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暑气渐渐褪去,山林里飘游的风也渐凉了,那满目的麦稻随风摇动,已有些沉甸的稻子弯下腰亲吻这大地。自那以后,两个月过去了。在回到家的隔天早上,当李唤踏进村口,村里的每一个人都来亲切热情地问候李唤,连卖包子的大妈都格外多给了个包子。年轻的壮汉大大咧咧地问着邻村的小姑娘好不好看,水不水灵,被几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嫌弃,拉着李唤到别处叽叽喳喳问着邻村的衣衫新出了什么款式,有没有好看的脂粉。一脸雾水的李唤只得撒谎搪塞几句,直到沈大夫告诉他具体情况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沈大夫在李唤离开去采草药后,对外宣称是李唤到对邻的龙岗村学几天医去了,而村民也没怎么怀疑,一是沈大夫的名望,二是李唤这一去就真去了三天!
李唤虽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在他看来就只过了一天而已,但想到青涯决,很快就释然了,他把这归于那江湖功法的传说故事。
生活纵有波澜,也终于趋于日常的平淡。沈大夫在那之后制成的以鬼明花为主药的丹丸,药效显著,以往只是流于表面的补身,服下药丸的一个月内,李唤娘亲的精气神有了明显的变化,涣淡的眼神明亮了许多,声音和面色也好了一些。除此之外还令李唤欣喜的,是那天早上沈大夫笑着给他的五百文钱和沈大夫愿意教他制药!
那天,李唤满是好奇地学习如何制药后,拿钱买了一斤肉和一些菜后,母子两人开心地吃了顿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的到的肉宴。
两个月来,李唤的生活依旧和往常一般忙碌而平淡,只是多了日常的学习制药和修炼青涯决。如今,李唤已经能熟练地运用体内的气和制作一些常用的药了。
清晨的雾气散去,天边的光穿过云际,布满山间田野。一个少年在乡间的小路奔跑着。
“不好了,睡过头了,铁定迟到了!”李唤心想,当他呼吸平稳地跑到村口时,却发现村子比往日热闹了几分,一大群人聚在村长家门口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李唤心生奇怪,却也不凑热闹,只急忙地径直向济世堂跑过去。谁知跑到半路,李唤就迎头见到沈大夫穿着淡雅的服饰走来。躲不掉的李唤只得弯身说道“对不起!沈大夫,我迟到了。”言毕,李唤紧张地等待沈大夫喝斥,然而沈大夫只是温和地说“没关系的,唤儿,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你跟我一起来吧”沈大夫说完便继续走了,李唤只得赶紧追上,慢步跟着沈大夫。李唤跟着沈大夫,想着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有什么特别的,可到了村长家门口也没想出个什么。
“哎哎,出来了,出来了”李唤抬头看去,木门缓缓打开,走出来两个人,左边带着威严的中年人李唤识得,是他们村五十多岁身体还强健和好心的村长,而旁边的一位穿深蓝镶银边劲衣脸颊带疤腰佩环刀的看起来三十岁的人,一出来门前的人群瞬间沸腾了。
“天哪!那不是官府的人吗?来我们这里干什么?”“对啊,这离秋收还远着呢,不是要加税吧”“什么!加税!”………人群议论纷纷。
“咳!安静安静,各位村民不要担心,这位来自石头城的朱阳朱大人并不是带来什么坏消息的,相反,是有天大的好事的,接下来有请朱大人讲话”村长说完后,朱阳走上前来,说道“今年剑阁招生,石头城破例允许下级辖区凡满十岁至十二岁的人参报,你们村有符合条件的都来到我面前。”言毕,人群一时无言,突然间好些人跑着离开了,此时他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剑阁!招生!
“那个…大人,剑阁是指,那个剑阁?”一个年轻的壮汉弱弱地问。“难道还有谁够胆称剑阁吗?”朱阳眼神锐利回道。人群闹的更厉害了,有些年轻人竟痛哭了起来,口中说着为什么不能晚生几年,老年人则是叹着息。
不一会儿,那些人带着他们的孩子回来了,那些孩子大多都是迷糊着眼,衣衫不齐的样子,父母只得无奈地帮他们整理衣衫,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什么。
李唤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听到沈大夫说:“唤儿,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就是十二岁对吧”李唤木讷地回答“大夫,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在那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剑阁,很厉害吗?”沈大夫听此,望着天叹了口气,说道“下次给赵混子的药加点巴豆好了”随即又说“唤儿呐,门派你知道吧”“嗯”“剑阁就是这天下最顶尖,最强的门派!”
“天下最强吗……”李唤看着朱阳,眼中露出一种对力量的渴望。沈大夫见了,淡淡地说“要去吗?”然而李唤却摇了摇头,说道“相比力量,我更愿意照顾阿娘”“傻孩子,你可知剑阁弟子的身份在这天下是何等地位?凭你每月五十文的薪资,也只是刚好维持了你母子两人尚还节约的生活,若你真成为了剑阁的人,你母亲至少可以过上比现在好上百倍的生活”沈大夫顿了一下,又说“其实我也有私心,我曾闯过天下,知道这世间有多大。你是个有能力的人,当真愿意一辈子呆在这个村子里,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
李唤说得有些心动了,但还是问“我若当上了剑阁弟子,阿娘真的能过上吃穿不愁的生活吗?”“那是自然”沈大夫回道,便见李唤一言不发地走进了朱阳面前的孩童队伍中。
李唤加入队伍时,朱阳敏锐地看到有几个孩童眼中露出惧意,不禁对这个面色黝黑的瘦少年产生了兴趣。之后陆续来了两个人,一共十二个人站在距朱阳两米处。
十一个孩童相互聊天很不安分,独李唤一人静立着,既不找人聊天,也无人寻他。在这吵闹的人群中,李唤显得十分安静,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官役―朱阳。
一直像树一样矗立不动的朱阳开始动了起来,往前走去。当朱阳走到距孩童们半米时,人群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看到了四个男孩忽然倒下来,他们的父母冲出人群担忧地抱着他们。朱阳趁此说道“不必担心,晕了而已,带他们下去吧,他们连站在我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你说什么!”其中一个父亲怒道,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那人脸上便出现了一道细长的伤痕。朱阳目光冷洌,说道“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遍,给我滚。”
李唤看着他们带着自己的孩子惊慌地走了,看着周围那些还在大喘气的同龄人,一脸疑惑。朱阳盯着李唤,心中也有点震惊,“虽然我的威压只放了三成,即使是孩童,只要心志坚强就能挺住,但这个少年是怎么回事,竟只是呼吸有些不畅而已”然朱阳很快就整理好了心绪,对剩下的八个人说“现在,把手伸出来,左手右手都可以。”
闻言,李唤和其他七人都把手伸出来,朱阳只是一个一个地捏着手仅半分钟之久,不一会儿,朱阳都捏完,把李唤和其中四个人叫上前来,对后面的三个人说“你们虚报年龄,可以滚了”听此,那三人仿佛还想说什么,但想到刚才一幕,只得悻悻然走入周围的人群。
作为医徒的李唤自然识得这是什么手段。摸骨,沈大夫曾经向他展示过的一种技法,“就算容颜再怎么变,骨头不会隐瞒年龄,除非那人连骨都可以变”沈大夫的话语浮现在脑海中。
没等李唤多想,朱阳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球,颜色和路边的石子无异。人群议论纷纷,猜测着小球是何许物件。朱唤说道“这是一个石头,是用来测试你们的力量的,只要能做到这样,就算合格了。”随后只见朱阳用手将石头捏出了一个弧度。
“怎么可能,那些孩子没可能做得到的吧”诸如此类的声音从四周传起,而朱阳只是沉默地将那石子放到最右边的一个孩子手中,“开始”
那孩子毫无犹豫使劲地捏石子,但即使捏得脑露青筋也未使那石子变形半分,其他三人也是如此,这四人就这样失望地回到父母身边。
轮到李唤时,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然而握住那石子的瞬间,心中却有一种模糊的感觉。
“哦!!!”人群欢呼起来,只见李唤手中的石子渐渐弯曲,最终形成了要求的弧度。朱阳严肃的脸上挂起一丝微笑,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神色。
“唤仔!好样的”“真给我们村长脸啊,唤子”此伏彼起,即使李唤再怎么厚脸皮,也不禁羞红了脸,把石子还给了朱阳。
“嗯,通过了”朱阳的一句肯定后,村里的人一拥而上,欢呼着拥抱李唤。
一刻钟后,当人群的兴奋劲褪去,朱阳走过去一把将李唤提起扛在肩上,径直向某个方向走去,不顾李唤的挣扎。村长见此,叫几个身强体壮的村民跟上去。
不一会儿,李唤看到一个熟悉的房屋,不禁喊出“这,这不是张叔的房子吗?”“嗯?你认识他”“何止认识,现在这个时候,张叔估计不在家,躲到别的地方去了吧”李唤搭在肩上无奈说道。“切,张混蛋”朱阳的话中带着些许怒气,李唤看着朱阳和身后的村民,不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不如这样,你把我放下,我带你去找张叔”李唤笑着说,但朱阳面色不变说着“张二狗确实混蛋,也打不过我,但躲藏的本领可谓一流”顿了一下,又说“你当真能找到他?”
“嘿嘿,想知道的话就放我下来”“真不愧是跟张混蛋认识的人”随即朱阳就把李唤放下来。只见李唤拍拍身子,向不远处的小山林走去,招招手叫身后的人跟上。
绕过几条路,穿过几片草丛,只见藤蔓交织的山壁。李唤扒开那些藤蔓,掸掉壁上的厚土灰,露出了一片砖墙,李唤小心翼翼地将砖头拿下放在地上,从洞口钻过去,朱阳等人也跟过去。里头是一人高的隧道,一等人往里走去,只一会儿,李唤等人听见里面传来声音。
“呀~,人生就是要这样啊,喝点小酒,吃点花生,妙啊,吧嗞吧嗞~”“哼!”一把刀飞过去,只见张二狗躺在放着酒和花生的土炕上,赫然在头侧插着一把刀。“张,二,狗!干活了”朱阳暴着青筋一字一句地道,身后人群嬉笑,尤其李唤笑得灿烂,“嘿,张叔,早上好呀”……
两个时辰后,鼻青脸肿的张二狗一边驾着牛车一边幽怨地不时往身后看着李唤。“带他去石头城,这是命令”朱阳的话语还在耳边萦绕,直到看见眼边的陌生风景,早已消失在视野的村口,李唤才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了村子很远了。
朱阳临走前,给他母亲留了一两银子。李唤在车上为母亲未来三年的富足生活感到开心,却隐隐不安着,好像…要消失一样,那云。李唤数着天上流云,坐在牛车上驶向一个陌生的地方,当然还有背后来自张二狗刺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