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什么?”玉谭不解的盯着桌上的字,小梨涡闪现问。
都说见字识人,她一个女子,字迹却如男子一般大开大合,肆意洒脱,岂不暴露了她的本性。
“没什么。”杜可馨缓缓摇头,观察一下屋外的天色,红日已升,明白时间不多,也来不及重新书写,道:“你去厨房取些东西,全部用红纸包好,露出半边即可。”
“好的,小姐。”将物品名称熟记于心,玉谭机灵的点头。
“你去吧,记得将东西放到大堂中央,我在门前等候师傅到来。”杜可馨交代一句,玉谭麻溜的退下张罗。
独自蹲在地面,将先前书写的纸张拿在手上观看,感觉墨迹全干,才小心的一张张叠放好。
直待所有的纸张叠放好,她才将这些稿纸对折,塞入袖口。
贤王府邸门口,唐旬唐毅负责守在门口监护安全,鼻息之间的冷气将唇瓣冻得通红,仍旧纹丝不动的站立。
空旷的街道飓风呼啸,将空中的雾霭吹散,慢慢露出一辆富丽的马车,‘吧嗒吧嗒吧嗒。”由远及近,出现在二人视野。
那是一匹上好的汗血宝马,浑身鬃毛雪白,四只马蹄背面的毛发稍长,宛如踏着云彩一般,宝马的额间一簇殷红的鬃毛,极为罕见。
唐旬唐毅视线不受控制的望向马车,直待车辆在府前停顿,二人才回过神。
这时杜可馨恰巧从屋内走出,一见车辆停在府前,立刻迎了上去,脆声道:“先生,这么早就来了。”
车中无人回答。
一着青衫的小斯推着一张樟木轮椅,从后方小跑而来。
他凉凉的扫视杜可馨一眼,直接将轮椅一推,将她逼退到马车一侧,腾出一块空地后,小斯对马车轻唤:“公子,到了。”
帘幕掀开,一只略泛苍白的手伸出,同时易寒的声音飘出车厢:“师妹,你特意在府前迎接我么,当我受宠若惊。”
“怎么是你?”杜可馨反问。
“不欢迎?”易寒扬声轻笑,虽然人还在马车中,却能听出一种淡淡的忧愁。
杜可馨嘴角一抽,立马扭头望向另外两个方位,第一时间确定皓然先生是否前来。
东西街道冷冷清清,时辰善早,根本没有行人路过,更别说马车了。
小斯瞪了杜可馨一眼,翻身坐到马车上,将帘幕卷起,弓着身子,壮硕的手臂一把搂住易寒的腰与腿,直接将他抱起,尽量不贴近他的身体侧身,仅凭手臂的力量,将他从车厢抬出,随后重力走在地面,将他慢慢的放座到轮椅上。
做完这个动作,那小斯已浑身是汗,粗狂的脸涨的通红,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顺着下颚,滑入他的领口。
杜可馨望着二人的动作看在眼里,下意识的望向易寒的双腿,忍不住问:“如此不方便,你何必走这一趟。”
易寒面不改色,即便双腿有疾,他也淡定从容的任由她观看,直待身子在轮椅上坐好,优雅的将凌乱的衣衫整理,仰头温和一笑,道:“师傅临时有事,来不了,便让我代他教授功课。”
来不了?那她特意准备的东西怎么办。
杜可馨瘪了瘪嘴,闷闷不乐道:“劳烦师兄。”
来者便是客,将易寒迎至大堂,她却为难了。
他的年龄与自己相差不多,若是将人带到后院书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有违古人的礼法。
“你这桌上摆着的六礼束修,可是打算赠予先生的拜师礼?”易寒指着大堂木桌上摆放的六样物品问,推着车轮,靠近桌前,信手拿起用红纸包裹的腊肉条,放在鼻尖嗅了嗅。
“是。”杜可馨点头,昨晚问了母亲,瑞国拜师必须准备六礼束修,然后行跪拜,双手献茶之礼,再由师傅回礼,才算是真正拜师。
“难怪你一看到我便愁眉不展,不要紧,我替你转赠先生。”易寒转动轮椅,将桌上的几样东西堆放一处,对跟随的小斯道:“冯九,将这些拿到马车上。”
“是,公子。”那名叫冯九的小斯跃过二人,无视杜可馨的存在,直接将六礼束修揽在怀中,一副当家主人模样,揽着东西便虎虎生威的退下。
她仍有些发懵,望着主仆二人干净利落的将东西拿走,那动作叫行云流水,完全不显拘谨,有些傻了眼。
“师妹放心,我一定亲自替你送到先生手上。”易寒劝慰。
收回发愣的视线,杜可馨总觉得不能吃亏,于是双手一伸,俯视冯宁:“既然你将我的六礼束修拿去,便要替师傅回礼,拿来。”
“回礼?”视线落在眼前一双洁白的玉的粉嫩小手,低吟。
“对啊,回礼,既然你能代劳师傅授课,又能代替我转交拜师之礼,便负责替师傅回赠礼。”杜可馨理所当然的回答。
这下易寒怔愣了,望着她樱桃小嘴,不明白如此拗口的一番话,她怎说得如此顺溜,甚至一个字未错,没有丝毫停顿。
低头从身上巡视一会,衣襟袖口空空如也,除了腰上挂了一块三凤透空雕镂的和田玉,再无其它物件。
将玉佩从腰间取下,食指在玉佩身上摩挲几下,才递送到她掌中:“我只此一物。”
玉佩一触及肌肤,还带着一股子暖意,在清冷的天气里,此玉仍能携带主人的温度,实属罕见。
“你一个大男人,为何佩戴三只凤凰的玉佩,不觉女气吗?”杜可馨将玉佩放在眼前仔细观看,对于一个现代人,实在不知道如何鉴别玉佩的优劣。
玉佩是一种柔和的乳白色,色泽温润,中央雕刻着三只凤凰,凤凰眼神犀利,互相追逐翩然起舞,栩栩如生。
“我天生体弱,不良于行,佩戴这种阴柔之物,能驱散体内邪气。”易寒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的坐着,浑身有股说不出的柔和感。
“谁说凤凰是阴柔之物,我倒觉得,你该爽朗畅快一点,饮饮酒,作作诗,让心境开阔一些,便是最好的灵丹妙药。”杜可馨把玩着玉佩的穗,并不急着收入怀。
“杜姑娘当真心境豁达,常人见我这模样,只会退避三舍,如姑娘之言,少之甚少。”易寒瞳孔似有浓雾扩散,将他漆黑的眸子遮掩住,看不到眼底深处的情绪。
“你可想好了,要将此物给我?”杜可馨将挂绳套在之间,甩弄着玉佩问。
“当然。”易寒微微点头,没有任何犹豫。
“好吧,往后我若得了好东西,必与你分享。”杜可馨毫不扭捏,迅速塞入怀中,大大方方的在他面前整理衣襟。
这三只凤凰的镂空玉佩,她第一眼就喜欢上,既然别人愿意送,她便乐意手下。
“师兄,那****曾问起阴阳学一说,这是我替师傅默写下来的内容,昨晚在父亲书房寻找半宿,也未找到孤本,临时描摹下来的,你带给师傅时,亦可观摩观摩。”杜可馨从宽大的袖口取出清晨默记的内容,递送到易寒面前。
接过厚厚一叠纸张,墨香环绕在二人之间。
易寒急忙展开,当着她的面开始阅读。
第一眼,便是洒脱张扬且力透纸背的正楷字。
字迹行云流水,笔走蛇龙,可见其思绪敏捷,才华横溢,笔法抑扬顿挫,行书轻重缓急都表现得淋漓精致,不同凡响。
还未来得及看内容,易寒猛地抬头望向杜可馨,吃惊问:“这是你书写的?”
他的眼神过于深邃明亮,一下子让杜可馨怔了怔,想起自己毕竟是女子,立马否认:“不是我写的。”
话音刚落,又记起自己之前的话,杜可馨懊恼退后几步,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我父亲曾手写了一本,昨晚是按照他的字迹临摹的,也不算我的笔迹。”
“伯父定是快意恩仇之辈。”易寒不疑有他,不再看上面书写的内容,将纸张小心的叠起,塞入袖中。
杜可馨动作一僵,转头望向去,只见易寒嘴角洋溢着一种优雅的笑,不同往日的疏离,目光亦是明媚之极。
她下意识的望向他残缺的双腿,心中不免生出一个疑问:为何不良于行,他亦能如此绝代风华,甚至不受残疾病痛半点影响,干净得好似高空朗月。
越是如此,她越觉得此人看不透。
世上哪有完美之人。
这时,好巧不巧的,玉谭清脆的嗓音从大堂后方传来,语调兴奋激动,如麻雀一般,叽叽喳喳的快速的诉说,声音越来越近,二人明显朝大堂走来。
“玉婉,我们速速去将昨日购买的八仙桌、太师椅、樟木箱、梳妆用品、首饰匣、以及金银首饰取回来,昨日我与唐旬请的媒婆可能耐了,她说的天花乱坠,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未说服夫人,可见夫人真的关心小姐。”
杜可馨心中疙瘩一声响,顿感不妙,抬脚就要前去喝止。
可刚走两步,属于玉婉独有的尖锐嗓音闪电般传递过来,甚是欢悦。
“小姐可真够贼的。前几日任公子退婚,她便让我们请十八个媒婆来说亲,一下子将瑞国流传的坏名声不攻自破,我直到今日方明白小姐的用意,小姐真聪明。”
杜可馨脚步一顿,机械的转头,扫视一眼易寒的神情,苦笑道:“你刚刚什么都没听见,记住,什么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