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童年是天真快乐的,对于阿湖来说,他最常见的就是针头,针管和药。仿佛是那些药罐买了他宝贵的童年。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总有几片乌云在身后,最坏也不过一场磅礴的大雨,大雨过后依然没有彩虹,总归还是有一片阳光。在这个不会被饿肚子的年代里,阿湖最渴望的应该就是别人家孩子手里的糖果和每顿都是白白的大米饭。但这些东西只有在特殊的日子里才会有,比如过年的时候。
转眼间阿湖盼望的大年快到了。这些天偶尔飘过几次雪,身上补了几次的棉袄包裹着他在雪地里无所忌惮的玩耍,他虽然快乐,但这份快乐只有兄弟两个。他多想和旁边邻居家的哥哥姐姐们一起玩炮仗,吃到他们手机的糖果。阿湖的小儿结核已经好长时间了,虽然好了许多,但总是经常咳嗽发热。阿湖的母亲也总是隔三差五就要去医生家里。腊月二十五,天空灰朦朦的,像玉皇大帝闭上了双眼。外面北风吹个不停,门前苹果树光秃秃的,孤独得连叶子都走光了。土围墙外的泥泞路上偶尔路过几个买东西回来或者从外面打工回来的人。木制的墙壁上六块二十公分左右的玻璃窗内,这扇窗是阿湖一家人在屋里能够看到的最亮的地方。阿湖的一家人在火炉旁坐着,炉子下面烧着几个土豆散发着特有的香味。母亲抱着阿湖,阿湖的哥哥靠在母亲身上,嫉妒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心里嘀咕着为什么自己的母亲总是抱着弟弟。阿湖的父亲坐在一张长一米八左右,宽五十厘米的床凳上打盹。炉子里不时的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那是柴火不甘的怒吼或是火焰的抽泣。楼板上不时的有吱吱喳喳的声音,快过年了,老鼠也出来找一些食物存储。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天渐渐暗了,屋里头也暗了下来,柴火的光让一家人有种特别的温暖和安全的感觉。天黑了,阿湖的父亲拿出煤油灯,从一个塑料瓶里倒入一些煤油,点燃煤油灯,阿湖的母亲做好了饭。今晚有阿湖最爱吃白米饭,他记不得多久没吃过白白的米饭了。刚吃完饭,只听外面稀稀疏疏的声音,像是下雨,也像下雪。阿湖的父亲打开门去看,说了一句下雪了,便把门关上,向炉子里放了五六块生煤,又从烟囱旁拎起黑乎乎的水壶走到屋里的一个放水缸的角落里打了一壶水放到了炉子上。没多一会儿就听到炉子里火苗呼呼呼的欢快的声音。没过多久烧水壶就嗡嗡嗡的响起来,接着就开始冒着白气。阿湖的母亲说,拿个碗倒一点冷着,等下给阿湖喂点药。阿湖很讨厌吃药,这一年以来他每天都在吃药。听到这,阿湖便闹了起来说他不吃药。可是小孩子哪里拧得过大人,最后还是把药吃了。对阿湖来说,吃药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他想躲,可是怎么也躲不了。吃过药以后阿湖的母亲抱怨了几句便和阿湖的父亲吵了起来,也许白天安静的气氛就是今晚的“暴风雨”的前奏。也许是阿湖的母亲觉得吵得累了,也许是因为阿湖哭了。也不知道究竟吵了多久,最后终于各自都去睡觉了。
天还没亮,一声公鸡的打鸣声响起,睡房里小小的窗子外一片漆黑,也难怪,本来就不太大也不太明亮的窗户外还是一条高高的埂,埂上有一颗花椒树,花椒树旁一颗核桃树,即使在白天,睡房里也是没有多少光亮。阿湖哐哐哐的咳嗽好几声,又哼唧了几声,仿佛外面的鸡鸣是为了叫醒阿湖的。阿湖没醒,可阿湖的母亲醒了,她感觉做梦梦到阿湖不停的咳嗽,怀里像是抱着一根燃烧的柴火棍。阿湖的母亲起身摸了摸阿湖的额头,刚摸到便退了回来,阿湖似醒非醒,阿湖的父亲还在打着呼噜,阿湖的母亲推了推阿湖的父亲,阿湖的父亲咕噜了一声没理会。阿湖的母亲摸着黑,在床头的箱子上摸到了火柴,点着箱子上矮矮的一小截蜡烛。抱起阿湖,推了推阿湖的父亲,一边推一边叫着名字。阿湖的父亲仿佛听到有人叫他,眯着眼睛,揉了揉眼睛。阿湖的母亲开口说:“跟我去一下医生家,沟边比较害怕。”阿湖的父亲妮妮囔囔了一会便穿上外衣,从睡房里出来在抽屉里找了一会。找到三节电池,一把手电筒。急急忙忙装好滇池,手电筒的光依然微弱,但勉强可以照明。阿湖的母亲用背衫把阿湖背在后背,阿湖早已经醒了,干燥的嘴唇不停的咳嗽。打开门,夹着雪花的风迎面而来,手电筒能照到的地方都已经白茫茫的了,阿湖的母亲走在前面,阿湖的父亲在后面打着手电照着路,脚刚接触到雪面就感觉一阵松软,都快到膝盖了。一家三口向着吴医生家的方向去,没几分钟就到了吴医生家的门口,不好意思敲门,可是又不能等,只好硬着头皮去敲。许久以后,屋里穿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啊?阿湖的母亲回到:“是我,老凡家,带孩子来看病。”只听到屋里一阵嘀咕声,又等了好久,佝偻白发的吴医生打开房门,屋里已经点上煤油灯,吴医生拿着手电看了看阿湖,用手背摸了摸额头,食指和中指放到阿湖的脖子处听了一会,又看着发紫的嘴唇摇了摇头说:“去老白家看吧,这个我看不了。”阿湖的母亲着急的问:“为什么?”。“不为什么,去找他就可以了。”阿湖的母亲并不傻,好像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应该说强迫自己不去相信。阿湖的父亲和母亲急忙求吴医生,可吴医生依然说:“求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还是赶紧去找老白吧!”阿湖的父亲和母亲也不再好求他,便赶紧去老白家。
老白,村里的人都叫白医生去他家看过病的都人都说他脾气不好,经常骂人,久而久之没有多少人去找他看病。阿湖的母亲之前也想带阿湖去找他看,可是听说脾气不好就没去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去求他。
白医生家门前有一段上坡的路,由于下雪,心里比较着急,路也比较滑,阿湖的母亲好几次差一点摔倒。一次次稳住,因为她背上是她的儿子。在近白医生家门口的墙角处有一颗梨树,光秃秃的,今晚显得格外的慎人。
终于到白医生家的门口,这几分钟的路仿佛是经历了一年。在阿湖的母亲心里倍受煎熬。急急忙忙的赶紧敲响房门,咚咚咚的一声接一声,已经敲了好多次,可阿湖的母亲总感觉只敲了几次。终于有人回应了,一位男子开口说话了:“谁啊?”,“白医生,我家娃娃病情严重,求你帮忙看看”阿湖的母亲着急的说。不一会只听咯吱一声,一位一头白发,平头短发的苍老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拎着煤油灯,把阿湖一家三口叫到屋里。阿湖的母亲和父亲在门口抖了抖鞋子上的雪就进了屋。白医生挂好灯,让阿湖的母亲把孩子放下来,就用食指和中指在阿湖的脖子在探了探,又把了把脉,摸了摸额头。刚刚还是平静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斥声说:“拖了这么久才来,想让他死啊,怎么带的娃。在晚一会你们哭都不知道哪里哭了。”阿湖的母亲刚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战战兢兢的看着白医生,一句话也没说。白医生也没说什么,急忙去里屋配药。这时候东边的山顶开始泛白,黎明来的正是时候,虽然没有温暖的阳光,但天终究还是亮了。
白医生为阿湖打上吊瓶便去烧火。外面的雪越来越白。阿湖的母亲抱着阿湖抖动着腿,把阿湖抱得紧紧的,不时的摸摸阿湖的额头。阿湖的父亲在旁边看着着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白医生在门外烧着炉子回来摸了摸阿湖的额头,又在脖子处探了探,把了把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说:“问题不大了,不用担心了,下次不要拖这么久,小娃娃的病不能拖。”阿湖的母亲也终于松了一口气,阿湖的父亲听到这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见没什么事便回去了,因为阿湖的哥哥还在家,怕他醒了找不到家人害怕。就在这时候,公鸡的鸣叫声也越来越多。过了好一会,白医生拎着火炉进了屋,放到了阿湖的母亲前面,又打了一半壶水放到炉子上。阿湖的母亲瞬间感觉暖和多了。白医生也没停下,又把屋里的炉子烧起来,把烧水壶移到刚烧的炉子上,洗了洗手,又去配药水。不一会壶里的水开了。白医生拿来一个铝制的脸盆洗了洗脸,把水倒了,又在盆里倒了些水,把配好的盐水瓶放到盆里。又找来一个废旧的瓶子,装了点冷水,倒入开水,盖上瓶塞,递给阿湖的母亲,让阿湖的母亲放到针水管子的上面。在这段时间里阿湖的眼睛一直眯着,也许阿湖只是感觉身体难受和被针刺了一下。
由于天气比较寒冷,针水走的极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滴完一瓶。白医生的夫人也起床了,从过道们过来便阴沉着脸看着母子俩,嘴里嘀咕着。阿湖的母亲迎着白医生的夫人笑了笑。白医生的夫人还是阴沉着脸也没再看他们。白医生看着也没好气的瞅了她一眼。白医生的夫人洗完脸拿出鞋底,像是在做鞋子。差不多到了9点左右,白医生让他的夫人去做饭,白医生的夫人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就去做饭了。不多一会,饭煮熟了,便拎来炒菜锅准备炒菜。也许是闻到菜香,也许是饿了,阿湖在母亲的怀了动了动,睁开双眼看着身边的一切。眼睛直溜溜的看着锅里的菜。此时白医生的夫人正在翻炒土豆,白医生看到阿湖的眼神和咽口水的动作,便高兴的说:“看来快好了,都已经知道想吃东西了。”说完便去拿了个碗,土豆炒熟了以后也放了点盐便夹了几块递给阿湖的母亲。阿湖的母亲说:“他不要,不用给他,等会打完针我回去弄给他吃。”白医生把脸一拉:“娃娃都想吃得不得了,病刚好一点还不给他吃,怎么做妈的。赶紧拿着喂他吃一点。”阿湖的母亲无奈的接过碗,说了声谢谢。心里想怪不得别人都说白医生脾气很“怪”。看着阿湖吃得津津有味阿湖的母亲心里高兴极了。小孩子都不会装病,所有的病情都会表现在吃和玩上面。饭菜做好以后,白医生硬生生的给阿湖的母亲盛了一碗,不吃吧,又怕白医生骂,要吃吧,白医生的夫人阴沉着脸。实在为难……吊瓶终于快完了,阿湖的母亲也终于舒了一口气。阿湖的母亲笑着问白医生:“能不能开点药?万一半夜的时候怕来麻烦您。”白医生没好气的说:“怕什么麻烦,跟你说了娃娃病拖不得,一大现立马背着来找我就可以,不要觉得麻烦。药不用开了,每天来打一次针,不用多久就可以全好了。”一直以来都没有医生说治好,听到白医生这样说阿湖的母亲心里又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也后悔之前没来找他看。阿湖的母亲付过钱道谢之后就背着阿湖回家去了。门前几只母鸡正在咯咯咯的叫着,啄食着地上的雪。推开门,阿湖的父亲坐在凳子上打着盹。看到哥哥在地上玩着一根木柴棍,阿湖也挣脱着要下来,家里也还没做饭,阿湖的母亲便把阿湖从背上放了下来。
下午,外面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屋里的火炉正旺,正要打盹的时候,门突然开了,原来是串门的阿姨,正好火旺,阿湖的母亲便去捡了些洋芋在火炉上烤着。又从坛子里用勺子钥了几勺辣椒酱。就这样,阿湖的母亲和阿姨唠嗑到了傍晚阿姨才离开。
今夜终于平静安稳的睡了一个好觉。吃过饭以后,阿湖的母亲带着阿湖去白医生家,虽然偶尔还是会咳嗽,但比昨天凌晨像换了一个人。对阿湖来说,这个童年十分特别,每天都在去医生家的路上,自己也时好时坏。但这由不得他主宰。父母也总是希望往后他都平平安安。
童年有时就是一场病,一场病后也是重生的开始。
就在腊月里开始重生,也开始了苦难和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