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玉
秦海洋是西城监狱的一个队长,平时工作特别忙,很少回家,这天好不容易赶上放假半天,他急忙赶到市场,买了一大兜子菜,准备回家给老婆何小美做上一顿美餐。
秦海洋刚走到自己家胡同附近,就见前面围着一大群人,指指点点仿佛在议论什么,他便走了过去。透过人缝,只见人群中间的地上正跪着一个老太太,头发花白,像乱草一样,也不知多少天没有梳洗,眼窝深陷,满脸带着了风霜和憔悴,衣衫破烂,旁边放着一条脏兮兮的布袋,里面圆圆鼓鼓的也不知装着什么。人们正在议论,突然看见秦海洋走了过来,便齐声说道:“正好秦队长来了,你快看看吧,这可是个怪人。”
秦海洋迈步上前,还没等说话,老太太一翻白眼,身子一晃,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秦海洋急忙扶住老太太:“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犯了什么病了?”
“不像,她刚才一直在这要饭了,不过她要的太特别,只要馒头,而且还必须是各家自己做的,要了小半天了也没要着一个,估计是饿的。”一个老头儿说道。
“那要赶紧救她呀,谁先帮我买罐八宝粥来?”秦海洋着急地说着。
很快,有人替他买来了八宝粥。秦海洋一勺勺把八宝粥喂给了老太太。一罐粥下肚,老太太哼了几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秦海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老太太,你终于醒过来了,你是哪里人呀?怎么到的这儿呀?”
老太太看了看秦海洋,又看了看四周的众人:“小伙子,是你救了我!谢谢了。我是东北人,为找儿子才到的这边,没承想刚才饿过去了,多谢你救了我。”
“那你找到儿子没有呀?要不要我把你送到你儿子那去?”
老太太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知道我儿子在哪儿,可他那不让随便去,我只好明天一大早再去了。”
秦海洋看了看西下的夕阳:“这天马上就黑了,你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住呀,要不到我家去吧,我家有地方,在我家住一宿,明天去找你儿子吧。”
老太太犹豫半天,最后点点头,对秦海洋千恩万谢后,跟着他向家里走去。
何小美一见丈夫回来了,喜出望外,可一见丈夫带回了一个脏兮兮又素不相识的老太太,不由脸上堆满了阴云,把丈夫拉到一旁:“你发什么疯呀,在哪儿弄了这么个脏老太太呀?”
秦海洋把经过说了一遍:“亲爱的,别生气了,你看她多可怜呀,为了找儿子千里迢迢来到这儿,当年我娘给我送学费,为了省路费钱,不也是走了几百里把钱直接给我送到学校嘛。她就在咱家住一宿,你就当她是我娘吧。”
何小美让老太太洗了澡,又给她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然后招呼她一起吃饭。老太太看了看满桌的饭菜,突然怯怯地看了秦海洋和何小美一眼:“你们家有自己蒸的馒头吗?能不能给我一个?”
“有,”何小美说着起身拿过来一个新蒸的馒头,“这还是海洋刚才特意让我蒸的,你趁热吃吧。”
老太太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何小美夫妻俩接连磕了三个响头:“谢谢好心人!”
秦海洋急忙扶起老太太:“老太太,您这是干什么?”
“不,我一定要谢,你们两口子都是好心人。”老太太说着抖着手捧过馒头,伸手从头上薅下一根白发,紧紧系在馒头上,然后把馒头恭恭敬敬地放在了一旁。
“老太太,你怎么不吃呀?”
老太太:“我不吃,我留着给我儿子吃。”
秦海洋一笑:“老太太,你吃吧,馒头还有,够你吃的,也够给你儿子拿的。”
“你们可真是好人,”老太太说着眼泪淌了下来,“那我就跟你们实话实说吧。”
原来,老太太家住东北,早年丧夫,含辛茹苦拉扯着儿子王大鹏,指望儿子长大后能有出息,光宗耀祖。谁知王大鹏偏偏不争气,上学不好好学习,又跟社会上的一些无赖混在了一起,经常打架斗殴,惹事生非。老太太没少苦口婆心地教育甚至打他,可王大鹏依然是我行我素,中学毕业后他竟然去了南方,说非要闯出一条路给所有的人看看。老太太在家望眼欲穿地天天盼儿子回来,整整盼了八年,结果却盼来了警察。王大鹏因为犯毒在南方落网,进了监狱,很可能要被判处死刑。老太太一场大病,在炕上躺了二十几天,病情稍稍好转后,她就挣扎着上路,直奔南方那座关押自己儿子的城市而来,她要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儿子,就是死也要见上儿子最后一面。今天终于到了这座城市,她原来打算明天就去监狱看望儿子,没承想连累再饿,一下子昏倒在胡同口,结果被秦海洋救了。
“王大鹏?”秦海洋惊叫了起来,“你是王大鹏的娘?王大鹏就在我们监狱呀!”
老太太浑身一抖,一把拉住秦海洋:“你说啥?大鹏就在你们监狱?你是警察?大鹏现在咋样?”
“他很好,就是性格比较孤僻,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
“他从小就那样,”老太太擦了擦眼睛,“恩人,你带我去见见大鹏,行吗?”
在老太太的一再哀求下,秦海洋这才答应带她去见王大鹏。第二天,秦海洋便带着老太太来到了西城监狱,在家属会见室里,这对分别了整整八年的母子,终于见面了。
一见带着手铐脚镣的儿子,老太太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股哭的感觉涌遍全身,可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大鹏,你咋样?”
王大鹏低着头,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是毒贩子,又是杀人犯,我给王家丢脸了,你还来看我干啥?”
老太太闭了闭眼:“大鹏,你咋还是那样呀?总觉得别人都对不起你。娘告诉你,不管你犯了多大错,在娘的心里,你都是娘的儿子。”
王大鹏身体不由得一动,他偷偷扫了老娘一眼,老娘那满头的白发让他心一颤,他不敢再看下去。
“孩子!”老太太从身旁拿过那条口袋,“人家说求了百家饭就会免大难,娘这一道上挨家要饭,凑齐了百家,就是要为你免除大灾。”
老太太说着倒空了口袋,只见100个大大小小形状不一干干瘪瘪的馒头摊在了桌子上,第个馒头上都缠着一根花白的头发。老太太捧起一个馒头:“孩子,你吃吧,一个馒头一口,吃了百家馒头,你的灾难就会免了。放心,娘求的是百家自蒸的馒头,而且每家施舍馒头,娘都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娘已经替你赎了一部分罪,快吃吧!”
王大鹏强忍着泪水:“娘……不必了……我已经……被……判了……死刑……”
老太太浑身一颤,手里的馒头掉在了地上。老半天,她慢慢蹲下,一点点把馒头捡起来,又手捧着递向儿子:“大鹏,你吃吧,这是娘给你讨的百家馒头,一个馒头一口,你吃过了,罪就减轻了一分,下辈子你就能托生成一个好人!”
“娘——”王大鹏一声悲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
老太太亲眼看着儿子每个馒头都咬了一口,这才离开了会见室。老娘刚刚离开,王大鹏擦了擦眼泪,看了看狱警:“我要见秦队长,我有重要案情和毒贩向他举报。”
在王大鹏的举报下,警方迅速出击,一举抓获了几个大毒贩,破获了几起贩毒大案。直到这时,王大鹏才如释重负地回到监舍,向同号犯人讲述了老娘为他跪求百家馒头的经过。所有的犯人听完以后,鸦雀无声,突然,他们一起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满怀悔恨地一起叫了一声:娘!
听着监舍里传出的发自肺腑的呼唤,秦海洋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母亲的真爱甚至可以融化一颗已经冷死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