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说来也奇怪,府内的夫子教他写名字的时候,他愣是把“玉”写成“域”,怎么说也不改。那时候谁也没教过他“域”这个字,更何况这个字还挺复杂的,谁也不知道这小孩是从哪学来的。问他,他缄口不言;训他,他又犯犟,把屋里墙壁上写满了“域”字。
不过不改就不改,于是大家一致同意给他取字为“域”。安平大公子,字域名玉,反正读音一样,也差不到哪去。
几年之后安平顺德被封为上宁王,坐管上安,大家都以为他的日子会像名字一样越过越顺,但是事实上恼人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安平域从小就喜欢一些山野术士们的旁门左道,及冠之后就更不得了,直接搬离上安,到扈骡城那么一个依山的小县城建了自己的宅子。而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妹妹安平云也不是个好管的孩子,现在还没有成年,她不爱待在府里安安静静学习礼仪,却总爱扮成男子,假借二哥安平光的身份到处乱跑。
可是这些都只是谣言,大家眼中的安平光确实就是个纨绔少公子,却没人亲眼见过安平云,或许当年那件白事其实是给三小姐办的?又或许所谓捡来的野孩子压根就是安平顺德偷偷带回府的私生子?再或许安平域离开上宁王府是因为安平顺德没有善待安平域的娘亲,以至于父子关系不合?
世人众说纷纭,越传越复杂,可谁也不知道到底谁真谁假。只知道扈骡城春满楼头牌的金主叫安平光,他是上宁王安平顺德的孩子。他还有个哥哥叫安平域,其人玄乎其玄,长居城西酣杏斋。
“哥哥!我来了!”安平光还没拴好马就扯起嗓子对着院子里喊道。
院子不大,但是种了各式各样的花草,院子中央还有一棵合抱粗的杏树,正沉甸甸的展着满枝的杏花。沁人的酣甜香气直钻人心肺。
杏树底下摆了竹编的凉榻,安平域正倚在凉榻上闭目养神。几个纸折的小人在一旁扇着扇子。旁边架了只小砂壶,正烧着火,里面温了些白酒。
“又是这么急冲冲的。”安平域没睁眼,只是招了招手,几个小纸人便飞到小公子身边接过他手中提的一个细麻绳捆着的小纸兜。
“安平玉,你要的炒豆子我都给你带来了啊,待会儿的酒可不能小气不让我喝!”
“妥。”
“今天好险。你都不知道,有个人点了四盏灯...”小光边说着边走进偏屋,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惊喜地叫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罗裙,但是头上还带着男子的发钗,没来得及换下来。
“哥这是你给我准备的?”
“如何?喜欢吗?”凉榻上那人用拳头撑起下巴,半眯着眼端详。
男装的时候只觉得安平小公子长得十分秀气,但原来这个安平光——或者改叫她安平云——明明白白就是个姑娘。芙蓉色齐胸襦裙将将触地,外披一层米色轻纱外罩,隐现如削藕般细白的手臂;小纸人还趁她换装的工夫在她眼角点了两点鹅黄,趁得她更明媚了,显得俏皮又迷人;头天梳得一丝不苟的全束发和她一身闺秀的打扮显得奇妙的和谐。
“去见爹爹穿的话还不错。”她边拆下头上的钗头边疼的龇牙咧嘴。不愧是自己的妹妹,怎么看都与寻常女子不同。安平域轻轻挑起眉,嘴角不着痕迹的勾了起来。
“来。”安平域拍了拍凉榻示意她。安平云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你刚才磕答应我让我喝你的酒了,不许反悔。”小妹笑嘻嘻半威胁半撒娇地凑上来,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的。
“妥。”安平域挥手让小纸人取来一个新的酒盅,倒了一些刚刚热好的酒,递给小丫头。小丫头兴高采烈地双手接过,送到嘴边小心翼翼的噙了一口,酒香伴着杏花香瞬间遍布口腔,暖意也顺着喉咙传到胃里。
“哥哥这儿的酒就是不一样。”咽下最后一口,安平云满意的咋了咋嘴,脸上已经微微泛红了,“我早就说了你该开个酒庄。”
“哦?你说过?”安平域懒懒的搭着话。他一只手手心里捧着一搓炒豆子,另一只手捻起一颗正要往嘴里送。
“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安平云也抓了几颗豆子,“哦对了,今天在春满楼,遇到了个有趣的人点了四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