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从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卫所内将易枫接走,本就收了伤的易枫被纪纲用刑之后,由于难忍着疼痛,心力交瘁,一见朱瞻基前来,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后,立时昏迷不醒。
朱瞻基遣人将易枫抬到自己的马车上,车上已经坐着肖从周和王怀信二人,两人见到大师兄牙关紧闭,嘴唇发白,脸色蜡黄,不省人事,十分焦急,连忙对易枫紧急实施了抢救,并服下了琴剑阁独有的疗伤秘药。
朱瞻基简单的向二人介绍了救人的经过,当肖从周和王怀信听到这纪纲居然对大师兄动刑时,尤其王怀信边哭边闹着要找纪纲讲理,肖从周打断了,说到“现在有世子保护,锦衣卫那边不会再有什么动作”,又看了看重伤的易枫“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抓紧抢救大师兄”。
朱瞻基点头称是,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因为受自己之托,往日里活蹦乱跳的易枫,此刻如同死人一般,想到这个纪纲居然动私刑,也是十分愤恨,但他心里清楚,纪纲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一定是受了汉王的命令,易枫等人进山探路的举动,已经惊到了汉王,所以才会有今天的一番动作,但是碍于自己已经出面,短时间内堆放应该不会再有举动,毕竟朱棣即将返回金陵城,谁也不会再这个时间点上轻举妄动。
朱瞻基在车上简单的听了肖从周的汇报,对前天夜里到今天晚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了大概的判断,对肖从周说“你们这把火放的好,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而且山中有人的消息已经曝光,这伙人短时间内是绝不敢有大动作的”,接着看了看易枫,心里更是难过,这位朋友为自己做了这么多,感激的对肖从周和王怀信说“你们这段时间就是安心休养,外边的事情都交给我了,你们照顾好他,我一有时间就会过来看望,等会儿回去后,我就把宫里最好的大夫派到琴剑阁”, 肖从周和王怀信连忙道谢。
不多时,马车到了琴剑阁江南分堂门口,阁中的弟子早就在外面等候多时了,原来易枫走后,阁内谁也放心不下,很多人都在门口焦急的等待着消息。眼见马车到了近前,众人立刻围拢上去,见易枫被人抬了下来,居然昏迷不醒,知道一定是那伙锦衣卫做了手脚,皆是愤愤不平。肖从周和王怀信安慰了大家,同时安排人手将易枫抬回自己的房间,由阁中的医师立即处理伤口。
朱瞻基见大家的情绪已经逐渐冷静,易枫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嘱咐了肖从周几句后,就坐车回府去了,同时遣人传宫中的御医来协助琴剑阁的门人一起医治易枫。
阁中弟子在肖从周的安排下,分批照看易枫,有的负责上药,有的喂水,医治忙乱到深夜,易枫才睁开了眼睛,大家加到易枫逐渐缓醒过来,都是十分高兴,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易枫毕竟功底深厚,上过药后渐渐恢复了体力,吩咐大家都去休息,就这样,琴剑阁在忙乱中度过紧张的一天。
第二天,易枫由于腿受伤,还是不能自由活动,但是有人搀扶的情况下还是可以坐起来的,用过午饭后,朱瞻基又来看望他了。看易枫重伤未愈的样子,朱瞻基心中难免有些自责。
易枫看在眼里,和他开起玩笑“不会是要哭吧,我可还没有死呢”。
朱瞻基看他精神恢复的不错,心情也是好了很多“这次多谢你了,好兄弟”,满怀感激的看着易枫。
“不光为了你,也是为了国家,这是我们琴剑阁应该做的”,易枫正色道,接着问到“从周他们应该已经把情况和你说了吧,你怎么想”。
朱瞻基本不想在易枫养伤的时候说这些,但是易枫已经开了话头,于是拢了拢心神,说到“我已经都知道了,你们这次行动很漂亮,这伙贼人的计划都被打乱了,皇爷爷给我回信说,用不了几日就会回到金陵”,接着又是一阵沉默,继续说道“说来奇怪,我把地图的事情在去信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但是皇爷爷在回信的时候只是告诉我,要稍安勿躁,小心谨慎,似乎他对这些并不在意,要不就是胸有成竹”。
易枫听后也是疑惑,按说这种暗示对方有谋反嫌疑的密信,就得到这么简短的回复,十分不正常,但是他和朱瞻基都认为,以永乐帝朱棣的文韬武略,绝不会托大,一定是有他自己的安排。二人想了半天琢磨不透,猜不明白,觉得这里一定有隐情,但是却无从查起。
还是朱瞻基打破沉默,说“相信我们这么皇帝,皇爷爷一定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这么严重的事情在他眼里能够举重若轻,那说明他一定有了对策,我们就静待下一步的安排就可以”,说完又看了看易枫的伤口“眼下你就是养伤,其他的都不要管,一切有我”,易枫点头称是。
忽然朱瞻基不怀好意的冲易枫笑了笑“嘿嘿,你这趟不白遭罪呀,说不定还因祸得福呢”,易枫觉得他话里有话,忙问到“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朱瞻基站起身来,一边开门向外走去,一边说“我给你带了个人来,你们聊吧,慢慢聊”,然后坏笑着跑掉了,弄得易枫一脸不知所措。
过了不多时,易枫的房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听声音不是阁中的熟人,易枫抬头向外望去,看到一人,接着自己也笑了起来,明白了朱瞻基离开的时候在笑什么。
原来真的来了一个人,一个姑娘,方婷。
易枫见到方婷后,又惊又喜,想起身相迎,但是忘了自己刚受过伤,站不起来,方婷忙紧走几步,示意易枫躺下,走到易枫身旁坐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是,是世子他找到的我,把你受伤的事情说了,非让我来看看”,接着脸色一红,继续说“其实这么多大夫都已经处置过伤口,应该不需要我做什么了,但是我也不会别的,既然来了,让我检查下吧”。
易枫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见到了方婷,心里还是高兴的,在山中的月夜,他就想起过眼前这个姑娘,易枫不是一个轻浮的人,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对这个姑娘到了朝思暮想的地步,但是总会挂念起她,每次想到她,就会莫名的开心,现在人在眼前了,自然很是欣喜。
倒是方婷显得更大方,得到易枫的同意后,仔细的检查了易枫腿上的伤口,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白色瓶子,说“这是我家传的疗伤药,尤其是这种烫伤,效果非常好,你要是相信我的话,可以试着涂一些”,易枫连想都没有想,直接就连连点头,惹得方婷一阵脸红,转而又笑起来,告诉了易枫敷用的方法。
两人交谈了一阵后,渐渐没有了一开始的尴尬,又都是年轻人,慢慢熟悉了起来。
易枫向她询问了医者考试的结果,方婷高兴的说“公布的名单中排在第三位,应该是入围了”,易枫很为她高兴,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阁中来人送饭,阁中子弟看到一个白衣的漂亮姑娘坐在大师兄的屋中,吃了一惊,然后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该出去,惹得屋内两人都是一阵脸红,方婷起身告辞,嘱咐了易枫按时用药。
易枫还想问什么时候可以再见面,但是碍于屋内还有旁人,张着嘴没有说出话,方婷似乎是明白了易枫的 想法,对着他微微点头,然后退出房间去了。
送饭来的弟子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姑娘,又看看尴尬的易枫“大师兄,你要不然当我没来过吧…”,真是弄得易枫哭笑不得。
…
当天夜里,汉王府内的密室里确实灯火通明,在召开着秘密的会议。
纪纲把白天的经过向汉王朱高煦和其他几人讲述了一遍,尤其是朱瞻基亲自登锦衣卫的卫所来救人,均是感到吃惊。
山中营地的粮草被放火烧毁后,所有的计划均被打乱,汉王派人连夜紧急将所有人分散转往各处,并趁着那把火,把山中的一切付之一炬,不留下一点痕迹。
数月的筹备,被毁于一旦,朱高煦心中很是恼火,狠拍桌子,但是除了发泄,也没有别的办法。
还是纪纲首先清醒过来,上前说到“汉王,事已至此,我们生气也没有用,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朱瞻基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附近的军队都是我们的人,琴剑阁居然能有人找到营地,我怀疑他们手中有一份详细的地图”。
其实朱高煦也是这么想,他怀疑过是否身边有奸细,但是知道这个秘密地点的没有几个人,而且那些死士集合之后也是多次秘密转移地点,最后才落脚那里。
他心中也是十分紧张,不知道周围潜伏着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这个神秘人究竟知道多少,而且朱棣即将返回金陵,他那个皇帝老子一定也得到了消息,待他回来后会对自己有什么说法,无法猜测。
他清楚,父亲对他没有被选为接班人,而耿耿于怀的事情是知道,他几乎每天都会回忆起当年父亲对他的那句暗示,但终究只是一句缥缈的空话,越想越气,越想越急,但又无可奈何,看着亲信门的争论,他无心听进去,闭上了眼,呆呆的坐着。
…
一连几天,易枫都在安心养伤。一日晚饭后,易枫实在闲来无事,就躺在床上看书,除了换药时有些疼痛之外,倒是难得的悠然自在。
各种近些日子来,都在盛传,大师兄不知何时认识了一位美貌的姑娘,还来阁中探望过,两人在屋中互诉衷肠等等,易枫知道了后,也不多做解释,居然心里还有些美滋滋的。
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细想想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在师傅的严格督导下,除了练功就读书,自己也是严格要求,一日不曾偷懒,倒是现在养伤的这些日子,平添了几分慵懒,也不知道多日不练,功夫是不是有些退步。
现在已经能自己下地了,易枫觉得用不了几天,伤就会好,心情不错,方婷这些天都没有来继续看望自己,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但因为腿脚不方便,也不能出去自己打听,心中多了几分烦闷。
易枫掏出了自己的笛子,吹起了小曲。其实,琴剑阁中弟子均是文武兼修,要求每人都要掌握一样乐器,易枫学的就是笛子,吹的不太好,但是还是有几段拿手的,多日不练有些生疏,今天闲来无事,吹吹小曲给自己解闷,两段曲子后,易枫有些困倦了,准备躺下睡觉。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心生警觉,长期习武的人,对周围的动静都是十分敏感的,易枫觉得窗外有人,但是自己有伤在身,不知对方意欲何为,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但是忽然间觉得这股气息十分熟悉。
猛然间,易枫回忆起来了,知道外面大概是谁了,扶着坐了起来,对着窗外说到“你就这么喜欢在男人窗外偷看吗?”
窗外闪出一个身影,对着屋内嗤嗤一笑,原本有些诡异的场景,但是在这二人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人推开窗,轻身飘了进来。
原来又是那个鬼面的黑衣女子,易枫通过王怀信的介绍,也已经了解这名女子很可能所属东瀛忍者,但始终不知道其来意。
鉴于此人给自己送来地图,又在山中帮过自己和众师兄弟们,最重要的是,此时完全感觉不到眼前女子身上的杀气,有了些许的轻松,虽然仍是警惕。
易枫像面对老朋友一样打起了招呼“请坐,这么晚了,就不招待你了”,女子不客气的坐在了易枫对面,说“听说你受伤了,今天来看看你。”
这是易枫发现虽然她仍然戴着面具,但是这次直视面具时没有眩晕的感觉,心中又放心了些,回答到“小伤,快好了,说来还是要谢谢你,在山中帮助了我们”。
“不是你们”,鬼面黑衣女子又娇笑起来,指了指易枫“是为了你”。
外面夜色已深,月色朦胧,屋内树影攒动,与一名陌生而又熟悉的女子独处,说着这些话,易枫居然有些脸红。对面女子发现了易枫的不好意思,居然笑的花枝乱颤,弄得易枫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好吧,我们就再坦诚一些”,说罢,女子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面具,月光洒进屋内,照映在女子脸上,易枫这次终于见到了对方的真面容,原来是一名绝色女子,长发束在脑后,媚眼如丝,鼻梁高耸,娇娇的看着自己,一时间易枫看的有些出神,很快不好意思的又低下了头。
女子继续说道“你害羞的样子很可爱,哪里像琴剑阁的少阁主”,接着又嗤嗤笑起来,“你可以叫我石原月”。
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易枫更加意外,但转瞬回过神来“如果你是朋友,我很高兴,但你若是有所图,请最好明言在先”。
“一认真起来就不可爱了”,石原月噘着嘴扭过头去,继续说“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有些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肯定,对你,我没有敌意,尽管我们立场可能不同”。
易枫见对方说的坦诚,也是颇有好感,不等自己继续发问,石原月又说到“地图的事情,的确是有人委托我给你送来,我们忍者有自己的信条,恕我不能泄露雇主”。
“在山中暗中保护我们,也是奉那个雇主的命,对么”,易枫追问到。
石原月点点头,“不错,也是奉命保护你们,虽然那次你们并不是很需要我出手”,然后看着易枫又是一笑,妩媚至极,“但这次来看你,不是受任何人的委托”。
易枫低头不语,没有回应,惹得石原月又是一阵大笑,“你的笛子吹的不好,和你的武功比起来差远了”,易枫似乎是被逗乐了。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互不搭界的聊了很久,易枫发现自己,此时居然有些舍不得终止和这名女忍者的交谈,忽然脑中又浮现出方婷的身影,顿时心升尴尬,石原月没有在意易枫的表情,仍然自说自话,就这样两人谈到了后半夜。
“我们会是敌人么”易枫认真的看着石原月,石原月迎着易枫的目光看了许久,无奈的多开了易枫的注视“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能说,我不希望会有那么一天”,说着指了指自己身后背着的短刀。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还是石原月先打破了沉寂“我该走了,你也要休息了,很快又会见面的”,易枫笑了笑“我们是不是每次见面后,你都要说这句”, 石原月也笑了起来,笑的很美,戴上了面具“以后自己小心点,不要再把自己弄伤了”,说完从窗户跳了出去,消失在月色之下。
易枫呆呆的看着窗外,回想着在练功房两人初次见面时,对方的诡异忍术,又想到山中月下,这名女子的出手很辣,再回味刚刚却又如邻家女孩儿一般,真不知道那一面才是这女子的真面目。
易枫也倦了,沉沉的睡去,脸上还带着一丝害羞的笑容。
…
一夜无话。
易枫用过早饭后,在阁内的花园散步。
一簇簇金黄色的花挤满枝头,微风一吹,阵阵浓郁的甜蜜的香味便迎面扑来,引诱着无数的蜂蝶在它周围翩翩起舞。风夹着烈花的馨香,在枝旁枝尾悠悠飘荡,人吸一口,心都醉了。深吸一口气,郁郁香气尽在胸臆间周转回旋,润尽肺腑,然后徐徐送出,顿感神思清爽,浑身通泰。抬眼望去,几树丹桂开的生气勃勃,金黄的小花一嘟噜一嘟噜贴满枝杆,在深绿阔叶的掩映下兴高采烈,让人嫉妒其活得自由自在,香得无拘无束。
大概是太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易枫逛的出了神。花有自己的旅程,荫芽、含苞、开放和凋零。一条兴谢的道路,在天地间,易枫真实地感悟着自己的心情,憧憬着未来,春夏秋冬的每一次轮回,风霜雨雪的每一点变化,蜂言蝶语的每一声高低,都在他的心里的引起一丝丝挪动、一阵阵颤音。
很快,易枫又被师兄弟们的晨练声,拉回到了现实之中。看着院中的美景,望着充满朝气的阁中子弟,他爱这里的每一片花花草草,珍视这里的每一个人,易枫暗下决心,一定要用尽全力,守护好眼前拥有的一切。
晨练之后,易枫把肖从周、陈灵雨、王怀信、叶菁几人找来,师兄弟几人看到大师兄恢复的不错,很是高兴,待几人坐定,易枫告诉了他们昨夜石原月再次到访的事,众人心中满是疑问 ,对这位什么的东瀛女忍很是好奇,但是更为她背后没有露面的神秘雇主赶到担忧,猜不透此人的用意。
“此人几次出手帮我们,眼下看,对我们似乎并没有恶意”, 叶菁抢先说。
肖从周皱了皱眉,接着她的话说到“虽然眼下看没有恶意,但是这个神秘雇主的真是目的是什么,还很难说”
几人七嘴八舌的分析起来。
最后还是易枫打断了他们,“那份地图的真伪,我们已经确认过了,我不觉得东瀛忍者们会有兴趣参与此事,所以我认为这个神秘雇主是存在的”,喝了口水,继续说“既然对方不肯露面,那我们就不去逼他现身了,等他自己跳出来,这个人费了这么大周章,所图一定不小”。
易枫认真的看着几人“从今天起,我们就装作此事没有发生过,静候世子的命令就是了”,众人点头称是,然后各自散去了。
永乐帝朱棣很快就要回到金陵城了,等待着他们的又是什么,易枫不想去猜,他只知道,只要问心无愧,自可立于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