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宿舍。室外阳光灿烂,屋内时光慵懒。
绿茶?咖啡?可乐?白开水?
有时候这是一个很令我纠结的问题。在这一天中最容易犯困的时间段,我竟痴心妄想,企图继续保持旺盛的战斗力,再啃掉一些零碎的物理、化学习题。老师总是说学习知识要梳清思路构建清晰的知识网络,但是怎么梳清怎么构建还有神马网络对我而言却完全是陌生的火星概念……哎,还是得从一点一滴做起啊。
几天下来,我发现自身好像对绿茶、咖啡的所谓提神效果具有先天的免疫力,饮之如饮淡水,可乐更不用说了,并不能阻止我犯困和做梦。还是平平淡淡最是真啊。
我喝了两口白开水,捧着书本,盘着脚坐在床上坚持奋斗。宿舍里还算比较安静,偶尔有某个小子急急匆匆地从我们宿舍门口奔过,偶尔有某个小厮在楼上叫嚷着什么,也还无伤大“静”。可我的心理还是有点点小浮躁,为什么静不下心看书呢……
正想着,师洋嘻嘻哈哈地闯进门来,不出所料后面跟着两三位他的铁哥们,其中还有许久不见的钱伟,郑涵——生前的死党。
“嗨,岱希哥!别太认真啦,还学习!”钱伟热情地和我打招呼。
“钱伟哥,进来坐啊。”我笑着回道。
这几位兄弟倒是挺不客气,进来之后刚刚坐定,便掏出一副扑克牌大杀四方。原来是早有预谋。
“哈哈,好久没玩了,不知今日手气如何?!”钱伟边火速发牌边率先发言。“伟哥肯定是好牌啦,不过好是好,比起我……啧啧啧啧。”师洋尽在不言中,很是洋洋得意。
“靠,又是料牌!”某牌友怒而发泄。
“怎么,不才刚开始吗?”
“操 ,我从前天晚上就没拿过好牌!”
“好好好,少废话,快点啦,轮到你了!”
“嘿嘿,吃你!”
“哇,伟哥好厉害哦!”
“老子更厉害,看牌!”
吵吵闹闹。
心烦意乱。
心静。心静。树欲静而风不止。就这样,我依然坚持着学习,当然学习得比较痛苦;他们坚持着将打牌进行到底,竟然无论输赢都轻松快活。就这样我继续坚持了半个钟,无奈发现学习效率都已经跌落谷底了,惨不忍睹。唉,算了,有学习就好,收获少一点也无所谓,我这样安慰自己,在第三次提醒他们控制音量之后。
这时,钱伟忽然叫嚷道:“唉,渴死了,哥要先出去买瓶饮料,你们等我一下下啊。”
“好,快点啊。”
钱伟把牌放下,正欲走出门口,却又折身回来。“我还是不放心,我就怕师洋趁我不在出老千,”他又拿起牌来塞进我手里,“要不岱希就帮我打完这局吧。”
“你去死!You go to die!”师洋怒骂。
“可是,我不会啊。”我打算婉拒。
“快点啦帮我搞掉师洋那傻小子,”钱伟强拉我下床,“书又没什么好看。”
“哎呀。”我有点犹豫。
“哎呀玩一下不会死啦,”钱伟语重心长地拍打了一下我的肩头,“你可以的。”然后他便朝他心爱的饮料奔去。其他持牌观望的同学也都对我婆婆妈妈的行为面露不耐烦。我只好加入队伍。
“可惜啊,明天就见不到钱少了啊!”师洋突然感慨。
“这学校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我左边的朋友把扑克牌往桌上狠狠一拍,“怎么又要输了。”
“怎么了,为什么说见不到钱伟了呢?”我疑惑地问。
“开除了呗,违纪太多,严重警告都没用。”师洋无可奈何地说。
“不知道钱哥今天有没有打算请客啊嘻嘻。”我右边的朋友边仔细看牌边从容说笑。
“你们还敢笑!”一声吓人的河东狮子吼,来自于神出鬼没目前屹立于我们宿舍门口的学校新任教导主任,“竟敢聚众赌博!”
“主任,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学习完放松一下……”
“没有个屁!”师洋的话被教导主任强硬地不容分说地顶了回去。
我手里的牌还没捂热,悲剧了。
钱伟手里提着大大小小几袋果汁、可乐、巧克力、薯片、花生、饼干站在门口,傻了。
学校教导主任脸都气青了。
班会课。班主任的脸色更加难看。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仿佛也是最难熬的一节课。眼见着放学铃声已响过了十几分钟,老师却依然没有半点要下课的意思,几乎要将归心似箭的同学们活活憋死。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每个同学都像是一只沉默的羔羊,静静等候着大灰狼的安排处置,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其实不能怪老师,我们班从本学期表现就很差,开学时各种寒假作业抄袭成风,之后学习氛围差课堂纪律差卫生工作也差,之后课间操集队慢迟到多缺席多,再到今天班里有两名同学参加学校宿舍明文禁止的打牌活动……
这样又过了令人窒息的几分钟,亲爱的班主终于开口:“师洋、陈岱希、纯洁留下,其他人,自由。”
三秒之内,教室里便只剩下一个老师,三个同学。
“嘿,纯洁,你先到我办公室等我一下,好不好?”班主任微笑询问,梨涡浅浅。纯洁点了点头,背着她纯白色的书包听话地走了。就剩下我们这两个不听话、不争气、不成才的坏小子了。
“你们怎么说?”她的语气骤然如掉进冰窖,脸色亦如冰山寒意逼人。
“什么怎么说?”师洋莫名其妙地问道。不由得使她骤时更加怒火中烧,双眼的咒怨目光更如火山喷发。我不由得心惊胆颤。
“你们招来这么多麻烦事,闯了这么大的祸,还问我怎么说?!你们知道教导主任怎么说我的吗?说学校已经三番两次三令五申地强调纪律问题,为什么还是有不良纪律这么恶劣的班级?!说是不是我没强调好,没尽到责任?!你们说,我有没有强调,我有没有玩忽职守?”
“有。”
“没有。”
完全不同的答案,同时出自我和师洋之口。我说“有”是急于回答第一个问题,而师洋的“没有”则专注于第二个问题。
可老师并没理解好我们的心意,反而怀疑我们口是心非,更加暴怒,脸色是相当难看。我们只得避其锋芒,我低头望地板,师洋抬眼盯住天花板,而不理她怎么板着脸。气氛一时有如冰冻,又如大爆发前的死静,彼此默默地角力。
“嘿,岱希,嘿!”窗外一声甜甜的唤声,抬头一望是小心张望过来的子婉,正在教室窗外略带担忧地望着我。师洋不适时宜地露出奸诈的笑容。我刚想说点什么,班主立即开口:“我话还没说完,不准出去。”意图封住我的嘴。
“那你快点说啊,纯洁还在办公室等你呢,老师。”师洋又马上接上一句,分析利弊清晰透彻。
“我自有安排,还轮到你操心,你的事待会儿我再跟你慢慢讨论,”老师冷冷一句,撇开师洋,同时集中全身火力与杀气盯住我,“岱希,你可知错?”
“老师,我错啦,是我不对,”我当时天真得就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以为这样便可坦白从宽,快点去见窗外等我很久的陈子婉同学,“老师,我同学找我有点急事,麻烦可以先走一步吗?”然后拨腿欲溜。
“不行!”曾经涩涩瘦瘦的班主任此刻却变得强硬如金刚石。
“今晚七点之前你们谁都别想离开这个教室。”兼任政治老师的班主此时突变为一手遮天的政治家一举剥夺我们的人身自由权。
“哎。”师洋叹了口气,慢悠悠地晃了晃脑袋表示不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我看了看窗外守候的子婉,她却是眉头紧锁神情焦躁。
她很少有这样的表情的,应该是真的有什么事吧。
“老师……”我的声音在班主任扫视过来的冷若冰霜的眼神里缩小了好几分贝,愈颤愈细犹如蚕丝,我努力地积攒着内心的勇气与叛逆的动力。
“老师对不起我真的有急事,我今晚会写检讨书的!”我几乎是大叫着,拖起我沉重的书包,飞奔出教室,对着子婉大喊,“快点走!”
亲爱的老师追之不及,气急败坏地站在楼梯口,怅恨久之。
师洋兄弟,对不住啦……
一直到了操场我才发现我们俩的手是紧紧牵在一起的,我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她没有在意,低下头在书包里找着什么,然后递给我一封信,漂亮的信封。“怎么了?”我拿过信,气喘吁吁地问道,“给我的啊?”
“嗯。”她的声音很小很小,一点没有以前声势十足霸气十足的架势。
“这是什么,怎么了?怎么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没有啦,我很好,”她又别过脸粲然地一笑,“谢谢你,你也要,很好啊。“好假的微笑,明明被看出难过,还要假装坚强,哽咽的声音都已出卖你了,陈子婉。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啊。
“哇哇哇,又是一对。”
“好浪漫哟。”
旁边路过的路人甲乙用异样的眼光瞟着我们,嘴里还发出口水相沾的恶心的“啧啧”声。我不管他们。
“子婉,怎么了,不开心吗?”我有点心疼。快乐的人一向阳光明媚,可他们一旦不开心,伤痕却要比别人更深、更痛、更沉重。
“没有,真的没事啦,答应我,你一定要过得开心,一定。”她眼角已然坠下一滴晶莹眼泪,在清隽的脸颊上划过一道浅浅的痕。那画面在风中有绝美的轮廓,却又如此忧伤,如海子诗中“美丽负伤的麦子”一样,让人心疼,不落忍。
“子婉……”
“你答应我啊,一定。”
“……一定。”
“你答应我的,要好好读书,不准不开心——”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她忽然转身奔跑起来,不让我追上。一路飞奔的她,却仿佛是一路泪奔……
“子婉,你怎么了,我很好啊!”
“喂,等我一下嘛,你等等我啊,子婉!”
浅短的迟疑之后,我慌乱地追上去。她的脚步却出乎意料地快,那么决然地想要离开,背影遥远得像是我再也追不上。风在耳边沙沙作响,脚下的落叶被踩得咯吱咯吱作响,破碎像薄如蝉翼的瓷片般。心里面突然好慌好乱,好怕。
我疯狂地追到校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喂,陈子婉,你快给我站住!”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飞快地钻进了那辆在门前守候已久的天蓝幻影。车子轻启,瞬间便已一骑绝尘,我再不可能追赶上了。她走了。没有了搞笑,没有了所谓的浪漫。有的是内心的一片兵慌马乱。
和骤至的无尽空虚。
日子也变得越来越无聊了。
可想而知班主任那顿臭骂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第二天便恶狠狠地降临了,不过也无所谓了,师洋已帮我捱过她的大半能量。
上课也没什么兴趣了,麻木了吗?望着那张密密麻麻的新课程表也无欢喜也无哀。它如大网网罗一切,我无能为力。
不知为何班里换了座位,我和纯洁同座。其实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只是不如高一时的范晓波,他还能开点无聊的玩笑,纯洁则是惯于安静,文静。
成绩也好像无所谓了,也就是那样罢,也真的很再上去了,再上去就是冲不破的天花板了,不堕落就好。窗外云翳低沉,内心已是阴云密布。
班主任又要再次强调什么,那就强调罢;教导主任又要来巡逻,那就巡罢;宿管孙伯伯李伯伯又在唠叨什么,就让他念个够罢;校长又要开动员大会了,那就开罢。
有点不服,有点不甘,但是我默不作声,随波逐流。
外面暴雨滂沱,心里面却仿佛一片荒芜。
原来她中文这么好,可以把一封信写成一首诗。
岱希弟弟:就知道你这讨厌鬼一定会迟到,那聪明的姐就先留言几句吧。
这是我第一次给男生写信,有点小紧张哦!
Time and tide wait for no man,转眼间,认识你已有一年多了,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又浮上心头,历历在目。
为了一个无聊的高考,忙忙碌碌,也少了时间,停下来慢慢享受这段美好时光,The sweet time。
你这个健忘鬼啊,今天是我们初吻一周年的纪念日啊,这你都可以忘记啊,以后怎么讨女孩子欢心呢?
我这个傻瓜弟弟啊。
姐搬家了,在上海,陆家嘴;老爸痴心妄想,还打算送我去英国念书,哎,我口语都说不流利,虽然我口齿伶俐,哈哈……
就这样,匆匆促促的,直奔机场,远离故乡,都没跟朋友们好好道别,往后要记得常联系啊,还有,要好好学习,将来报效祖国!
哈哈,知道了吗?
一定要幸福!
听到没有?
小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