兄最好了!”
“这样啊。”
外门弟子们这样想他也罢,竟不觉得内门其他弟子更加高冷?一个比一个冷若冰霜,个个一脸无欲无求看淡生死,这么一对比自己可不知有多随和。
只是作为众人的大师兄,该有的样子不能垮。
仙当真如此无所欲求?仙家与神明本是同根却又大相庭径。神残存的,不就是那不可磨灭的欲望和野心?
仙不愿与神同体,也不愿与神为敌,五百年前愿意认他做关门弟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大师兄这次回家要多久才会回来啊?家在哪啊?远吗?”子极滚在云极旁边,躺着吃从无极那顺来的点心,兴致勃勃的拉着云极问这问那,“我家在……”
“子极!仙门内不问出处不问前尘不能破戒!”无极叉着腰叫住他,嗔怪又多了几分。
“啊~”子极有点委屈巴巴,撇着嘴闷头吃那没吃完的点心。
家?云极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他了。
小师弟年幼,稚嫩的脸上藏不住心情。
“家啊,我家中倒有个弟弟,年纪与你一般大小,只可惜……”云极蓦然觉得有些寞落感,欲言又止。
“只可惜什么?”子极来了劲追问到。
只可惜……
“子极!”无极有些急了,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老实呢,“还有大师兄你也别老贯着他,越发贯得他无法无天!”
只可惜有些陌生,好歹都是父帝血脉,还不如外人来的亲近。
恍惚间几丝莫名的惋惜感由上心头,云极轻轻打散这不太愉快的云烟,故作轻松地回道:“我们小师弟还是有分寸的,怎么会变得无法无天呢对不对?”
有了大师兄的撑腰,子极可不带怕的,颇有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朝无极吐了吐舌头。
“哼,顽皮!小心没你吃的!”
小师弟子极和师弟无极都是最后进内门,与其他弟子不同,异常闹腾也异常合拍。后来不知怎得,云极反倒觉得他们多闹腾闹腾也不错,至少不会太冷清,因此也不会像其他师弟们那样排斥。
“好了,起来吃,小心呛着,”云极笑着捏捏小师弟水嫩的脸蛋,清风拂过眉梢,半哄半就,“你们两个又悄悄跑下山了吧?”
那满桌的吃食可不是华清仙山上会有的东西。
“嘿嘿大师兄火眼金睛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师弟觉得偶尔改善改善伙食也不错!”无极讪讪的笑着,企图把他们违反师命偷偷下山的事给糊弄过去。
这种事他们干了不下百遍,师祖不会不知道,想必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由他们去。
不过也多亏了他们,云极才能见到这么多从前在神界从未见过的人间稀奇玩意。
……
璀璨壮丽变化万千的灿烂极光在墨色苍穹上浮动变换。
冥都郊外,忘川河畔,彼岸花开,火萤虫飞,雾霭缭绕,重山朦胧,还有隔岸幽火。
过了那恢弘庄严的玄幽虹门才算真正进了那繁华冥都,满天幽火明灯,千家万户,亭台楼阁,层楼叠榭,楼堂馆所,红笼高挂,幻云赶出墨轮钿车,不知不觉又消失在阑珊,车水马龙,群鬼熙来攘往,喧闹嘈杂,好不热闹。
河面时时窜出蓝阴火,幻出花叶点缀,生生不息。
魔魂鬼灵的都界,繁华迷眼。
临水之上幻出大片雷云,一匹黢黑灵马飞驰而出。
马儿后身还在虚幻中穿云,本欲完美落地却突然发觉落地点不对,马上的红衣女子只得迅速驭起马头,马蹄如蜻蜓点水般轻踏碎水面那幽蓝幻花,一跃而起落桥头。
束发金冠,火红裙裾迎风翻飞,不沾染一滴冥水。
她身后跟着的灵卫可没她这么迅速的反应力,马蹄入水方才惊厥,少不了溅起阵阵水花。
那红衣女子不满皱眉,不等所有随灵重整就策马奔走,在街道飞驰引发不小的骚动,桥上魂鬼避让后少不得不满诘责两句。
身后的一众灵卫不断加快马程跟上她的速度。
“那是你开的云口?挑的好地啊~。”红衣女子幽幽的开口。
那斜后方为首的灵卫迅速低头:“郡主恕罪。”
“哼!”
……
冥都,转生殿内,魂灵阁。
高架上蹲着只“踏雪寻梅”,怎么赶都不下来,又不敢轻易伤了它,架下的青面鬼吏对此颇为伤脑筋。
“嗨哟我的猫祖宗的唷,咱们一起去找小殿下好不好?”那鬼吏端着满满一盘小鱼诱骗着。
哪料那狸子压根就不搭理他,悠闲地舔着爪子,还时不时半眯着金黄的眸子睥睨他。
“小殿下的猫,怎么还没找到?!”
“找到了找到了,主吏大人您可小点声万一吓跑那狸子……”那鬼吏毕恭毕敬的将主吏请进来。
那主吏瞪了他一眼,转头便亲自上场亲切声呼“白团团”,企图用其名字唤下来。
鬼吏在一旁听的纳闷,明明是只黑猫,四爪白,怎么就被取了这么个名字。
“喵~”
这还应了。
“……”这名字怎么听都像骰子掷出来的,小狸子遇人不淑啊。
“喵~~”白团团姿态轻盈跃下阁架,并未往他们身上跳,只管向门外大摇大摆走去,青面鬼吏手疾眼快上前接住那狸子尾巴扫落的册案。
这猫不怕生,悠闲得像个大爷似的去主殿找那个给它随便取名字的混账主子。
“小殿下啊,这力道如何?”
“嗯。”
“点心可爽口?”
“嗯。”
被人捶腿捏肩,喂食奉果,这混账主子现下正如众星拱月般瘫坐在转生殿主位上,好一幅养尊处优的慵懒姿态。
她也就只敢在这里无法无天了。
十魔君之一的转生殿掌门人妧姈殿主,去了人间分设的执部视察,一时半会回不来,叁笙美名其曰来监管,可殿内人都知道这哪是来管事的?分明像来“吃席”。
若是在冥宫里这么肆意放纵,少不得被聿秦殿下说教一番“成何体统”。
白团团走到叁笙身边轻轻叫唤,轻车熟路的跳到她肚子上卧着,模样乖巧惹人怜爱。
人前人后两幅模样,难怪深得小殿下喜欢,那青面鬼吏见它主动回去,便也吁气。
……
“大人大人……小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求求你咳咳咳……放过小人吧……”
扑腾,挣扎,被摁着脑袋浸在水里,反复反复又反复。
“主子救我……你干的……事……我真的咳咳……真什么……都不知道……”
小妖憋到差点窒息。
一旁被称之为“主人”的狼妖早就吓得跌坐在甲板上,由两个幽影卫押着,不敢轻举妄动。
水花四溅,动静越来越小,那只小妖渐渐没了动静昏死过去。
无常拽着那妖后领翻过来,探查它的心脏起搏,转而禀告。
“弄醒他,要是真溺死了,就丢下去,”舟亭中的少年悠悠摩挲手里的茶盏,风轻云淡道,“这河里的冥鱼有了灵体的喂养,会长得更漂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