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的声音还在响着。
苏远志推着轮椅，把林小夜送到了广场上。他全身被白色的绷带包裹着，像一个粽子。
尼科拉斯那天晚上开着直升机把他从战场上捡了回来。那个身材有些发福的大叔说他们刚到那里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地狱一般的场景，地面上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到处是焦土，还有一团金属块，是被某种高温融化在了一起。林小夜身负重伤，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是陈嘉生却停止了呼吸。
他们是来参加陈嘉生的葬礼的，林小夜穿着黑色的西服，胸口别着一根白花。林小夜到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目注着他，眼里带着钦佩和同情，鸦雀无声。这个城市所有的斩鬼人都到齐了，他们在等林小夜。因为林小夜是陈嘉生唯一的学生，理由由他开始第一个向陈嘉生道别。
林小夜看到黑色棺材里的陈嘉生。
入殓师为他化了妆，他的表情很平静，和往日一样穿着黑色的礼服。就好像他只是睡去了一般。林小夜看着陈嘉生的遗体，不禁有些难过，他低声说：“老大，一路走好。”他在轮椅上深深的鞠躬，弯下腰，这个动作持续了三秒钟，接着是苏远志，他鞠躬后推着林小夜坐的轮椅离开。
旗帜下了一半，所有人都在默哀。在这一片沉默中，这个城市的大约一百位斩鬼人一一在棺材前向陈嘉生道别。等所有人都告别完后，广场上响起了庄严的弥撒音乐。人群围成了一团，包围在棺材前。
牧师在棺材前祷告，他念着悼词：“今天，我们共聚此处，是为了哀悼这一位同伴的离去。他在人世逗留了三十三年，现在他将回归主的怀抱。他逝去了，就像终将逝去的万物。但是朋友啊，请你安息吧。你的灵魂是纯洁的，你的一生是光荣而高尚的。你的存在是为了将希望和美好的诗篇传递，直到永远。如今在此时，我们将这爱的泪水奉献给你，这是崭新的爱语，因为你曾给予我们梦想和幸福。我们感谢曾经的那些地方，因为它让我们相遇。我们终会走过阴暗的草坪，但我们不会感到恐惧，因为你的灵魂与我们同在！阿门！”
尼科拉斯从人群中走来，这个德国人走到了林小夜面前，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沉重的表情：“你老师的事情……我很遗憾，我们没来得及来救你们。但是你们很出色，保护了这个城市。虽然你可能不在意……我是说总部派了人过来，要授予你们功勋章，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出席？”
林小夜已经向组织通报了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直到最后他用斩鬼刀把陈嘉生和君王一起贯穿，后面的故事没有再继续下去。在他的报告里，陈嘉生是这次战役的主角，他用了两度鬼化、阿修罗、以及彼天之斩两把斩鬼刀的解放，最后在用生命作为屏障，给林小夜最后一击的机会，那一刀杀死了陈嘉生也杀死了鬼，它没有复活，永远被埋葬了。
林小夜觉得这个才是陈嘉生归宿所在，他应该是斩杀君王的英雄，他应该被记入斩鬼人的史册。
现在整个斩鬼人的世界都知道了林小夜和陈嘉生杀死了一位君王，连总部都惊动了，派专员来赐予林小夜和陈嘉生荣誉勋章。
“这种琐事我现在没有意向参加，抱歉了，尼科拉斯地区长。”林小夜略带歉意地拒绝了尼科拉斯的邀请。地区长没有为难林小夜，他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会尽量向总部的人传达的。林小夜，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这几天伤病已经向学校请了太多假了，我想先回学校。”林小夜诚恳的说。
“这个我会安排好的，我是说以后的打算。”尼古拉斯问道：“你是想继续承担起斩鬼人的事业，还是做一个普通人。组织不会强迫任何拥有斩鬼人天赋的人为它效力。实际上很多斩鬼人都是作为普通人生活在各个城市当中。”
“我……还没有想好。”林小夜语气低了下来，“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算。学校里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我了结，结束之后，我或许会给你答复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想说，眼下有一个机会。”尼科拉斯从外套的内侧口袋里里摸出了一张表格说：“这是总部托我转达给你的，你先看看吧。”
林小夜看到了那张表格，这是一份名单，上面写着大约几百个人的名字，林小夜赫然在第一个。
“每年都有，这是斩鬼人青训营的名单，目的是向总部培养真正的斩鬼专家。每年全世界都有几万名斩鬼人完成灵启，但是只有几百人有资格被吸纳。你的老师，他就是从这里毕业的。原本这份名单早已经被拟定了，但是你的情况被总部知晓后紧急加入了这个名单。你是第一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不懂。”林小夜摇了摇头。
“上面的人很看重你，他们认为你的潜力非常大，有机会在未来成为斩鬼人世界的领导者。”尼科拉斯说，“你知道斩鬼人的分阶吧。A是高阶斩鬼人，L是低阶斩鬼人，N是普通人。实际上在上层的斩鬼人世界中，他们还有另一种分阶的方法。他们把A阶的斩鬼人分为了，S、A、B、C、D五个级别。你的老师就是A阶S级的斩鬼人，你很幸运，作为一个新人，组织上给你评价非常的高，A阶A级，杀死君王给了你非常高的加分。”
“同时是非也多。”林小夜评价。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说明你没有被如今的功绩冲昏头脑。斩鬼人最重要的其实是在每一次任务中活下去，越是傲慢的人，死的越快。”尼科拉斯叹了口气：“我的兄长，就是太过于傲慢了，因此死在了战场上。斩鬼人和鬼的战争从来都是不死不休的，每一个人都在为从战场上活下来而努力着，不够努力的人，只能被淘汰了。”
“对不起。”林小夜一愣。
“没什么，都是陈年往事了。一个星期后，组织会派人来接你。当然，如果你不想成为斩鬼人的话，你也可以放弃这一份邀请。”尼科拉斯拍拍林小夜的后背，说，“现在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把学校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就来告诉我答案。”
“承蒙地区长关照了。”林小夜说道。他回过头，看到苏远志向他走来。
陈嘉生的追悼会已经结束了，苏远志抽着闷烟，他的衣服和林小夜一样，都是黑色的西装，他的身影有些孤寂，眼里含着悲伤。
“那就这样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尼科拉斯带上了他的黑色礼帽，转身离开。
“老蒋还在总部，伤还没好。他知道老陈死了，就一直想过来，但是被医生拦住了。”苏远志走到林小夜身边，似乎在自言自语，“这些年看过太多人死了，但是我没想到老陈也会死。他是我见过最坚韧，最强大的斩鬼人……可是他还是死了。我是医疗兵，不用上战场。所以我每天都看着自己人死在面前，很多人受的都是致命的伤，被拖回来，然后抢救不过来。他们死之前一直喊着疼，我只能给他们打麻药，有一些在麻药的药效期间里面死了，有些人药效过去还在苟延残喘。我们他妈的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的？”
说道这里，苏远志掐灭了手里的烟，他看着远处，眼里含着泪，他想要用眺望远方的方式来把自己的眼泪逼回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林小夜沉默着，不知道说点什么，最后他只能叹一口气：“医生，我们走吧。”
“走吧。”苏远志也叹了一口气，推着林小夜的轮椅行驶在了夕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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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放学后，学校的天台上。
叶雨倩推开了门，她看到林小夜已经在天台上等着她了。
上课的时候，她受到了林小夜传来的纸条，说约她在天台上见面，他有话要对她说。
林小夜看着她，桔梗的花香飘荡在风里，他的眼神很平静，叶雨倩被林小夜的眼神看得脸庞有点发红。
“什么事情啊，这么神秘？”叶雨倩有些紧张，她发现林小夜好像有些变了，不再是之前那个懦弱、内向而又敏感的小男生了。林小夜回到学校的那天班里的人有些惊讶，因为他是坐着轮椅过来的。不知道他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只是叶雨倩感觉现在的林小夜身上似乎多了一种东西，一种名叫气场的东西。
气场是种神秘的事物，多数出现在“霸道总裁爱上我”这样题材的书里，叶雨倩从来没有从其他人的身上也感受到过这种东西，但是林小夜不知道为什么会让她产生“气场很强”的这种感觉。
“叶雨倩，其实我有话要对你说。”林小夜推着轮椅向她靠近。
叶雨倩有点想要逃跑，但是林小夜的表情似乎非常的真诚，让她不忍心离开。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林小夜终于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时间慢得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叶雨倩这瞬间低下了头，等她抬头的时候，她的眼神里面满是愧疚。
“我知道的，只是，对不起。”叶雨倩说，“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你喜欢学生会长，只是我把这种感情埋在心里已经三年了，以后我怕没有机会再说了，所以想要说出来。说出来，我心里就好受多了。”林小夜眼中闪过了一丝沮丧，但是他很快就把这种心情收复了。
原本就是无疾的暗恋，早就知道结果了，我还在沮丧什么呢，林小夜心里默默的说。
“谢谢你，林小夜。”叶雨倩突然说。
“谢我，为什么？”林小夜不解。
“谢谢你能那么坦诚的告诉我。其实我知道你喜欢我，你的眼神埋藏不住自己的想法，喜欢一个人的眼神就很真诚。只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知道你为了我加入了橄榄球社，其实你一点都不喜欢橄榄球。你为我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所以真的很谢谢你。只是感情这种事情勉强不来，所以我只能说对不起了。”叶雨倩诚恳地说。
为你做的那些事算什么，姑娘你可知道我还救过你的命咧。林小夜心里默默的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林小夜问。
“为什么？”叶雨倩歪过头。
“我以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或者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谁。但是突然有一天，孤儿院的院长跟我说，我的父母找到了，他们是一对科学家，在国外搞研究，从来就不在家。除了认领我的那天来了一次，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然后家里就一直只有我一个人。不过他们给我留下来一大笔钱，能支持我读完初中、高中和大学。我那时候没有什么朋友，就很孤单，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情。”林小夜慢慢地说，“其实一开始我只是对你有一点好感，并没有喜欢上你。然后我第一次打橄榄球的时候，我被对面的人撞伤了。我比较不起眼，说白了就是没有存在感，没有人过来帮我，只有你过来了。你脱下了防护面具和对面的人理论，甚至和裁判吵了起来。那个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在帮我，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喜欢你了。”
叶雨倩沉默地听着，听一个男生讲如何喜欢上自己的过程似乎有些怪异，何况那个男生还不是自己的恋人。但是叶雨倩却不忍心打断林小夜的话。
“我说完了。”林小夜耸了耸肩，这些话已经在他心里憋了三年了，“很可笑的理由吧，你要笑就笑吧。”
“不是的，一点都不可笑。”叶雨倩摇头说，“其实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的。”
“但愿吧，只是以后我们或许很难见面了。”林小夜说了一句让叶雨倩摸不着头脑的话，他手攥着尼科拉斯给他的表格，下定了什么决意。
公元2015年，初夏的光扫过天际，那场隐藏在历史中的战争将席卷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