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空气，让周围的窃窃私语清晰得如在高谈阔论。待言语渐歇，只能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砰砰如鼓点的心跳声。周遭的空气一点点凝滞下来，越来越冰冷，越冰冷越凝结成胶，越来越强的压力挤压着宽广的空间，竟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侍卫队长已经被挤出水来，不住地擦拭着额头的薄汗。
拓跋祜倒是不紧张，但周身的疼痛感越来越强，有些跪不住了。拓跋祜暗想，自己若是在这里晕倒，自己这哥哥会不会紧张到大怒，把御前侍卫给杀了。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拓跋祜藏在广袖中的手紧紧攥起了拳头，让自己不至于昏过去。但她能感觉到，鼻息越来越发凉，一层层的虚汗流了下来。
“既然公主都这样说了，”不知过了多久，拓跋仁美才沉声开口，似是忍耐着极大的怒火，一字一顿道，“这事暂且不追究，不过朕给你们记下了，等到抓到幕后主使咱们再说。”
“谢陛下！”侍卫队长忙谢恩道。
“退朝！”拓跋仁美朗声道，“祜儿，你跟朕过来。”
“皇兄，臣妹想先回一趟毓庆宫......”
拓跋仁美瞪了拓跋祜一眼，生生让拓跋祜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垂首不语，委屈巴巴。
“怎么？乾清宫还容不下你了是不是？”
拓跋祜吐了吐舌头不敢回嘴，伸手扶着侍卫队长站起身来。
拓跋仁美冷哼一声，道：“暗影，你去让兰姑带人过来。行了！退朝吧！”拓跋仁美声音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拓跋仁美一边说着，一边下了龙辇，走到拓跋祜面前。冷冷地看了侍卫队长一眼，伸手一把扒拉开侍卫队长，接替了他的位置。
“嘶——”拓跋仁美猛然往前走，拓跋祜毫无准备，被拓跋仁美一个拉扯，不禁疼得出了声。
拓跋仁美的脸色越发不佳，冷哼一声道：“不是没事吗？皮外伤吗？”
拓跋祜扯了扯嘴角，回嘴道：“确实没事，但毕竟是伤口，疼还是疼的。”
“还知道疼啊？不是乐意在外面野吗？叫你去做京城府尹，不是让你搬到京城府衙住的。”拓跋仁美没好气地说道，脚下还是放缓了步伐。
“来回一趟确实不太方便，再说那京城府衙后面的院子空着也是空着。”
拓跋仁美转头看她，一脸严肃，道：“你的意思是要住在宫外？”
拓跋祜看着拓跋仁美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笑道：“皇兄，我岁数也不小了，在外面开衙建府也不奇怪吧。”拓跋祜见拓跋仁美的表情越发阴沉了几分，忙找补一句道：“当然了，我也不是说我现在就开衙建府啊。我的意思是，早晚有一天我肯定要出宫。反正最近我不是要在京城府衙嘛，干脆先尝试一下。”
拓跋祜反手拉住拓跋仁美的衣袖，撒娇地晃了晃道：“皇兄你也知道的，我自小跟着皇兄长大的，一时间定然不适应离开皇兄的。你说，就算我不开府，以后总是要出嫁的，万一我要是联姻，突然去了别的地方，我哪儿适应得了啊？”
“谁用得着你去联姻？”拓跋仁美点了点拓跋祜的鼻子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在京城待着！”
拓跋祜扯了扯嘴角，笑笑。
“嘶——”拓跋祜咧着嘴，娇嗔道，“皇兄，疼！”
乾清宫内室，拓跋仁美给拓跋祜上着药。
拓跋祜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晾在外面让拓跋仁美上药的缘故，总觉得周遭的温度甚是冰冷。
“你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时候怎么不怕疼啊？这时候喊疼！”拓跋仁美说着轻轻吹了吹拓跋祜的伤口，手上也轻了几分。
这时候，剑兰走进房中，一进来便看到拓跋祜后背上的血道子，惊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道：“公主！您，您这是干什么去了？这！这不会要留疤吧！哎呦，这怎么得了？！”
拓跋祜梗着头，笑道：“没事，没事，一点儿皮外伤。皇兄医术高超，不会有事的。”
拓跋仁美凉凉一声冷哼，道：“兰姑你操心她干什么？她自己都不在意，一个公主舍生救个乐人也就罢了，身上还流着血呢就敢跑来跑去的。以为自己是绿林好汉是不是？！说不准哪一日便死在外面了，她也不会在意的。”
“呸呸呸！”兰姑忙道，“晦气，晦气！陛下！这话能乱说？”
拓跋祜心里一闷，“那倒不至于，”垂眸道。昨日她便真以为自己要死在外面了呢，拓跋祜想着浑身不禁心有余悸地抖了一抖。
拓跋仁美见状以为拓跋祜觉得冷，伸手拿过一旁的锦被给拓跋祜盖上，道：“不至于？昨日你是不是有机会跑的？外有大火，内有刺客，你还跟他们交手？”
“我真不是为了救淇奥才留在那儿的。那两名刺客对我都是招招杀手，我跑也没用的，只能先下手为强。”拓跋祜反驳。
“反正你总有话说！”拓跋仁美道。
剑兰拿了一旁的衣服，上前道：“行了公主，你也别跟陛下顶嘴，陛下也是担心你。”剑兰说着叹了口气，道：“这么想来，幸好公主自小习武，不然......”
剑兰和拓跋仁美皆是一脸严肃。
“我想洗澡。”拓跋祜挡住剑兰要给她穿衣服的手，皱眉道。
“洗什么？一会儿伤口又裂开了。兰姑，你给她擦擦吧，别让伤口沾到水。”拓跋仁美交代完，看着兰姑拿了水，试了水温，这才走到外间。
乾清宫外室。
暗影在外等着，见拓跋仁美出来，忙问：“公主她伤得可重？”
拓跋仁美眉间紧锁，道：“看那伤，当时怕是极其凶险，九死一生。”拓跋仁美沉声坐下，道：“到底是谁，竟然敢对祜儿下手。”
“安大人、关大人......”暗影脱口而出，顿了顿又道，“除了这两人我也想不出别人了。”
“安平乐......”拓跋仁美摇了摇头，道：“安平乐不会，若说他杀淇奥，朕觉得他能做出来。但是，祜儿......不会的，这可是大罪，他没必要承担这么大的风险。至于关申楠嘛......”拓跋仁美思忖半响，道：“没这个胆子，怕是也没这个能力。”
“那陛下觉得......”
“能派出这么多刺客，而且训练有素，竟然杀了两个御前侍卫。”拓跋仁美眼睛微眯。
“陛下的意思是......他们就是奔着公主来的？”暗影听了不禁心惊，“难道是西凉？慕容府？还是......”
拓跋仁美心有余悸地长出一口气，有些颓丧地摇了摇头，道：“虽然祜儿平日里是刁蛮了一些，但谁能这么招招致命地要杀她？她不过就是个小公主而已，杀了她有什么好处？”
暗影眉毛微挑，道：“除了让陛下痛苦难过，确实也没什么好处了。”
“这事你好好查查。”拓跋仁美目光炯炯地看着暗影，道。
“皇兄，此事能不能让祜儿查？”拓跋祜一面往外走，一面道。
“查什么查？你给朕好好在宫里待着！”拓跋仁美起身扶着拓跋祜坐下，一面道。
“皇兄~你刚让我暂摄京城府尹，现在就不让我出宫了？那怎么行？再说了，这些刺客竟然敢杀我，我怎么就不能查一查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我总要给我自己一个交代！”拓跋祜道。
拓跋仁美沉吟半响，道：“好，京城府衙的差事，朕既然给你了，也不好说收回就收回。不过，那些刺客的事情，你不许插手，暗影自然会查明的。”
“暗影当然是能查的。不过，这些刺客既然训练有素，这背后的主使也绝对不会是傻子，怎么会轻易露出马脚？这么查下去，要查到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
“你这么说？难道有什么好办法？”拓跋仁美狐疑地看着拓跋祜。
“一明一暗，再好不过。这些刺客来杀我和淇奥，我没有反应岂不是可疑？他们更会小心行事。那我不如出手调查此事，而且我是什么性格，全城的人都知道的，乱拳打死老师傅也说不准可行。即便是我查不出什么来，我这样横冲直撞的，那些人也会紧张，自然容易露出马脚，暗影暗中调查也容易发现破绽。”
拓跋仁美看向暗影，有些犹豫。
“微臣觉得公主这也是个好办法。”暗影帮腔道。
“办法倒是不能说不可行......”拓跋仁美蹙眉，道，“只是这样的话，祜儿可就是个明靶子了。”
“我早就是了。”拓跋祜道，“不然我这一次也不会被人刺杀啊。”
“你倒是浑不在意！”拓跋仁美磨着牙道。
“陛下，”暗影抱拳道，“陛下您也不可能把公主永远护在皇宫之中。公主到底会有离开皇宫的一天，若是连点儿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到时候陛下一定会追悔莫及的。”
拓跋仁美看着暗影，沉声不语良久。
“皇兄......”拓跋祜娇滴滴地喊道。
“唉......”拓跋仁美长叹一声，道：“反正就是女大不中留！”拓跋仁美瞪了拓跋祜一眼，释然道：“罢了......再给你派一队的侍卫，暗影你亲自去挑，要最精良的。你亲自带队，若是祜儿有什么意外，你也不用回来了。”
“是！”暗影领命道。
拓跋祜也福了福身道：“多谢皇兄......”拓跋祜眨了眨眼睛看向拓跋仁美，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拓跋仁美翻了拓跋祜贼兮兮的笑容一眼。
“嘿嘿，什么事儿都瞒不过皇兄。”拓跋祜谄媚道，“是这样的，我在京城府衙，那些个府衙和侍卫什么的，都不是照顾人的，我想着要不然......”
“把你那毓庆宫的人都带走。”拓跋仁美没等拓跋祜说完便道，“不过你这是去外面暂住，不是让你出宫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怎么舍得皇兄嘛！”拓跋祜蹭着拓跋仁美的胳膊道。
拓跋仁美嘴角难以自已地勾了勾，道：“别一放出去就给风筝一样没了影，记得时常回宫看看你皇兄我，还有你恭王兄，他时常抱怨你不去学堂之后，便总也见不到人了。还有太皇太妃，回头又要说你不孝顺了。”
“知道，知道。”拓跋祜笑道，“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呢？就算是我是个风筝，那拴着我的绳子不一直攥在皇兄手里嘛。皇兄要拽我回来，我哪儿敢不回来啊。”
“哼，你这没良心的！朕自小把你拉扯大，如今让你回宫看看你这皇兄，说得这般不情不愿的，好像朕逼迫你似的。”
“没有没有，只要皇兄不把这风筝线剪了，臣妹自然是皇兄一召唤，便回来的。不不不，不用皇兄召唤，我定然也是转一圈就要回来的。”
“话说的倒是好听，不过依朕看啊，你呢，定然是和那风筝一样，最后啊是被风给吹回来的。”拓跋仁美笑道，“这样也好，让你自己出去闯一闯，让你知道知道外面的凶险，这才好收收心。”
拓跋祜但笑不语。
“对了，那个杨永清，”拓跋仁美接着道，“朕看他虽然身体不好，但是还有些将门虎子的行事风格。反正你和他交好，朕便给他恩荫个京城府衙的位置，也好给你帮忙。”
“那倒是好！”拓跋祜喜道，“皇兄你不知道，那京城府衙小帮派严重得很，祜儿确实担心他们会不听使唤呢。”
拓跋仁美轻哼一声道：“朕怎么会不知？这些老臣惯会这些结党营私的事情，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拓跋仁美转头看向拓跋祜，伸手揉了揉拓跋祜的头，道：“不过你去了京城府衙倒是好，说不准能快刀斩乱麻，替皇兄解了这个隐忧。”
“皇兄放心！祜儿去了，那京城府衙以后自然是唯皇兄之命是从。”
拓跋仁美眼睛一亮，微微扬了扬下巴，道：“好！祜儿你记得，皇兄永远在你身后，你就放手去做！那些不听话的......也不必留，京城大考将至，他们不配合，有人配合。”
拓跋祜心里一热，伸手抱住拓跋仁美的腰，道：“皇兄对我永远是最好的！”
拓跋仁美心里一软，眼眶不禁发热，在这冷冰冰的皇城之中，也只有拓跋祜是他能相信的人了。拓跋仁美也难得动情，喃喃道：“那是自然，皇兄也只有你一人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