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泽拱手作揖，露出惭愧之色，身子退开一步，将道路让了出来。“杜小姐心思慧敏，安泽佩服，酒宴已备，请。”
任羽洛复杂的望着杜可馨，想到二人之前种种，隐约觉得气息不顺，心口好似堵了一块大石。
“是啊是啊，酒宴已备，快快上桌饮用，天气阴寒，残羹冷炙容易影响诸位的食欲！”任雪急忙将众人引到凉亭，这一刻倒有主人翁的意识，笑容甜美的张罗。
众人落座，这一次莫亦轩居首座，包括王安泽在内的数十个文人，依次坐到原先的位置。
杜可馨站在凉亭中央的火堆旁，望向唯一一个空置的桌位，目光闪了闪。
“快快入座，这是特意留给你的位置。”任雪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力一带，将她领到边缘的一个角落。
凉亭是以圆弧形式摆放酒桌的，最边缘处，则是一处红漆围住的护栏。
护栏外围，环绕一汪绿油油的湖水，尽管湖面清澈蔚蓝，仍能看到湖水透着墨绿色泽，深不见底，幽深平静。
一坐下，杜可馨下意识盯着护栏，总觉得这个位置透着诡异，以脑中残留的狗血桥段，她不动声色的往里侧挪了挪，尽量退避护栏一尺距离。
觥筹交错，举杯共饮。
以文助兴，畅聊一番春花秋月之事，好不快哉。
任羽洛与任雪坐在正中央，人手持一樽浊酒，悬于身前，对众人拱手道：“多谢诸位来访，我与任雪先饮为尽。”
言罢，痛快的递送到唇边，仰头牛饮，一樽烧酒下肚，从喉咙灼烧到腹部。
火辣辣的刺激让人微微一涩，唇瓣紧抿，待甘醇的香甜回味舌尖时，方露出一丝笑容。
“好！”众人被激起了兴致，拍手称快。
别看任雪是女子，但喝起酒来一点也不含糊，虽不及任羽洛豪放，满满一蛊酒喝下，娇嫩的脸蛋瞬间涌上红霞，粉扑扑的，透着几分灵动娇嫩。
场中有一大半官宦之子，平时在一起厮混，是典型的酒肉伙伴。
这一群人有自己的圈子，见任羽洛与苏任雪起兴，便吆喝着助威，兴致盎然，场面好不热闹。
开场白说完，正事来了。
“可馨妹妹，这些公子小姐皆慕名而来，她们可准备了无数疑问需要你，让你一一解惑，千万别被吓着。”任雪喝下一杯酒，似有醉意，半是嗔嗲半是戏弄的说了一句，尽显风情万种。
“哈哈哈哈……”场中人被逗乐，来回在任雪与杜可馨身上扫视，哄堂大笑。
“妙哉，妙哉，若真是吓得退避三舍，丢得可不止是自己的脸面，甚至将贤王的一并丢了。”
“岂会，若杜姑娘没有真才实学，怎会写出如此感人肺腑的诗词。”
“我听闻杜可馨熟读四书五经，甚至能倒背如流，也不知是否属实，今日正好问个清楚。”
一些富家公子交头接耳，半开玩笑道，望向杜可馨的目光无一不是轻挑戏谑，等着看好戏。
被当众质疑，杜可馨站起来，颌首以示恭敬，泰然自若道：“我确实没有真才实学。”
轻飘飘的话再次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比之前还要浮夸几倍，笑声震耳，甚至将低鸣的丝竹之音覆盖，飘散好几里。
“好一个愚不可及、酒囊饭袋的才女。”
“如此说，那写给任兄的诗词，到底是何人所作。”
王安泽疑惑不解的望着杜可馨，尖着耳朵准备倾听她下面的话，哪知四周越说越过分。
杜可馨慢悠悠的从坐席上离开，然后慢悠悠的站到凉亭中央，环视一圈，冷冷的注视所有人。
见她离席，被她双冰冷清韵的眼神所摄，所有人却再也笑不出来，佯装咳嗽一声，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
杜可馨踱步到口出狂言的少年面前，道：“杜可馨不才，四书五经确实能倒背如流，琴棋书画亦样样精通。只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那些诗词的确不是我书写的，是先人留下来的孤本，借来一用罢了。”
“啊，什么孤本如此精辟，我等怎从未见过。”“那便不是她才华横溢了。”
众人惊呼出声，对于杜可馨所言，半信半疑。
再次受众人诽谤，杜可馨依旧不紧不慢道：“是的，我并无真才实学，那些诗并不是我的肺腑之言，更不是情动之下的倾诉。”
“有趣有趣，不枉本王特意来将军府一趟。”莫亦轩以竹筷敲击着瓷器，听着耳边不断溢出的清脆音符，与四周的管弦之音重叠，颇有意境。
“听杜姑娘的意思，是说你对羽洛并无半点感情？”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头颅却高抬起，凝视杜可馨眼底深处，似乎对此事比较感兴趣。
“回三皇子，并无。”杜可馨嫣然一笑，根本不管任羽洛的脸色，弯腰拿起一壶酒，抬手递到唇边，狂饮一口。
“你知道我的身份。”
“三皇子都报上名讳了，岂能不知。”杜可馨点头。
此时的任羽洛似是痴了，目光直直的望着她的笑颜，袖口中的手掌紧握，不知是担忧还是其它，总觉心口被一根丝线紧紧缠绕，喘不过气。
“你如此直白的告诉众人，那不是你所作的诗词，不觉丢脸么？”莫亦轩却越发勾起了兴致。
“圣人有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哪里丢脸了。”杜可馨摊了摊手，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洒脱气息。
“咳咳……”
一些正在品尝美酒的人被呛住，错愕的抬头，有些转不过弯的盯着她，宛如瞧着怪物一般。
“哈哈哈，可馨妹妹实在风趣，那你能否告诉我，既然你对羽洛没有半分感情，为何要赠与他诗词。”莫亦轩一只手举起宣纸，将上面龙飞凤舞的自己公诸于众。
“这个……”
说到此事，杜可馨迟疑了。
“莫非可馨妹妹见羽洛如今美人在怀，不忍棒打鸳鸯，才忍痛隐瞒自己的情义。”莫亦轩见她面带难色，猜测道。
“倒也不是。”杜可馨缓缓摇头，下意识的望一眼任羽洛，终是含着歉意道：“我与任公子的婚约乃陛下所定，自有婚约后，任公子隔三差五派人送来书信，以此表达他的深情。我瞧那些书信言语甚是啰嗦，且词不达意，又想我若不回信，实在有失礼数。且加上当时年纪善幼，不懂善解人意，便以这些诗词来总结羽洛书信中的意思。如今想来，的确是我太顽劣，才让羽洛颜面无存，对我绝情，近日的事，我不并怪他。”
众人顿如醍醐灌顶，这才想明白为何任羽洛要抛弃她。
原来是曾经被美人折煞了尊严，面子上过不去，这才勾搭丞相之女，将其弃于不顾。
“任兄，真有此事？”莫亦轩略感意外。
任羽洛脸上赤红一片，放在袖口的手指紧紧蜷缩着，目光复杂的望向杜可馨，望着她笔直站立，望着她洒脱随性，一种狼狈感让他说不出半个字，如鲠在喉。
见任羽洛沉默，莫亦轩不再追问，只是不免有些疑虑：“我只是奇怪，能以这样的千古名句回信，怎会没有半分情义，是否可馨妹妹太过自谦，才不肯承认自己的睿智贤德。”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这是我回复任公子的书信的诗句，若是我特意写给任公子的情诗，又怎会用美人来做比喻，岂不是对任公子的侮辱。”杜可馨手指下意识的摸摸下颚，似是想到好笑之处，唇边露出一抹掩饰不了的娇笑。
“如此说来，你确实顽劣。”莫亦轩似被她感染，同样朗笑出声，随后想到二人的关系，语重心长道：“我倒觉得，你们二人的婚约还是取消的好，免得彼此芥蒂，成为怨偶。”
怨偶一词，使任羽洛握着酒杯的手一颤，心口竟露出些许苦涩。
“我正有此意，任公子能与邵舞姑娘情投意合，我衷心祝福，希望她们二人能白头到老，恩爱如初。”杜可馨立马接话，用一种只有你懂我的眼神，兴奋的盯着三皇子，甚至扬了扬手中的酒壶，微微示意，仰头狂饮一口。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击掌声，王安泽兴奋的拍着手掌，从席位站起来，眼神发亮望着杜可馨，赞叹道：“凤都第一才女，杜小姐当仁不让。”
杜可馨不置可否的扫他一眼，擦了擦手上的酒水，竟转身径直走到王安泽的桌前。
众人瞧她的举动，齐齐望向王安泽，顿时羡慕嫉妒狠。
能如此简单的吸引美人的注意力，他们怎么就没有想到。
“第一才女？王公子何出此言。”杜可馨反问。
“杜姑娘率性而为，谦虚高洁，实在折煞我等读书人。”王安泽站起身，由衷赞叹。
“安泽所言甚是，此话正是我想说的。”莫亦轩点头附和，学着她的动作，同样高举一碗酒水，一饮而尽。
“三皇子痛快，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她停在二人几案前，余光将莫亦轩桌上的饭菜扫视一遍，认真道。
“直言无妨。”莫亦轩见她一脸诚恳，心底一颤，竟有些期待她的话。
“我自幼体弱，临近湖面而座略感不适，想与公子换个位置，可否？”杜可馨意有所指的望一眼她的席位，不紧不慢的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