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有阵阵清幽的芳香飘荡,身前不远有一个玲珑的香炉散发这袅袅烟雾。
膝下铺垫着一整张虎皮地毯,雪白的皮毛夹着点点黑色条纹,很是罕见珍贵。皮毛酥软,温暖的触感让人浑身舒畅,容易使人迷失在如此奢靡且雅致的事物之中。
杜可馨一进入陌生的地方,便上下打量。
马车用的是松木,镂空雕花是最艳丽的朱红漆,车顶镶嵌着几颗夜明珠,淡淡荧光洒下,好似车外的艳阳旭日一般,很是亮堂。
特制熏香让人闻之心旷神怡,乐器,棋牌皆整齐的放在一侧的几案上,显露出主人的高雅格调。
车中并无其他伺候的婢女,杜可馨抚摸这些饰品,背脊微微弓曲,有些滑稽的碍着四面车壁挪动。
待她看清时,霎时眉飞色舞,一副见钱眼开的贪财模样。
她接触的古玩玉器很多,从一开始的疯狂痴迷到后来的淡然自若,是因五年来接触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这才将现代人的‘乡气’洗刷。
只是,即便她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之人,也被桌上的几件物品吸引。
岫岩玉的笛子,绿松石玉的箫,并列摆设桌上,即便车内光线并不明亮,却在夜明珠的光线照射下,显得极为通透温润。
乐器一侧,摆设着一整块独山玉打磨的棋盘,棋盘正中央,零零散散安放着用羊脂白玉削割的棋子,与之错落有序摆设的,则是以最昂贵的墨玉打磨的棋子。
没有金银首饰的庸俗气,更不是寻常百姓家随处可见的质朴饰品。
她眼馋!嘴馋!心馋!
只差私心膨胀将其偷偷收入囊中。
“先将其玷污,便都属于我了,咯咯咯咯!”杜可馨捂着嘴谄笑,胸腔的震动使身子不停抖擞,眯起的眼因为欲望而显得阴恻恻的。
恰巧这时,邵嫣儿从车外优雅钻入。
她温婉抬头,以微笑代替彼此初识的问候,却是杜可馨一副猥琐古怪模样冲入眼帘,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耳边亦是她的淫词秽语。
邵嫣儿悬在身后的手掌微颤,面上笑容淡了几分,不动声色的选了一个远离她的位置坐下,沉默不语。
“额……”杜可馨立马整顿神色,尴尬的挠头。
岂料被人撞个正着,想到刚刚一番自言自语,她脸上陡然火辣辣的,从面颊一直燃烧到脖颈,久久不散。
“我……”唇微启,她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却碍于第一次相识,又将心口的解释压了下去。
如此反复,终是以沉默应付过去。
邵嫣儿并未发现她的纠结,一坐下,便从衣袖中掏出一本诗经,眉眼低垂,沉静的鉴赏。
以二人中间位置为界,似有两种不同的气息各自占地为王,彼此排斥抵触。
杜可馨无奈耸肩,摸了摸鼻子,随后慵懒的躺在虎毯上,一副浑身无骨的模样。马车颠簸,她时不时的转动身子在虎毯上磨蹭,偶尔伸手揉捏小腿,解除疲乏。
邵嫣儿是沉静寡言,那种淡漠就像骨子里与生俱带的高贵,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情。
她的静怡与淡然,反而将杜可馨身上五年来积蓄沉静驱散,二人对比一番,显得如此格格不入,那是一种与邵嫣儿完全矛盾的洒脱与率性。
一动一静,彼此视线不再有任何交际,也未有过任何言语交流。
“啊,救命……”
突然,山道上响起一声尖锐的惨叫,伴随着低沉的马蹄声,以及马儿暴躁的嘶鸣声,从队伍后方急速传递过来。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能如此凄厉惨叫,也不知发生何事。
队伍两侧皆有侍卫护航,绝不会是什么刺杀山匪,却不知何事如此惊慌。
杜可馨伸展的手指慢慢蜷缩在一起,黑色眼睫毛颤抖着,睁开了漆黑的眼。
“野马发狂了!”
“马背上的,似乎是丞相府二小姐。”
车厢外短暂急促的话,瞬间将外围的事情表述清楚。
“快,霍兄快快避开,莫要被这畜生冲撞到。烈马难驯,瞧马匹狂躁的模样,该是受到惊吓。”一男子声音惊恐的提醒。
耳边的马蹄声比战鼓声还要急促,闪电般的从车厢前腾跃,卷起一阵狂风,将马车两侧的帘幕掀开。
杜可馨撑着虎毯坐起身,随着帘幕飘动,她看到车外凌乱的人群,或三或两,惊慌的退避出一条道路,有几人甚至被冲撞的劲气冲倒在泥土地上。
坐在她不远的邵嫣儿,依旧目不斜视的守着自己的书籍,根本不被外围噪杂影响。
“这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发狂?”车外,被称呼为霍兄的男子惊魂未定,望着疾驰而过的马匹,怔怔出神。
“舞儿,你千万不要有事,我这就来救你,我绝不允许你有事。”队伍后方,任羽洛声嘶力竭的呐喊,心神皆已失守,焦急彷徨的追赶着。
他恨不得自己插上一双翅膀,立即飞驰到邵舞身前将她救下。
无奈凭借双腿的力量,根本无法与良驹相提并论,即使脚下轻功妙曼,依旧无法拉住脱缰的野马。
因为性命攸关,前进的队伍停顿下来。
“任兄当真痴情,只可惜无人能螳臂当车,烈马发狂,没有驯兽师的亲自驯服,又怎会停下急躁的马蹄。”
“邵舞小姐不会武功,若是从马背上摔落,岂不是伤筋动骨,甚至可能半身残废?”
“嘘,你小点声,莫要惹祸上身。”另一人突然打断他的话,制止他后面的言行。
车外的紧急状况不断传来,杜可馨的视线却一直落在邵嫣儿身上,这两个双生姐妹花,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些古怪。
许是被她灼热的视线所扰,邵嫣儿娴雅的合上书籍,整理一下被压在身下的衣裙,神情淡漠的下了马车。
自始至终,都未看杜可馨一眼,完全将她当个透明人。
“比我这个看透两世的人都要冷酷淡漠,真是个冷血古怪的女人。”杜可馨摇了摇头,略有感叹道。
因好奇心驱使,杜可馨整理一下凌乱的发丝,打算下车瞧个清楚。
手指刚拨弄几下发丝,骤然觉得身侧空荡荡的,失声惊呼道:“坏了,将玉谭玉婉给忘了。”
自重遇莫亦凌后,脑中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以至于兴致冲冲的爬上马车,都未留意贴身侍女不在跟前。
她急匆匆攀爬到边缘,直接探出头四处搜索,口中不忘喃喃道:“都说金银财宝是祸害,从古至今,无不如是。”
脑袋刚钻出车外,一阵清风微拂,带着一股子清新的芳香。
她的迅速环顾一周,便见玉谭玉婉小心翼翼的跟在马车一侧,眼神又不时的戒备着两侧的银色盔甲的侍卫,皆是一副担惊受怕的兔子模样。
见她们胆战心惊却又衷心跟随,杜可馨欣慰一笑,冲着二人道:“玉谭玉婉,搀扶我下车。”
耳边传来主子熟悉的嗓音,二人异常激动的抬头,见主子神色畅怀,各自松了一口气,连声应道:“好的,小姐。”
玉谭玉婉小跑到马鞍前,伸出双手将她搀扶下车,随后恭敬的替她整理衣衫与发丝,将一切打理整洁后,这才退开一小步,紧随其后。
杜可馨踩着被烈马践踏的凹凸泥土地,一步步行到山道一侧的空地上,选了一处稍微鼓起的石块,眺望前方不远的情景。
这时,邵舞骑乘的烈马冲出百米开外,黑色的鬃毛在空中狂舞,马尾一摇一摆晃悠在视线之中,马背上的稚嫩的人儿死死的抱住马脖子,身子已经倾斜在马背腹部,半边身子已经悬空,只余一只脚被马鞍的绳索套牢。
“救命……呜呜,谁来救救我……”邵舞惊吓的大哭,撕裂的嗓音显得尖锐,让人心头发怵。
“舞儿你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邵舞身后几十米外,任羽洛双脚不断在地面奔跑,雪色银靴已经被泥土覆盖,显得脏乱。他拼劲全力的追赶着,几次想飞身上前扑住烈马,却不得其法。
随着时间推移,发狂的烈马即将越过整个队伍。
突然的,已经完全失控的烈马陡然转变了些许方向,竟是对准了山道左侧的人,直接朝那人冲去。
这畜生狂躁的嘶鸣着,马蹄卷起细碎的泥土,急促的喘息声使人精神紧绷。
“快,保护殿下……”
不知是谁,一阵惊悸焦灼的嗓音传递开,恐慌的尾音随着气流直抵人心底,使场面更加混乱。
山道最前方稍靠左侧的地方,莫亦凌步履稳健的引领众人登山,却没发现身后急速驶来的烈马。
“快快,誓死要护殿下安然无恙。”那人再度厉声大嚷,隔得极远,都能听到他嘹亮浑厚的嗓音。
前进的队伍再度停下,眼见着马儿就要冲撞到殿下,银衣护卫队全部出动,一个个面色冷凝的朝前方追赶。
在这迫在眉睫的情景下,每个人都惴惴不安,若是大皇子在岳云山脉出事,他们都逃脱不了干系。而他们在朝廷当差的父亲,官职都会撤离,那时整个瑞国将陷入动荡之中。
杜可馨皱了皱眉头,望着与自己一米之隔的人,忍不住开口道:“邵舞姑娘性命岌岌可危,嫣儿姑娘就不担心令妹的生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