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梫戴了一副大大的墨镜,又递给她一副,然后痞气地吹了吹她的刘海。杨绵绵很没出息地有点脸红,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在她耳边流里流气地唱:“虽然遮掩但比起裸露还要更性感的女人,来给欧巴香一个。”
他们两人各自围了厚厚的围巾、穿着厚厚的大衣,阮梫还穿了一双从未穿过的大雪地靴、然后戴了一顶缀着小绒球的帽子。杨绵绵看着他古怪的装束,他的眉眼好看又有神、像极了他母亲,此时的他就像被包裹在绒绒里粉嫩的萌物,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没有怨恨,没有金钱,只是一个最最普通的大男孩。
他们没有坐车子,从后院的小门沿着山路下去,可以远远地望见湖光,极目处山影林黛、皆是湖中倒影。路上有薄薄的积雪,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地作响,山脚处的大门外还盘踞着一些记者,此时似乎也倦乏了,他们手牵着手从他们身边经过、轻易地蒙混过关。
他们在早班时间搭乘地铁,没有目的地旅行,车厢里人满为患,他顺理成章地贴近她、不停用身体骚扰她。她被他逗弄得面颊灼烧地发红,趁着车门打开更多乘客涌入的时候转过身面对着他,地铁“咣当”一声继续前行,他顺势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悄悄鼓胀起来的小腹下面。她的脸红到耳根,咬着唇望着他小声说:“这个时候,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故事里的男主角不都是贴心的保护女主角、用有力的双臂为她支撑处一片天地的么?”
他将下巴放在她肩头,轻轻吮吸着她微微露出来的耳垂:“嗯,你又忘了,我又不是什么温柔体贴的男主角,我是禽兽。”说着,双手不安分地往她的大衣里探去,惹得周围的人移不开眼睛地行注目礼。她小声地挣扎,车厢一晃,身体又不由自主地向他靠去,他揽着她的腰低低地发笑、好看的眼睛里满是孩子气的得意。
他们占尽了铁道部的便宜,来来回回跟着列车穿梭在这座奢靡忙碌的都市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直到过了上班的高峰期,车厢里终于有了空座位,他们并肩坐下,他低头专心玩着她的手指,杨绵绵转头看着他墨镜下高高直直的鼻梁说:“你还记得吧,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有一天下雨,我们坐末班车去那个日本餐厅,你把溜溜球的线系在我的手腕上。”
他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说:“记得啊,我还记得那个溜溜球后来被你摔了,力气真大啊,摔得零零碎碎的修都修不好,你怎么不去扔铁饼?”
她撅嘴说:“那你还把我骂哭了呢,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你说的话有多难听,说什么那个溜溜球比我还值钱,还不许我哭、说再哭就把扔到楼下去,那个时候我是孕妇诶!”
他把墨镜移到鼻子尖上看看她,又推上去,继续玩着她的手指说:“我后来不是也没怎么着你嘛,再说你摔什么不好,知道我在意那个还偏偏气我,我不骂你都对不起你一番心意。你说,要是我当时不生气也不骂你,你是不是觉得特失落、特没有成就感?”
她没有底气地轻哼一声,转头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那个溜溜球?有什么特别意义么?”
他点点头:“是我妈送给我的,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用溜溜球把霉运甩开、把福气勾来,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杨绵绵低下头默不作声,忽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或许真的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至尊宝对紫霞仙子说:“有个女人一起去,寂寞的时候还有人可以当个慰安妇”,她不气。至尊宝又说:“生气了?那就哭——出——来——吧,哈哈哈哈”,她不恼。他龇着牙问:“受不了我吧?”她静静看着他:“受得了。”
她正低头出神,忽然听到禽兽“啊啊”地惨叫两声,蓦地回头,只见邻座一对夫妻抱着的小男孩正揪着禽兽露在绒帽外面的耳朵咯咯坏笑。那对夫妻连忙道歉、作势在那小男孩屁股上拍了两下,严肃地训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淘!快给大哥哥道歉!”
禽兽温和地轻轻摸了摸那小家伙的脸蛋,顺势在人家的嫩嫩滑滑的小肉肉上不动声色地轻捏了一下,小家伙立即急了、扑到他身上尖叫着抓他的鼻子。禽兽双手抱着小家伙使坏地挠孩子的痒,小家伙一巴掌拍到他脸上,禽兽脸上即刻泛出一点点红印。夫妇俩连忙道歉,抱着小孩子坐到另一个车厢去了,走着走着,那年轻的妈妈忽然转过头指着他犹犹豫豫地问:“你是不是……是不是那个————”
杨绵绵连忙将墨镜架在他脸上,飞快地摆手说:“不是不是,我们外地来的,来这探亲戚。”说着,地铁到站了,她拉起禽兽对那对夫妇说:“到地方了,我们下车了,呵呵,再见。”那小家伙还对着他张牙舞爪,禽兽孩子气地对小家伙扬了扬拳头,被杨绵绵揪着下了车。
他揉着被掐红的耳朵和脸颊,一脸幽怨地看着她说:“幸好咱们家那个是女儿,要是儿子,我和他打架的时候你肯定不帮着我!”边说着边假装呼痛地直嚷嚷,“哎呦哎呦,这小鬼力气还挺大,你看看,还红不?”
她看着他凑过来的脸,他的眼角泛着淡淡的坏笑,绵绵静静看着他、然后遂他心意地举起手帮他轻轻地揉揉。他心满意足地绷着嘴角忍着笑,然后咳嗽了一声,揽着她的肩头眯着眼睛看着站台名,一本正经地念:“动、物、园,媳妇,咱探的是哪门子的亲戚,你家的还是我家的?”
她憋着笑,倚在他怀里:“当然是你家的,遍地的大禽兽、小禽兽,里面全是你的亲戚。”
说完了,她才有点害怕,心虚地偷眼观察他的神色。他露在围巾外的嘴角微微上翘,并没有生气的迹象。若是从前,她一定觉得自己疯了傻了或是不想过安生日子了,竟然敢同他这样说话。而也肯定是痴了呆了脑袋秀逗了,竟然会不生气,可见人其实都是没有下限的,只是要看那个挑战你下限的人是谁。节操这种东西,同理之。
这个时候去动物园的人很少,迎着大北风,他们俩买了票,哆哆嗦嗦地看着虎山上同样缩着脖子哆哆嗦嗦看着他们俩的“亲戚”。动物园里灰突突的,除了几只猴子,绕来绕去,也只有那几只老虎亲戚有点看头。他们走进假山后头的屋子里,隔着一层玻璃窗,饲养人员正在里头给一头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小虎崽喂奶。
小家伙咬着奶瓶,冲禽兽挤挤眼。工作人员戴着一个大大的口罩,一扭头,竟然很高兴地冲他们打招呼。他们换了衣服、套上鞋套和发罩,然后跟着那个饲养人员走到玻璃窗里面的房间。里面养了两只一两个月大的小老虎,杨绵绵有点害怕地跟在阮梫后面,一两个大的老虎已经长出了虎皮纹、看起来也有点吓人。
禽兽倒是胆子很大、很不见外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戳了戳那小老虎脑袋顶上,对她招招手:“来看看,这是咱儿子。”小老虎“嗷呜”一声,张着牙未长齐的嘴巴要去咬他的手指,杨绵绵抱着他的手臂害怕地向后退去。
“别怕,它不会真咬的。”饲养员笑着说:“不过阮总您说错了,这应该是您‘孙子’。”
禽兽一拍脑门:“对,乱辈分了,这应该是小羊的儿子吧?我儿媳妇长得俊不?”
杨绵绵愣了愣,被他领养的老虎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堂堂一只公虎竟然被他起名叫“小羊”,估计在媳妇面前都抬不起头。禽兽十分手欠地去逗弄小老虎的那啥啥,一边骚扰人家一边说:“孙子,来看看,这是你奶奶!”
杨绵绵十分不甘愿地冲那小家伙笑笑,然后还有些害怕地躲到他后面,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养了一只老虎啊,这一年得花多少钱啊!”
禽兽逗弄着小虎崽,漫不经心地说:“五年前养的啊,这么快小羊就有崽了,不愧是我儿子。”
杨绵绵揪着他大衣的腰带,心里有点难过,他一定很在意那个孩子,才会在她流产之后领养了一只小老虎当成自己的儿子。既然这么想当爸爸,为什么不赶紧找个女人结婚生一个呢,这个笨蛋。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忽然听到禽兽“嗷”地大叫一声,连忙探出头抓着他的手臂问:“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被咬到了?”
禽兽使劲闭着眼睛和嘴巴,头发上和脸上都湿漉漉的,僵直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尊雕像。饲养员憋着笑递给他一条毛巾:“没关系,被老虎尿呲到,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杨绵绵看着禽兽狼狈的模样噗地笑出来,做人果然不能手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