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杨绵绵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小时候背《长恨歌》,觉得“此恨绵绵无绝期”这一句最美,如今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名字放在那句诗里果真是最妥当的。
回想起来,她还真是傻,电话打来的时候杨绵绵正在试婚纱,长长的雪白如云的裙摆堆积在脚下。她看到来电显示,弯在背后去够拉链的手顿了顿,停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恐怕就是这个电话改变了她之后长长的一生,以至于每每午夜梦回,杨绵绵梦到的不是教授看着她失望怀疑的表情、不是阮梫陌生可怕的身体,而是午夜凶铃般的手机铃声。
一声声,一声声,勾魂索命。
她告诉教授乔颜找她有急事就匆匆走了,连头都没敢回。由会所侍应生彬彬有礼地引领着向前走,她觉得仿佛抵达了原始森林的深处,路边满是颜色形状奇异的蘑菇和石钟乳,泉水瀑布从不知名的林涧源头涌出。远远地终于看见了阮梫,侍应生向她点点头离开了,她转过身向后望,原始森林只是她的幻觉。
阮梫姿态懒散地窝在长沙发里,面前的桌子上摆了许多空酒瓶,西装上衣也被丢在了脚边。他正斜躺在那玩溜溜球,抬眸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不会来么?”
她叹了口气,将西装捡起来轻轻拍了拍,其实地上干净得很,哪里有一点点灰尘。“阮梫,你帮了我很多次,所以这次我不能不来。只是以后,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再单独见面了,我要结婚了。”
他听了却十分生气,朝她大吼着说:“你以为我阮梫给你小恩小惠还巴巴地盼着你还回来么?不必了,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他一嚷嚷,嘴角就淌出一道血痕,他叫唤完就用手背紧紧压住嘴角,也不知是因为疼还是怕被人瞧见。杨绵绵盯着他的小臂快步走过去,指着上面半指宽的淤痕诧异地问:“你又和人打架了?”
他摇摇头,面色露出一抹怨恨:“这是叫我爸打的。”
杨绵绵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坐近些看,才发现他脖颈上也有一道伤痕、沿着锁骨爬进衬衫里。她微皱着眉打量他:“你还好吧?他……为什么打你?”顿了顿,她问:“是因为上午的事?”
他狭长的黑眸扫过她,然后将头仰在沙发靠垫上,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喉结艰难地翻滚了一下。杨绵绵摸了摸他的手臂,滚烫滚烫的,于是连忙站起身拽他道:“诶,你赶紧起来,我陪你去医院,你肯定是发烧了。”
他由她拽着踉跄着站起来,像个小孩子似的嘀咕:“我不去医院,我有药物敏感,我只见我的私人医生。”
她松了手,他就跟一滩烂泥般地又倒回了沙发上,她叉着腰没好气地说:“那怎么办?你还是回家吧,然后叫你的私人医生过去看病。你的司机电话号码是多少?我帮你打给他。”
他忙摇头,身体也不自觉地向后挪蹭,“我不回家,指不定我爸看我哪里不顺眼,又要找我麻烦。”
杨绵绵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有没有别处的房子?你们这些有钱人不都是狡兔三窟的么?”
他听了呵呵笑起来:“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我就一个穷人!你懂不懂什么是穷人,就是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在路边冻死、可以随便被过路人踢一脚的那种人,你见过没有?”
他断断续续地说完,然后开始大笑起来,杨绵绵拽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小声嘀咕:“我看你喝得酒精中毒了吧,你要是穷人,那我是什么,签了一百年卖身契的杨白劳?”她边说着脑子里忽然灵机一动,推推阮梫说:“诶,我看上面就是酒店,五星级的。不管了,我先把你弄上去再说,明天一早你可别赖账!”他嘀咕了几句,算是默许了。
杨绵绵刚摸出阮梫的身份证交给前台,一名侍应生立即走过来彬彬有礼地说:“小姐您好,阮先生平时住的套间没有人订,您请跟我来吧。”
杨绵绵在侍应生的帮忙下把阮梫扔到房间的大床上,她气喘吁吁地从阮梫皮夹里摸出一张红票票给了侍应生,然后叉着腰在偌大的套房里来回转悠参观:“哼,还敢跟我哭穷,这个周扒皮!”
说完这句话,她就眼前一黑,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是被雷声惊醒的,吓得一抖,然后就睁开了眼睛,房间里漆黑一片。她动了动身体,下身流出一股温热,坠坠的陌生的疼痛,像还是小女孩第一次初潮时的感觉。她愣了愣,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脸,分不清现实还是梦里,手臂却酸痛僵硬无比。
身边的床铺动了动、微微向下压陷,然后一只滚烫的手掌忽然覆在了她的手背上、轻轻将她的手从脸上拿走。她还处在半梦半醒的懵懂中,紧接着,嘴唇被一片温热含住了,然后是脖颈、锁骨……
身体打了一个寒战,耳边传来低沉紧促的喘息声,她猛然惊醒,想要坐起,身体却忽然被沉重地压住了。她害怕得直想哭,声音颤抖哽咽地说:“你是谁,放开我!”
“杨绵绵,你走不掉的,想也别想。”
是阮梫的声音,她绷紧的身体稍稍放松了片刻,随即像鲤鱼打挺般的死命挣扎。瞳孔逐渐适应了黑暗,她看见他漆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自己,房间隔音效果很好,甚至可以听到被单摩擦的“沙沙”声。但还是可以听见外面的雷声,闷闷的,她忽然觉得酒店就像是被扔在微波炉里的保丽龙便当盒,随时会被“咚”一声炸得爆裂。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他压住的身体,惊恐地说:“你疯了么?你在做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里满是哭音。他黑色的眼睛静静看着她,猛地用了一下力进入她的身体,含着她的耳垂低声说:“你竟然想嫁给他?你才是疯了,我不会让你继续疯下去的,你以为他很爱你是不是?你明天就知道了,他们那一家人都是畜生。”
她疼得直咧嘴、哭着拼命捶打他的胸膛,却像捶在钢板上一样,他无动于衷,只是默不作声地死命地用力、像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一样。她绝望得没头没脑地去挠他的脸、去抓他的嘴角,指尖生疼、触到一片滑腻,也不知是他嘴角裂开流的血还是自己的指甲断掉了。
他一下一下加快速度,像发狂了般,好像恨不得把她弄死。她嘴里一边叫骂一边告饶哀求,直到再没了力气,木然地躺在床上随他摆弄。他像是永远不知疲倦,百般地讨好她、手指不厌其烦地抚摸她的敏感带,翻来覆去。
她声音沙哑地喃喃:“阮梫,你这个禽兽,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他低低地笑起来,像是在玩味地咀嚼着这句话,“我不怕遭报应,遭雷劈还是死于非命什么的,你要不要替我挑一种?”说完,他又呵呵地笑起来。
外面的雷雨声渐渐小了,屋子里一片安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他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她吓得一抖。他却并没有继续折磨她,只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生锈的手风琴。她忽然不再怕了,嫌恶地将他的手一甩,他没有出声音,手也再没有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