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洁的话很少,真的很少。就像静静的、死死的一座冰山。不过她化学读的很好,真的很好,平均分95分,所以有了“化肥”(化学老师,因有雍容富态而受封此美名)在每次宣布成绩时那句司空见惯的开场白:“这一次的化学考试,班里平均分**分,最高分——纯洁同学,9*分……”
真的是羡煞旁人。
虽然与她同桌,如此“风水宝地”,我却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或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或者“肥水不流外人田”,或者发生其他各种鬼也猜不到的化学反应。相反,我们都平平淡淡,非常稳定。而那个大大咧咧的傻燕丹却经常不辞辛劳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问她化学题,而天道酬勤她的化学成绩也是如加了催化剂一般突飞猛进,班级名次也一下子蹿到前头了,俨然一匹“分高”气粗的小黑马。而我的可怜巴巴的化学成绩,则依然如乌龟一般匍匐在那个尴尬的分数段,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这可真让我着急。
但纯洁却一直淡定自若,像一座静静的、死死的冰山。就像这一刻,离放学时间仅剩十分钟。化学老师刚刚布置了一道课堂练习——写出制取溴苯、硝基苯、乙酸乙脂、酚醛树脂的化学方程式,思考时间两分钟,不准翻书。这两分钟里我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冥思苦想东拼西凑却就是写不出一个差强人意的答案。反观纯洁这边,洁净工整的笔记本上,一行行字迹清新娟秀,一个个方程式简洁明朗,而她,正在气定神闲地检查着呢,真的是让我陈岱希几乎要“一夕自恨死”啊。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大家都做好了吗?岱希。”“化肥”慢条斯理地说着。
“还没有。”我低着头应了一声。
“没事,到黑板做一做。”
“……嗯。”我硬着头皮又应了一声。
这下可麻烦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纯洁的本子,正想低声说句“借我一下”,无奈“化肥”的眼神已杀过来,只好佯装镇定,先斩后奏拿着那本不属于自己的本子走上讲台,三下五除二地就厚颜无耻地剽窃了可爱的纯洁同学的智力成果,在黑板上写出近乎完美的解答。
不知情的“化肥”欣然一笑,带头鼓掌:“不错噢岱希!”我心里却只有七上八下的忐忑。老师又细心讲解了其中的各个要点,条分缕析,抽丝剥茧。说完的时候刚好下课,皆大欢喜。只有我闷闷不乐,还要跟我的同桌道歉赔不是:“对不起啊,纯洁,我……”
“没事啦,同桌嘛。”她倒是满不在乎,收拾好了东西,背着她纯白色的书包就回家了。剩下我怔怔地站在班里,心里却有了暖暖的感动。她的语气是一向的柔婉。
对啊,同桌嘛。
自此之后我决心痛改前非,学好化学,所心常常向她请教问题,即使是一些很低级甚至很傻的问题。不过她还很好,常常不厌其烦地帮我解释、说明清楚,力求使我明白,彻底弄懂。不过弄懂之后她就仿佛又是冰山一座。除了学术问题,其他话题她似乎都不太感兴趣。
她就是喜欢那样安安静静地,不吵不闹。
偏偏是这一点让她吸引了不少痴情男,所到之处尽有流连忘返的目光相随;偏偏是这一点让她无法安静。别班有个男生仰慕她的芳名已久,常常费尽周折绞尽脑汁制造与她接近的机会(某某人却白白地霸占此良机却无所作为),还经常买点心啊巧克力啊饼干啊糖啊什么的以各种无厘头的理由送给她。纯洁本来就不爱多说,更加不善推辞,最后总是无法拒绝,只得收下。有时候一个上午的收获比我一天的伙食还多,真让人艳羡不已,我经常调侃她说:“哇,又大丰收啦。”不过,纯洁话虽不多,人却真的很好,总是趁人家远走后,悄悄拿与我分享。因此厚颜无耻的我总是能分得一杯羹,哈哈!
纯洁从不在意,她并不羡慕那些整天卿卿我我如胶似漆的情侣。我知道她喜欢的是平平淡淡的生活。她学习认真,但在学习之余也会偶尔放松一下,听听音乐,看看杂志,或者发发呆,不会像那些尖子生一样见缝插针挤破脑袋地想要争第一;她比较安静、寡言,但听到好朋友讲的笑话或糗事时也会莞尔一笑,笑声如春风沐浴人心。
她就像是津子的一面,她文静、恬淡的一面。而津子的另一面却是那么活泼、好动、雄心勃勃。津子读书用功,做事力求完美,总想把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好,每一分钟都运用好,总想往最高峰冲刺,不断挑战自己;而当她开心玩耍时,则如一只小燕子飞来飞去,笑声洒落一地,开心绽放的笑容像要把南北极的冰雪都消融掉,像是全然忘记了繁重的功课和沉重的作业。
而子婉,我就不清楚了,她好像玩捉迷藏一样,让人捉摸不透,又像孩子又成熟,又疏离又亲密。不知道上海的气候怎样,陆家嘴的空气怎样,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又是这样一个慵懒沉闷的午后。中午挤饭堂的时候感觉自己如挤公共车,如沙丁鱼。而现在,一个人吃完饭,在教室里无所事事,则如一条鱼缸里的金鱼,不用再挤来挤去争先恐后了,却显得无聊乏味,独占着偌大的空间却无所适从。
无聊的时候翻翻《102经典语录》,却总会让我忍俊不禁。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还真有人一直在用心记录,而且还是那个一向最严肃最不苟言笑的十二号铺同学。只是不知为何这珍贵纪念册几经辗转落在了师洋之手,然后竟无缘无故地为我所有。
“最扫兴的话——我自己:大家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以后在一起的时间多着呢。”
“最押韵的话——张奕顺:我小气?你少放屁!”
“最有力的歌声——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最天方夜谭的话——郑涵:苏其说的没错,五亿,就是五亿!”
“最坏的话——谢志远:****,上面没胸部,下面没臀部!”
……
哎,郑涵已死。102的时代已经过去。属于陈岱希的时代也早已荡然无存。时不我待啊。
“怎么了?干嘛唉声叹气的,在看什么呀?”不知不觉间纯洁已走过来,疑惑地问道。
“没,没什么。”我把我们102的纪念册收起来。
“看一下嘛。”她在我身旁坐下,好奇地征求道。
“真的没什么好看的,算了。”
“哼,那你以后也别想看我的化学答案和青年文摘了。”她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意想中的她应该是礼貌地说“哦,那就算了”,然后安静地转过脸看点书什么的,而不是此刻——用那种不服的眼神瞪着我,脸上故意装出的愠色与藏不住的得意坏笑竟同时存在,并且是一种美丽甚至是美艳的存在,像极了曾经的子婉。我一下子就如木鱼般懵了,无所适从。
“嘿。”她才不管我,眼疾手快地夺过那“宝典”。我一急,想伸手抢回,她又用手护住,于是我一不小心就摸到了她白皙如娇嫩如水的玉臂了,马上缩回。她却倏地红了脸。浅短的尴尬。
“嗯,好了,给你看啦。”我只好作罢。她的脸还有点红扑扑的,却已经开始放心地读起来了。
“最扫兴的话,我自己,大家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以后在一起的时间还多着呢。嗯,是挺无聊的,是你说的吧,书呆子?”纯洁边小声地慢慢念着,边发表着评论,“最押韵的话……咦,这哪里算押韵啊,好粗鲁哦,岱希你们好没素质呀。”哇,不好的东西就都赖到我头上,这个动机不纯的纯洁嗬。
“哇,还唱歌呢,哈哈你们宿舍还有舍歌啊,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哈哈!”说着说着她便忍俊不禁,用小手掩着樱桃小嘴笑个不停。好矜持好小家碧玉的笑法,笑不露齿。(鄙视……)
“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啊,我在想你唱这首歌的样子一定很搞笑!”她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这回手没来得及掩住绣口,露出白白的皓齿。清澈的眼睛如同蔚蓝的天空,脸颊白皙粉嫩如婴儿,又带有一点点有韵味的红润,甚是好看。
“怎么了,看我干吗?”可能是我“色色”的眼神在美女脸上滞留的时间过长,被她察觉到了。(好糗啊……)
“没有啊,忽然就觉得,你还挺好看的。”我低头,不好意思地说出,小心地拿捏着语气,怕过于轻佻,又怕过于亲热。但是即使如此小心翼翼还是没换来好脸色看,只见纯洁用升级版的警戒眼神仔细审视了我一番,如鉴定坏蛋一般,最后得出结论给出回复:“哼,不关你事,不给看。”说完还别过脸去,生怕被我的眼神盗走几分美丽似的。
——完全一副令人吃惊的蛮不讲理的姿态,这哪里是那个“羞答答滴玫瑰静悄悄滴开”的纯洁,这分明就是“辣妹子辣”嘛。哇,这世界太诡异了,变化怎么可以快。
这一下真的让我一时适应不来,不过,我陈岱希可不是省油的灯更不是吃素的男生,我马上急中生智,予以还击:“哼,不给看,那你也别想看我的《102经典语录》。”我便迅速出手,想夺回私人财产。不料,她又如打太极一般将我的手挡了回来,反应之敏捷速度之快让人咋舌:“好了,好了,别闹了,我再看一下就还你了。”她的态度之淡定语气之从容更令人心惊。
“哇,还有最天方夜谭的话,郑涵……苏其……五亿,就是五亿,五亿什么呀,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她又微微皱着眉头,边慢慢看边碎碎念,“还有,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