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清欢坐在厅里主位上,身着绯红色金银线牡丹戏春的宫装,头上戴的是银丝点翠的青绒满钿,插一支镂金海棠步摇,唇上描的是雪梅红。年余未见,她似乎长大了许多,神色间沾染了宫中的华贵雍容,眉眼间却更显的妩媚别致,风情万种。
清歌一步跨进去,跪下叩拜:
“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年岁千千岁。”
清欢慌忙站起身来扶她,眼角已经湿了,颤抖道:
“姐姐快起来。”
清歌闻言吃了一惊,抬头看她。清欢轻轻笑了笑:
“没事,都是自己的人。”
清歌方点点头,由她扶着起来坐下。
姐妹自小一起长大,第一次分别就是年余,再见自然格外亲厚。清欢执着清歌的手,泪眼朦胧道:
“姐姐这一年来可好?”
清歌点点头,强颜欢笑道:
“我很好,你呢?在宫中过的可习惯?皇上对你好吗?父亲怎么样了?”
清欢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人人都说我是急性子,没想到长了一岁,姐姐倒比我更急些,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我先说哪个?”
看着清欢失笑,听她调侃自己,清歌似乎又回到了一年以前,姐妹俩相伴闺中的时光。心中忽而放松了许多,便也笑道:
“哪一桩好说,你便先说哪个。”
“进宫一年有余,我并未得机会间父亲一面,不过常听说他很好。我在宫中也好的很,皇上也很喜欢我,对我处处纵容。”
“那便好。我只怕让你进宫是害了你。”清歌总是听说清欢受宠的消息,却总有担心挂念。如今听她亲口说了,才放了心。忽又想起临走前那道圣旨,便又问
“那尙之隆呢?”
“他?”清欢反问了一句,脸上有些许失落,却并不见悲伤,“缘尽于此,也没有法子强求。”
“你能想得开,比什么都重要。”
“姐姐你呢?你在关外过的开心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我过的很开心,有周将军和纳兰大人在,没有人敢乱来的。”清歌风淡云轻的笑了笑,想起纳兰瑾,心中一阵温暖。
“那便好。按照惯例,皇上来塞外巡视是不能带妃嫔的,但是他体谅我思念你,便带我一起来了,其他的妃嫔现下都还在承德呢。”
“皇上如此宠爱你,宫中无人记恨吗?”
“记恨?自然是有人记恨的。但比起被人记恨,不受宠过的才更难一些。”
二人絮絮叨叨说话,那厢纳兰瑾周培公述完了职,也不过是与康熙话些君臣之间的家常。正说着,康熙忽然想起嘉礼公主,便道:
“朕封的嘉礼公主至今也没见过,不知如何?”
纳兰拱手答:
“嘉礼公主生性端庄,又知书达理,更兼与娘娘为同胞姐妹,是难得的女子翘楚。”
“嗯……”康熙听着点了点头“也不知她对尙之隆还有没有念想,当初若不是因为二人闹的不可开交,朕也不会将她发配到这里来。”
“嘉礼公主随军来到葱岭,便一心为大清祈福,全然没有提过尚附额。”
“如此甚好,可见也是个明事理的。却不知心中有没有记恨朕,该传她过来与她说一说才是。”
纳兰听见皇上要见清歌,不知为何,心中一凛。皇上爱美色是人尽皆知的,清歌姿色胜他生平所见数十倍,就连其胞妹娘娘也不能与之平分秋色。
若皇上见了她会如何呢?虽说当朝律例是若府中已有一人进宫,其余姊妹即可自论婚嫁,可静贵妃的妹妹,不就又被选进了宫里做了贵人吗?心中越想越怕,脸上仍不动声色笑道:
“娘娘与公主分别一年有余,方复重逢,想必有许多话要说……”
“纳兰说的是。”康熙笑着打断他,“朕还是与你们说说话的好,不去扫梅良娣的兴。”
纳兰闻言,轻轻松了一口气,拱手笑道:
“皇上英明。”
清歌与清欢说了许久的话,想起自己为妹妹做的衣物,本是准备着三年回京后再相赠,因有如此机缘,便随身带过来了,因而抓着清欢的手道:
“我在边关无趣的很,为你缝制了一些寝衣饰物,已经带过来了,你等着我去帮你拿。”
清欢听了,高兴道:
“还是姐姐对我好,这几年都是穿你亲手做的寝衣,习惯了你的针脚线法,如今穿着内务府做的,虽然华丽,却总觉得不舒服。”
“你呀,就你最挑剔。”清歌说着指指清欢的鼻子,宠溺的笑道“我这就去给你取,你等着。”
“我同你一起去。”
“你在这坐着吧。外面天气热,你走起路来排场又大,待会儿被皇上看见了,回棠欲雪又要被责骂了。我去去就回。”
“那好吧,你快去快回。”
清歌说完,便转身出了行宫,急匆匆回自己下榻的房间拿衣物。远处康熙也与纳兰培公说完了话,赶来看清欢。慢慢悠悠走到清欢行宫门外,正见清歌向远处走去,背影清丽,却看不见相貌。
康熙定定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侧头道:
“那是谁?”
“应是梅良娣的妹妹,嘉礼公主。”梁九功弯腰回答。
康熙只觉背影格外熟悉,想着许是因为看多了梅良娣的背影,细想又觉不妥,似乎是疏影。想起她,记忆便如开了扑面而来的暑气一般,势不可挡。她那清凉的笑靥宛如昨日光景,另夏日不再像夏日,炎热不再觉炎热。站着看了一会儿,见她转过拐角不见了,才抬脚进门。
清歌回去,正见纳兰在等她。
“你怎么在这?不是在皇上那里回话吗?”
“已经回完了,在等晚上传宴呢。”纳兰说着,又紧张的问“你见过皇上了吗?”
“我?”清歌反问一句“我一直在梅良娣那里,怎会去见皇上。”
“那便好。”纳兰小声嘟哝了一句,心中似有一块大石落地。
“什么?”
“没什么。”
清歌笑道:“你神色怎的如此怪异。”说着去里间翻衣箱。
“你在干什么?”纳兰警觉的问。
“我给清欢做的衣物,这次带过来了,找一找给她送过去。”
“别去。”纳兰下意识道。
“为什么?”清欢停下翻找,疑惑的看着莫名其妙的纳兰。
“呃……”纳兰想了想,方道:“皇上方才去了梅良娣那里,你若去了,恐怕要撞上他。”
“皇上去了?那我明日再去吧。”
“嗯。”纳兰闻言,终于放下心。
他并不十分惧怕皇上,却十分害怕皇上看见清歌,以他的秉性,如此美色必定不会放过,而自己身为臣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皇上夺爱的。自己也该想个长久之计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