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朱瞻基所在的营帐最近的村镇上,有一家酒楼,这里面住着几名神秘的客人,自从住进客房后,这一行人就很少外出,饭菜也是让店家定时送到房间呢,不得不出面交接的时候才有随从出来交办几句,钱倒是给的很足,但是主家确实没有人见到过,店家知道这几人并不简单,但是看在钱的份上谁又会去多事呢。
夜已经深了,房间内点着一盏油灯,房内并不昏暗,但是随着灯光晃动,也得气氛有些压抑。文老板端坐在主座之上,旁边站立着几位随从,高矮胖瘦各四人,此时文老板正在听一名黑衣女子的汇报。
“看来,这个陈阿水是要完蛋了”,文老板喝了一口茶,轻轻的把弄着茶杯,“妍儿,这几日辛苦你了,去休息吧”,那名女子领命之后,退出了房间,反手关上了门,一点多余的声音也没有,简单几个动作,一派夜行行家的身手。
原来,这位文老板一直都在留意朱瞻基军中的行动,他派出探子监视随是监视水师营中的一举一动,虽然无法近距离探查到更有用的信息,但是从水师营的隐秘调动看,朱瞻基近期内一定是有大举动了。
“我们也该离开了”,文老板轻轻的叹了口气,不知是说给旁边的几人听,还是自言自语,旁边四人并不搭话,只是站在一旁,除了呼吸,没有多余的任何动作。
“备车,明天早饭之后,我们出发”,文老板扭头对着四人说道。
其中身材最矮的一人走上前来,询问到“主人,是准备去草原么”。
文老板点点头,没有多说话,那人又关切问到“我们几个去吧,旅途遥远,何况瓦剌部新败,王庭不知道跑向哪里去了,您何必此时犯险前往呢”,他还要再继续说着什么,忽然感觉到文老板不再答话,而是冷冷的看着他,吓得不敢再多言,躬身施礼后退下了。
“不要再有下次”,文老板轻声的对那个矮矮的随从说着,但是在那人听来,却如同听到无法抗拒的警告一般,连忙称是。
文老板挥了挥手,高矮胖瘦四人依次退出房间,关好了房门,只留他自己在屋内。
文老板在重新缕清思路,心中品味着近些日来发生的一切。是他将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暗中勾结江湖势力的消息,通过东瀛忍者透露给琴剑阁,进而传递至朱瞻基处。
他深知,单单凭纪纲的手段,是根本不足以撼动朱棣的统治地位,他要做的是看一看朱瞻基是什么反应,以及朱棣究竟有多看重朱瞻基,也许自己日后的敌人就是这个皇太孙。但是他确实低估了琴剑阁的实力,没有想到易枫等人真的可以探查到山中的情报,而且阴差阳错的还被汉王朱高煦的三儿子救走。
浙江沿海的海盗们与他暗中也多有勾连,但他也明白,即便势力大如陈阿水一般,也终将不是大明水师的低手,这些人只能是跳梁小丑,登不上大雅之堂,尤其是郑和的远征舰队已经返航回国,在浩瀚的大海之上,谁的船坚炮利,谁就是真理,这群海盗只能是充当炮灰的角色。
东瀛忍者众由于之间的矛盾素来已久,他们分别依附与不同的政治势力,这些人完全不受外人的约束,而且遵守盟约,可是要想让他们做任何盟约之外的事,那也是休想,威逼利诱对这些狠辣的人物,完全不起任何作用。浙江沿海因为有明朝水师的护卫,在正规的绝对面前,忍者的手段如隔靴搔痒,暗杀和破坏也不足以扭转局势,只能起到转移视线的作用,为自己的真正行动拖延时间。
蒙古之行也是无奈之举,朱棣此次北伐,胜的意外,退的也意外,蒙古各部分裂已久,互相攻杀,在朱棣的北伐军面前,只有四处逃窜的结局,若不是因为草原爆发流行疾病,否则朱棣不会再得胜之后选择退兵。
他深知朱棣的心结有两个,一个就是建文帝的下落,他不知从何处得到的消息,认为建文帝就在南洋一带,故而派遣郑和组建水师,兴师动众的出巡南洋,明着是炫耀武力,暗中就是要搜索建文帝的下落。
另一个心结就是蒙古,自大明建立以来,蒙古势力今非昔比,被迫退回草原,但是浩瀚的沙海和茫茫的草原,也令明军无法一举将其主力击溃,蒙古各部恢复了祖先们游牧骚扰的状态,明军不可能一直大规模的集结在草原周围,若分散布防,又抵挡不住如同旋风一般的草原部落骑兵,所以朱棣才狠下决心,要将蒙古各部的反抗势力扫荡干净,虽然数次北伐都取得了不小的成绩,但是军事上没有根本性解决草原上的问题,相信过不了多久,也许就在迁都北平之后,他就会卷土重来。
朱棣的根基全在北方,虽然他人经常在金陵城,但是经营数十年的北平确是他的第二大本营,从那里集结出征,会更迅速,后勤补给会更便利,再拖下去,蒙古各部禁受不住几次打击了。
这位文老板又喝了一口茶,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凉了的茶是发苦的,他苦笑着品了品一碗苦茶。也许能打败朱棣的,只有时间了,这个对手太强了,距离自己太遥远。
但是朱棣年事已高,也正因为此,他才频频对外用兵,要强的他打算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扫平一切曾经的敌人,他了解这位帝王,他不想带着遗憾和困惑死去,但是留给他的时间却不多了。
他不想让朱棣如愿,这才利用财力和人力,不停的为朱棣制造麻烦,让各方隐藏的不安势力都跳出来,他知道这些各潜在的势力没有一个是朱棣的对手,也许让他们一起活动起来,到可以尽可能拖住朱棣的步伐,虽然这也可能会让他们很快的一起被朱棣消灭,但是他自己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国仇家恨铭刻肺腑,虽然表面上他富甲一方,但是这并不该仅仅是他该拥有的,他该拥有的更多,更多。
想到这里,心中一痛,微微咳嗦几声,文老板熄灭了灯,但是依然久久不能睡去,过去很多年了,只要周围一片黑暗,他就会想起当初的那个夜晚,很长一段时间,他需要点着灯才能入睡,但是他偏不这么做,因为他要复仇,他要击败自己的敌人,他不允许自己需要借助灯火才能战胜黑暗,他要靠自己的力量,获得片刻的安睡。
当恨已经成为习惯时,人无论拥有多少,都不会快乐。
沿海已经连续几日都是阴暗的天气,月光很暗,但是无风,浓重的阴云笼罩着海面,只能听到海水拍打船体的发出的声音。
朱瞻基指挥的水师已经悄悄的开始了行动,最熟悉地理位置的易枫站在先锋船的甲板上,指挥着舵手避开一片片隐藏的暗礁,后面的船只紧跟着他们,一个一个缓缓通过的危险的水域。
水师各部各司其职,外围的舰船悄悄的在完成对陈阿水海盗基地的包围,负责进攻舰队在易枫的带领下,缓缓驶入了预定位置。
兵力的配置是充足的,船只的装备也很充分,朱瞻基唯一的担心,就是陈阿水的会趁乱逃向远海,因为毕竟还有东瀛倭寇的暗中支持,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他们也只可能远去,待到官军撤退之后,再寻机会,伺机卷土重来未可知。
陈阿水的海盗团伙实在太狡猾了,这片水域极为宽广,四周遍布暗礁,只有他们驻扎的海盗可以藏兵,只要再暗礁之上藏有眼线,水师舰队还未靠近,海盗就可以得到消息,立即撤退。
所以任何大张旗鼓的军事行动,都是不可行的。朱瞻基在等待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应该就在今晚。
已经临近台风季节,这些日子的天气都是阴晴不定,尤其最近天气越来越阴,是不是有阵阵凉风吹过,有经验的渔民们都已经停止了出海打渔,因为台风随是可能回来。
朱瞻基等待的就是风起,因为陈阿水的海盗基地四周虽然遍布暗礁,但是若遇到风浪,这些礁石之上是无法待人的,尤其台风一过,还在暗礁上逗留,无异于送死,一定会被卷进海水之中。
所以只有海上狂风大作的时候,周围的暗哨才会撤回海岛,进攻海岛的行动才会有机会,往日里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行动的计划,但是苦于无人熟悉这片海域的情况。但是前几日易枫已经跟随岛上的海盗们潜入过海岛,对周围的水域情况了解,最重要的是掌握了进到的路线,这使得进攻计划顺利了许多。
现在只需要等待天气的变化,朱瞻基咨询了周边渔民,大家都纷纷表示这两天就会起风,海上若是有风浪,对任何船只来说都是极大的风险,但是也紧紧有这样一个,错过了时机,不知道又要等待到什么时候,何况刚刚起风的时候,水师的坚船还是可以承受的。
所有人都在预定水域等待着,等待着周围暗哨的撤离,一切都是等待着风起的那一刻。
同时金陵城中也有人在等待着。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坐在书房内,手下心腹刚刚向他汇报,所有潜入城中的人都已经秘密进入了地道,兵器和铠甲已经发放到位,所用的火油和炸药全部准备就绪,他们也在等待着纪纲最终的命令。
纪纲也在等待着,他在等待胡公公来自宫中的消息。他知道今日朱棣要听取关于迁都北平的情况汇报,迁都可不是小事,事无巨细,都是大事,朱棣十分看重此次迁都,既要迅速的完成所有各部的迁移,做到宫中人、财、物转移过程中的绝对安全,又要稳定金陵城的治安,尽可能的将人心浮动降至最低。
此事朱棣已经筹划多年,此次北伐获胜后,准备开始实施,在朱棣心中,北方始终是一块最能让自己心安的地方,北平又是自己经营多年的大本营,当初靖难之役后,为了稳定南方,他不得不将重心放在了金陵,这一待就是十几年。
几次出征蒙古,从南方出发多有不便,北平作为后勤基地,可以让他更加得心应手的调动军队和物资。另外,也可能是因为年龄大了,朱棣越来越思念北方,他喜欢北平冬天的寒冷,厌倦南方夏天的湿热。
迁都工作已经准备就绪,他要再次听取各部的汇报,做最后的部署,会议从早上一直开到了晚饭之后。
焦急等待之中的纪纲,十分了解朱棣的作息习惯,他明白,朱棣在做完所有批示之后,一定会在御书房休息片刻,然后在回去睡觉,而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按照他原定的计划,就是待朱棣独处的时候,四周防卫力量较弱之时,暗中派遣死士,从地道冲出,迅速解除御书房的防御力量,然后通知事先布置在宫中各碍口的心腹们,紧紧关闭宫门,彻底切断宫中与外界的联系,因为大明对于军队调遣有严格的规定,就算接到示警烟火,各部也只能是尽快做好准备,但是若无明旨,谁也不许调动军队,何况是向皇城内发兵。
纪纲就是要利用这个机会,待朱棣独处之时,将他困在宫中,无论是生擒,最好是活捉,让朱棣在那份早就写好的禅位诏书上盖上玉玺,他就可以如愿以偿的登上皇帝宝座了。
宫中关于迁都的汇报已经持续了很久,纪纲从早上开始就焦急的等待,从早上等到了正午,又从正午等到了晚饭之后,不断有人传来消息,但是朱棣的御书房内已久人流不息,各部的汇报不断,朱棣今天似乎是精力格外旺盛,听的兴起,会议一直要延续到深夜。
宫中胡公公的消息一时没有传递到,纪纲就片刻无法安宁,本就脾气暴躁的他,整整一天都是坐立不安,属下的调动早就已经完毕,只等宫中传来可以行动的消息。
也许是上天在开着玩笑,御书房之中的会议偏偏就是迟迟不散,纪纲心里已经焦躁不安到了极点,咕咚咕咚喝下一大碗早已经凉透的茶,此时无人赶来他房中打扰他,纪纲愤愤的往椅子上一坐,“好,很好,就让你再多活一会儿,我就不信,还能持续一整夜吗”,纪纲此话像是发泄,更像是在宽慰自己,坐了片刻,他有站起来,喊过门外的守卫,询问是否有什么消息传来,那人连忙回到没有任何消息,结果纪纲无理由的给那名手下一顿训骂,然后返回房中继续等待。
他知道不会再等多久了,各部的汇报应该已经到了尾声,朱棣此时一定已经十分疲倦,这样看来,他将在御书房中停留的时间会更长,这对自己来说,是个相对极好的消息,想到这里,纪纲冷冷一笑,反倒有些安心的坐了下来,静静的等待宫中传来消息。
此时,海上的进攻船队从上至下也都在着急的等待着,如果今夜没有起风,那么所有的计划都将前功尽弃,不得不进行撤退。
朱瞻基端坐在旗舰的船舱内,旁边的几名参将都已经面露焦急之色,朱瞻基心中也是起急,但是此时他是主帅,自幼爷爷就教导过自己,越是等待的时候,越是不能慌张,为主帅者要稳如泰山,这样才能让部下们心安,否则慌乱的情绪对作战没有任何帮助。
易枫也在先锋船上不时的盯着天上的云彩,云层很厚,遮住了月光,四周所有舰船都是熄灭的灯火,安静的等待着攻击的命令,他知道此时朱瞻基比自己还要着急,但是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稳。
就在这个时候,易枫感觉到周围忽然一阵寒冷,有一丝凉意悄然吹过,易枫猛然惊醒,目光紧紧盯着船上的风帆,只见船帆有了些许的晃动,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抖动,片刻的平静之后,风越来越急,船帆也晃动的越来越大。
易枫大喜,风来了,他连忙通知所有人,各船只见也连忙互相用旗语通报信息,不多时海面上逐渐掀起了阵阵波澜,浪花急促的拍打着船舷。
不到半个时辰,海面上已经是狂风大作了,终于等到了天气的变化,朱瞻基心中大喜,急忙冲到了甲板之上,周围的几位参将也是十分高兴,多日的准备看来没有白费。
朱瞻基终于下令“各船开始进攻”,已经完成包围,等待多时的各舰船,终于等来了进攻的旗语。易枫所在的先锋船率先开始进发,各大小舰船也随后在朱瞻基所在的主舰带领下,开始急速的向海盗们的基地围拢上来,一场蓄势已久的大战即将展开。
而就在此时,纪纲等到了胡公公传回的消息,各部的汇报已经结束,此时朱棣一人在御书房休息,身边并无多少护卫,纪纲心中狂喜,仿佛皇位已经在向他招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