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听了境况,知道是军士严明纪律,不给她们通融,只能另寻他法。思索许久,实无良计,只好让二人扶她坐起来,掀开轿帘往外张望。
大雨滂沱,看不清楚,只能瞧见前方黑压压一片车队停在原地,其余便什么都看不清了。正在这时,突然一个闪雷,照的夜林白晃晃的,吓的她打了一个激灵,借着稍纵即逝的光亮,远远看着,似乎前面的十字路口处有官车陷在了泥里,几人正合力在推。
清歌缩回轿里,只觉头痛难当,两耳嗡嗡作响,脸颊都要烧出泪来了,只动了这一下便已气喘吁吁,慢慢斜躺下,听着外面大作的雷声和砸在轿顶的暴雨,心中觉得无比绝望。
与此同时,纳兰也正因为马儿受了惊不听使唤,车在泥里越陷越深而苦恼不堪。因低头对萧朔说:
“若不然就将车卸了,只让马儿自己折腾去,先将车子推出来。”
萧朔点点头:
“大人此法甚好。”说着正要命人拆马。突然听见大雨中似乎夹杂着疾奔的马蹄声和车辙声,自交叉路上疾奔而来,声音越来越近,在雨中也越来越清晰,眯眼一看,已经近在眼前,却并无停下的意思,直朝着纳兰的马车撞了过来。
萧朔眼疾手快,一手护住纳兰瑾,一手挥剑,口里大喊:
“大人小心!”话音甫落,来车的马头也应声被他一剑斩在了地上,身上顿时溅满了血。马眼尚睁着,血水直流,地山的雨水混了血水,被闪电一照,分外狰狞可怖。萧朔一剑斩了马,手中不停,第二剑直直向车轿里刺去。
只听轿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响喝:
“什么人在外面放肆,竟敢惊扰嘉礼公主的銮驾!”
闻声吃了一惊,剑硬生生被停在了轿帘外。伴着喝声,帘子被掀开,露出一个人来,萧朔的剑堪堪正在离她喉头仅有分毫之距的地方。这人看去粉腮墨鬓,是一个尚不满十五岁的小姑娘。她杏眼圆睁,樱嘴紧闭,一双漆黑的眸子里虽透着恐惧,却掩不住坚毅和果决,甚至有一种为忠心护主视死如归的悲凉。萧朔看见这双眸子,想起了自己。
自被纳兰瑾救起这条命已经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来他也是出生入死,万难不辞。每每遇见危险,他也总是这样奋不顾身的挡在纳兰瑾的面前,虽从未看见过,但他知道,他流露出来的必然是与这小姑娘一模一样的神色:坚毅、笃定、为保护主子,舍生忘死。
他有一刹那的失神,就像自己拿剑对着自己的喉头一般,一股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手中一软,剑便滑落下来。
女子就势跳下车来,看见马头滚在地上,自己脚下踩着血水,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生气,居然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叫着:
“你杀了我们的马,我们怎么赶路?你还我马来,还我马来!”
萧朔脑子轰的一响,心道:明明是你的马来袭击我们,现在反而成了我的错?女人的逻辑真是可怕。
为夏见他不做声,便得寸进尺,扯开了嗓子大哭:
“嘉礼公主还在车上病着,现下已经快不行了了,还记着赶去城里救治,若耽误了路程,你担当的起吗?!”哭着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呆在原地,似乎在想什么,便开始撕扯他的衣服,一边撕扯一边道:“就看我们是册封的公主,宫里的人也出来追杀,山贼也来抢,强盗也来偷,这下好,连马儿都被人给杀了!你还我马,你还我的马!”
或许是为夏哭的响亮凄惨,雨居然渐渐跟着停了。萧朔站不动,因本就不善言辞,听着女子胡搅蛮缠,急得满脸通红,只低低道:
“是你的马先来冲撞了我们大人。”
“冲撞了你们大人?冲撞了你们大人就该被斩头吗?那是不是我们也该杀?你是不是也要把嘉礼公主的头砍了去?!”
萧朔闻言大惊,急忙后退了一步,与这疯疯癫癫的女子拉开一段距离,回头向纳兰瑾求救。
纳兰瑾一直站在萧朔身后上心听着,总觉得事有蹊跷,马车冲过来的时候并无雷声,若说是马儿受了惊,定不会这样规规矩矩的奔过来;若说是无心冲撞,看到有人挡住了去路早该停下了,他们却越奔越快;更可疑的是,这马车上居然没有车夫,显然是怕被人拦下连人带马一起斩了,只不过若是怕死,为何车上还要放人呢?非但放了人,还放了个的小姑娘,还有她口中的“嘉礼公主”。
虽谜团重重,纳兰也无暇细想,见萧朔求救,便走上前来,对他使了一个眼色。萧朔得令,立即有了底气,一把抓住为夏在挥来挥去的胳膊。为夏猛地被人捉住手臂,始料不及,闭了嘴。
纳兰瑾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拨开二人,去车上查看。掀开轿帘方发现车里还有一个小丫鬟,车里燃着一只白蜡烛,显是已经用了许多时日,脏脏的结了许多蜡泪,火光微小,险些被他一掀轿帘带进来的风吹灭。
借着昏暗的烛火,纳兰看见车里摆装的十分简陋,连普通人家小姐的车轿都不如,低头一看,发现车轿地板上居然是湿的,车里人的衣裙鞋脚也均沾了雨水,暗叫凄惨,心道若这躺在车里的真是嘉礼公主,那也太过折损皇家天颜了。
车里的丫鬟正用湿毛巾给躺在轿子里的人退烧,见他进来,侧了侧身为他让路,没有说话。纳兰俯下身去,看见一个女子双目紧闭躺在只铺了一层薄被的长凳上,面色憔悴的,双颊通红,唇色发暗,似乎病的不轻,见她额上搭着毛巾,他掀起毛巾试了一下,果然烫的厉害。便伸头出去问:
“军医何在?”
萧朔在轿外候着命,听见纳兰叫,知道车上确有病人,虽心中不情愿却依然闷闷不乐的传了军医。正在这个当口,因雨和雷都住了,马儿不再受惊,不多时军士也将马车从泥泞中推了出来。
军医帮清歌看过病势,只是忧劳过度所致,并无大碍。因天色已至夜半,又折腾了许久,纳兰便传令下去不再赶路,就地休整,明日清晨启程。
鹊意在纳兰安排的车轿里照顾清歌,为夏让军士帮忙支了一个简易的炉子,蹲在地上煎药,却因为刚下过暴雨,无论如何也点不起火,看着炉子里直冒青烟,呛的大咳不止。萧朔终于看不过去,从备用的柴草车上拿了几根干木走上前来,哗啦啦往地上一放,紧着脸色道:
“这是行军为了防止下雨备用的干柴,因一路都是晴天,现下到了伊卓也用不完了,你拿去用吧。”
为夏抹了一把脸,笑道:
“多谢!”
萧朔见她脸色被抹了一道灰,心中想笑,想起她刚刚撒泼的样子,又忍住,依然板着脸道:
“这是纳兰大人吩咐的,无需谢我。”
为夏点点头,低头专心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