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两日,因天气渐热,远离京城,官道亦不如先前平整,颠簸的厉害。清歌又渐渐的咳了起来。鹊意为夏要休息几日再走,清歌执意不肯,只道因前些日子耽误了路程,要加紧赶路,二人无法,只得小心伺候着,一路无话。
这日清歌坐躺在马车里,只觉浑身酸痛,脸上滚烫,因问道:
“今天怎如此炎热。”
鹊意掀开轿帘看了一眼回答:
“现在已是六月了,又因进了陕西境内,这里天旱土燥,不比京城,自然是要热些的。”
“已经六月了,离家这么久,也不知道父亲和清欢怎么样了。”
鹊意听了安慰道:
“小姐放心,老爷的官职本就不怎么劳累,二小姐进宫当了贵人,正受皇上宠着,自然也是平安无事的。”说着自己停了一下,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湿了眼道“只有小姐命苦,身上不爽,还要跑到这劳什子边关来。”
为夏见状,怕小姐伤心,拍了鹊意一把:
“好好的又哭。边关有什么不好,我看山高皇帝远的,说不定我们过的还更自在些。三年过的很快,到时候我们衣锦还乡,小姐就是名副其实的大清公主了。”说着给鹊意递了个颜色,又满脸期待道:
“我还从未见过大漠,这辈子能有缘分看见,都是托了小姐的洪福。”
鹊意会意,抢过话来。“大漠有什么好,还是草原好,还能骑马。我听说草原上的女人个个都会骑马的,等我们去了,我定也要学一身驾驭的本事。”
“你学会了骑马,做什么呢?”
“我就可以骑着马在草原上跑啊,迎着风,看着无边无际的草原,想一想就觉得好痛快!”
清歌听到二人的对话,想起那日的梦,她骑着骏马,被白君上紧紧搂在怀里,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山水和追兵都被甩在身后,虽然路途遥远险恶,她却觉得十分幸福。可如今……
想到这里,又猛咳了一阵,直咳的双颊通红。鹊意为夏慌忙闭了嘴帮她拿水捶背,为夏手一碰到清歌,觉得烫的厉害立即抽了回来,只想了一下,又覆上她的额头,大惊道:
“小姐怎么这么烫?!”
鹊意听了也来试探,果然是烫的厉害,怪不得一路嚷着嫌热。两人慌忙叫车夫停了,四处打量,想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一番。但放眼望去皆是矮草低丛,连棵小树都没有,更何况阴凉之处。这会子太阳正盛,外面的草都是烫的,实在无法休息,二人急的团团乱转。
车夫道:
“前面再走个几十里,就有一个林子,树木非常茂盛,树荫一定好。”
鹊意问:
“远么?”
“咱们是马车,脚程要慢一些,但是到傍晚一定能到。”
“好,就去那里。”
二人说着,又爬上马车,命车夫赶路了。
夏日的夜里格外烦闷,白天叫了一整天的蝉儿似乎也是因燥热无力,此时已紧紧闭了嘴,只有些不知名的虫子窸窸窣窣的叫着。因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天上也没有星,抬眼望去,天空是黑压压一片,显得阴森可怖。一阵大风吹过,林子哗哗作响,乌云被风一吹,过的飞快,月亮又露出半个角来
。
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能看到在林子间的官道上,有一大队马车正趁夜赶路。马车队伍庞大,远远望去足有数千人之多,都穿着蓝灰色的绒布军装,手里攥着长矛,气势非凡,虽天气炎热,大风阵作,队伍却鸦雀无声,唯有群马踏地,隆隆作响
在车队的中前方,有一辆戒备森严的马车,马车装饰的华丽庄重,明紫色的绣鹤车蓬,石青帘子,车后竖一根旗杆,上飘一面锦旗,在夜色中迎风摇展,暗淡的月光下隐约可以看见上面写着“纳兰”二字,正是清朝大学士纳兰瑾的运粮车队。
突然一个闪电劈过,夜空募的一白,豆大的雨点便夹着狂风砸了下来,训练有素的运粮兵麻利的将早已准备好的油布盖在粮车上,继续冒雨前进。不多时,又一个闪电当空劈下,马儿吃惊带着轿子一扭,停在了原地。跟在纳兰瑾车旁的贴身侍卫萧朔朝着车轿里喊了一声:
“大人,大雨浇软了路,车子太沉陷在泥里了。”
纳兰瑾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道:
“命队伍暂停修正,找人来推车。”
萧朔抱拳道:
“外面雨大,大人还是回车里等。”
“无妨,我在车里,他们不敢放心推。”纳兰瑾说着,转身拿了件雨衣大氅披在身上,跳下车来。
在同一片林子里,同一场暴雨中,清歌一行也在艰难前行。本想在林中乘凉过夜,没想到突然下起了大雨,鹊意为夏见小姐病情越发严重,只好冒雨赶路。二人一边看着逐渐高热不退的小姐一边不停掀看车外的大雨,焦急万分。
正在这时,车子突然停了。鹊意掀帘高喊:
“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
车夫眯了眼回头大声道:
“前面有个车队挡住了去路。”
“是什么车队?”清歌有气无力的问。
“不知道,我看一看。”为夏说着,掀开帘子正赶上一阵大风,将雨斜吹进来,轿里瞬间湿了一片。鹊意惊呼了一声,急忙护住清歌:
“小心些,这边还烧得厉害,别又受了凉。”
为夏点点头,披上穿上斗笠蓑衣跳下车去观望了一会儿,回来说:
“我看好像是京里来的车,好大的阵仗,少说也有几千人。有些车子上插着将旗,写的是‘纳兰’。”
“纳兰?那必定是纳兰瑾大人!”清歌说着,眼睛放出光亮来。纳兰瑾是大学士,大清首席使臣,文韬武略、性淑质茂,与自己的父亲也是有交情的,何况他廉政爱民,与百姓的鱼水情深,美名远播,是大清朝少有的亲民官,这次遇见他的,也算是自己的造化了。
“为夏,你快去求见纳兰大人,他定会救我。”
为夏听了,点点头,又跳下车去。没走几步便来到车队押尾的军士面前。行了一个礼道:
“军爷好。”
军士因旅途劳累不能停歇,又赶上大雨,心情疲躁。好不容易赶上纳兰的车子陷进了泥里,才得空休息,因此并未注意到有车子跟在后面。见一个带着蓑笠的人上来搭话,吃了一惊,懒懒道:
“什么事?”
“这可是纳兰瑾大人的车队?”
护草送粮之人因要日夜提防敌人和奸细,最是警惕。军士一听,起了戒备之心,立即与同伴使了个颜色,才道:
“正是。”
为夏一听,喜出望外:
“我家小姐也是从京城来的,因旅途劳顿发了高烧,现下下着大雨,又赶不到城里,没有办法医救,求纳兰大人救救我们。”
军士一听,厉声道:
“纳兰大人是国臣,他的安危系着大清的安危,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接近!”
“可是我们小姐病重,已经快不行了,求军爷开开恩。”为夏一听,十分着急,又道“不用跟着纳兰大人,军爷您帮帮忙也行。”
“上面都是有规矩的,进军不能携带闲杂人等,这个被发现了,是要砍头的!”军士说着用手抹了一下脖子吓唬为夏“我就更不能帮你了。”
为夏听了,左右无法,只好将小姐赏给自己的翡翠镯子撸下来塞到军士手里:
“求军爷想想办法,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军士看了看手里的镯子,略一思索,便啪一声扔在泥水里: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休在这里跟我胡闹,再要拉扯,我便砍了你的头!”说着拔出刀来。
为夏吃了一惊,吓的花容失色,低头看着泥水里的翡翠镯子,滚下泪来。幸而因泥水松软,镯子没有摔碎,她弯腰捡起来,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回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