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早上,没人光顾“蚊子”。我想努力,但又没对象。我只得翻看马由由的作品。艾末末说他也有几个新作品。我也看了,他做的是一些树叶,是我叫不出名字的树叶。这有人文吗?我觉得太简单了。艾末末说有,他昨天就文了三个。也许,有人就不喜欢随大流,别人有的,他不希望有。昨天我没来,送王悦去体检。
艾末末说就文在肩头部位,看上去像粘了片树叶,有点风吹落叶的韵味。有点萧瑟,有点伤感。就这调子。他对自己的新作有点得意,他说他回归了,强调简单而自然。马由由说话了,他说他要永远先锋。我笑了说,这下就品种齐全了。
当然,新作不是很多。要创新,也不是天天能做的。有了构思,还要练习,才敢在客人身上动手。当然,他们不需要像我那样要在猪皮上做练习。我看完作品,无所事事就有点无聊。这时候,即使他们对我教授文身的技巧,我也不感兴趣,我现在需要的是亲自动手。
我说我们比比手劲吧。我看他们也昏昏欲睡,就大声提议。马由由说,好啊,活跃点气氛。艾末末也摩拳擦掌。来回扳了几个回合,结果冠军是艾末末,亚军是马由由,我是季军。你小子也蛮有劲的。马由由活动着酸了的手赞扬我。我也没想到,近来我对着空气文刺,手腕力量大增。当然,我还不时用举哑铃来增强手臂的力量。这真是意外的收获。
艾末末拿出小剪刀。你照样画给我看。他一边修胡子,还指了照相簿叫我临摹。我照本宣科地临摹了几片树叶。艾末末看了,又推给马由由看。我看见马由由点头,说可以了。
你真希望做个纹身师吗?马由由认真地看住我问。
还应该是出色的!我也很认真地答他的话。
那你动手吧。艾末末放下剪刀,拍拍我的大腿。
我明白他的意思,犹疑一秒钟,就将裤管往上卷。我一翻卷裤管,才意识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我刚来这里还是夏天,热得人都快发昏。现在店里的空调也关了,大家都穿上长裤了。
我一边卷裤腿,一边感慨说,真快啊。其实我是感慨时间过得真快。马由由和艾末末却误会了。他们笑了,说,是你自己吵着要动手的。这回可不准抱怨了。他们催我快快动手。
我先给大腿消毒,也就是擦上酒精。再拿笔画了一片树叶。我画的树叶线条很流畅自如。经过前段我的反复练习,应该说是苦练,我的功夫也了得。就一会儿,我就画好了,抬头问他们如何。
马由由说,好!
我还不放心,扭过头去征询艾末末。
他也认真看了,也说,好,说像真的一样。
我长长地出一口气。然后拿了文身枪,也就是我曾经握在手上,对猪皮和空气文刺过的工具,对了大腿。但我没勇气文刺下去。我举起,又放下。文身枪在我手中空转,嗡嗡地鸣响。
干吗?马由由紧张地看着我。
刺下去呀!艾末末做了个下去的手势。
但我的手有点发抖。我说我的手没力。
放屁!马由由骂我,说,刚才我还赞过你好手力呢。
我说我想休息一下。我有点紧张呢。我放下手上的工具,然后就擦汗。天气都这么凉了,我没想到竟然还出汗。自己真有点不争气。
你放松点。艾末末安慰我。他说,对自己有信心,顾客对你才有信心。
我喝了四杯水,是凉的水。我感到心跳平静下去。我又抄起文身枪。我说我再试试。我开动握在手中的文身枪。往下,快到皮肤了,我又提起,就想心脏都被提到嗓子眼。
停了几秒,我咬牙放下去,是带了我手的巧力放下去的。就像蚊子咬。当时我是这样的感觉,但比蚊子要厉害,至少我有感觉到进展如何的。
放松。慢点。我听见艾末末的话。
我想我可能是有点紧张的缘故,没有掌握好力度。我提起来,又慢慢地刺下去。反复几次之后,感觉好多了,我慢慢变得有把握,力气和信心回到了我的身上。
对了,就这样,由轻浅到深入。马由由也在旁边指导我。
我反复文刺,渐渐地,那文刺过的皮肤,就微微红了,显出了一片叶子状来。我看到叶子了!我高兴地喊起来。好了。我在马由由和艾末末的笑意中结束了文刺。我一放下手中的工具,手马上就在发抖。我想大概是心情复杂的缘故吧,有兴奋和喜悦,更有紧张。
我看着那片树叶,又喊下面怎么办。我想站起来。马由由按住我,去取了药水,然后给我上,还给我讲解步骤和方法。这个步骤还要再练习。艾末末让我不要着急,说先将文刺练熟练了,上药水下一步再学习。我认真地看着马由由给我上药水,长长地舒气。
我说我真紧张死了。
你以为是文猪皮呀。
马由由这么一说,我和艾末末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笑过之后,感到放松了。我拉着卷起的裤脚,低头察看。这时候,我的手机响起来,我马上就接听了。我看见了来电显示,是朱颜的电话。她问我有什么喜事。她说听我的声音就知道遇见好事了,她总和我心有灵犀。
我说,我动手了!我语气中夹带着兴奋。
动手?朱颜没明白,就转而有点担心,她没说她担心什么,但我知道她担心什么。
我赶紧说,我文了一片树叶!
在哪呢?朱颜发出惊喜的声音。
我说,就在我的大腿上!
朱颜说那她要看看。她迫切地问我,几时回来。
我马上说,晚上就回来。
朱颜喊起来,她说好啊。她问我到达的时间,她想去接我。
我说不用了,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说实话,我也激动,也想去见她,我都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她了。我撒谎说我去北京进修。在电话里,我说我收获颇大,我说起文身来,已能讲得头头是道。她也相信我,热烈地和我讨论。此时,我也想和她聊个痛快,面对面地聊,但这么久我都不敢,我说担心电话费。现在我想也是该和朱颜聊个痛快的时候了。
下午,“蚊子”的生意很好。我没有机会再做试验,但也好,让我有时间平静下来,想想晚上的见面。我给王悦打电话,说我要加班。王悦说,随便吧。听她的语气,也没什么不满。我知道我妈在她那。自从我和王悦的事,被我妈知道后,我妈常常跑我那里,而我就可以脱开身子了。让她们聊个痛快吧。我是这么想的,我也聊个痛快吧。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下班,我兴奋地跳上公交车。我站在车上,将手吊在扶手环,充满期待地想象我和朱颜的约会。我身边一个座位上,有个女人在吃香蕉。她剥了皮,车上马上就有芬芳香味。我看到牙黄色的肉体了。我吞了一下口水。我的味觉和嗅觉都动起来。要是在平日,我对在车上吃东西的人是很烦的。但今天没有,我觉得自己的心,就像那根香蕉那样,柔软而芬芳。
杨羽下车就直奔朱颜的住处。他感到自己就要飞起来了。他心情激动地按响门铃。朱颜一开门就抱住杨羽。她身上围了围裙,她真在烧菜呢。屋子里飘散的香味,让杨羽直咽口水。他的心在唱歌,肚子也开始唱歌。
想坏我了!杨羽听到朱颜喊。
朱颜的嘴巴和杨羽的嘴巴咬在一起。她还啃他的肩膀,是用力地咬的,她也示意他咬她。他感到了疼,他也啃她了,用力咬下去。她发出欢快的呻吟声。呜呜喑喑的叫喊起来,和屋子里和各色香味混杂在一起。
用力!用力啊!杨羽听到朱颜在喊。
他就用力了。虽然激动,但他控制住力度,是渐渐地加大的。他后来听到她喊,她想要了!他感觉到了,她的身体的变化,柔软而缠绵有力。他就将她抱到卧室,然后翻滚起来。锅里的汤这时也翻滚起来,骨头与骨头,互相地摩擦、碰撞。
都死去活来!朱颜是这么和杨羽咬耳朵的。
激情过后,杨羽展示大腿上的作品。朱颜嘶嘶地吐气,说真好啊。她用手轻轻地按了按那片树叶。
她说像真的一样。
我是出色的纹身师。杨羽说出了他要奋斗的理想。
你给我文吧。朱颜有点迫切。
还需要点时间准备。杨羽说,他还需要练习。否则,怎么会是出色的呢。杨羽腼腆地笑起来。朱颜说好吧,她会耐心地等待的。她说你就好好努力吧。
朱颜做了许多菜。我喜欢喝骨头汤。我一咕嘟咕嘟地喝汤,就听到骨头与骨头碰撞的声音。我喜欢这种疼痛感了。我也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像朱颜一样,喜欢上了一种疼痛感。这让我欣慰,对生活,我还拥有真切的体验,还没麻木掉,让我还有激情地去爱一切。
我说过,我不打人的。那次给了王悦一个耳光,违反了我的誓言,让我愧疚和自责很久。虽然朱颜曾经暗示过我,她喜欢那种疼痛,也不介意我对她动手,甚至暗示过我,鼓励过我要对她动手,以便维持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也想起过范大军这个人的话。但我不喜欢打人产生的痛感。这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个困局,是我和朱颜面对的困局。为了解决这个困局,我可谓煞费苦心了。现在,这个问题的解决,似乎出现了曙光。
我回去已经很晚了。本来朱颜要留我的。她抱住我,说不要走嘛。她的手和身子像是软软的藤蔓。我有点迷醉,但我说不行,我说我那来了亲戚,我得回去关照一下。朱颜纠缠一会儿,只得放行。临出门,我们又缠绵好一阵子,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我一离开朱颜的房间,我的心情就有点下沉。但我还是得迈开步子,往家里的方向走去。我一路上担心,我进门后,要发生什么,我不停地设想。脑子闹哄哄的。等我上了楼,掏出口袋里的钥匙,轻轻插进去,扭开门锁。我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我进门后,我没拉开电灯,窗口透进来的月光足够的亮,我换上拖鞋。我发现王悦早睡了。在黑暗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进浴室洗了个脸,然后躺倒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