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1643年9月的一天,皇太极在睡梦中突然告别了这个让他征战一生的世界,生前没有留下任何关于继承人的遗嘱。于是,如暴风骤雨突降一般,一场皇位争夺的大戏被迅速拉开了帷幕。面对志在必得的皇叔多尔衮,战功显赫的皇兄豪格等有力对手,皇位为何戏剧性地落到六岁孩童福临的身上?福临即位后,皇位为何没有在野心勃勃的多尔衮时时觊觎下旁落?原来这一切的背后有一双更有力的秀手和一双看得更远的慧眼。
幼帝顺治的天空是母亲——孝庄太后为他撑起的。顺治懵懵懂懂地靠着母亲继承了大统、入主中原、定鼎北京。像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孝庄皇后在他的身上寄予了无限希望。这从给他起的年号“顺治”就可以看出来:顺,意顺利;治,意治理。就是顺利治国的意思。不过,雄心勃勃的孝庄太后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儿子日后是个爱美人胜于爱江山的多情种,这让她在随后的十几年中伤透了脑筋。
顺治作为一朝开国之君,他不可避免地要面对烽火连城、流民遍野等繁杂事务,再加上皇宫里复杂的权力斗争,所处的位置要求他必须是睿智英明的;作为孀妇之子,母亲为了他的地位荣誉乃至身家性命可谓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他必须是孝道敬服的。然而这一切对于年幼的皇帝来说未免太沉重了,他更渴望得到属于自己的自由和快乐。
作为帝王的顺治,骨子里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唯我独尊、藐视一切的傲气,也有为祖宗基业和苍生社稷开创新局面的使命感。然而皇父猝亡、龙袍过早加身和摄政王多尔衮无处不在的干预等等原因又剥夺了他对自由的渴望,压迫着他的王者心性,使他感到一切又是那么的无奈,他深感孤寂。种种矛盾在顺治身上纠集缠绕,养成了他多愁善感,易暴易怒,甚至有些逆反的心理。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一直在寻找真正的爱情,一个能让他心有所属的女人,一个他愿意为她改变的女人。顺治曾经两废皇后,第一个皇后很美,但是生活奢侈,顺治觉得这个物欲极强的女人与他心目中的皇后相差太远;而第二个皇后虽然具有俭朴的美德,但头脑木讷,缺乏灵慧,又让他弃如敝履。当他濒临绝望之际,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出现了,他浮躁的情感世界蓦然变得宁静;他几近枯萎的心田蓦然水草丰美,鲜花绽放。顺治由滥情的皇帝转变成一个专情的男人。正如一首爱情诗中所说: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董鄂妃与顺治一起度过了三年美好而浪漫的时光。在爱情滋润下,顺治的政务处理得很好,他变成一个勤奋的皇帝。
然而,好梦不长,董鄂妃的去世,把顺治的灵魂也带走了。他厚葬爱妃以后开始沉迷佛法,继而削发剃度,想抛弃皇位出家当和尚。是魂牵梦绕的相思害了这位极有治国天赋的皇帝。
顺治是个极有个性的天子,一个要求心灵自由的真皇帝,他短暂的一生如雾里看花似的迷离,仿佛他就是为着制造传奇而来。本书从他降生时的环境为线索,揭开环绕这个少年天子身上缠绕不清的谜团:在几乎兵戈相见的危险时刻,顺治为什么能脱颖而出,登上皇位?多尔衮去世以后,顺治为什么对这个大清功臣掘坟鞭尸?在爱与恨的情网中,他如何对待他的母亲?顺治出家的烟幕中隐藏着这个看似风光的小皇帝多少难以示人的伤痛……等等,相信对这位皇帝感兴趣的读者在看过此书后会对顺治有一个全新的了解。
一 六岁福临即位
1 福临出生——一步妙棋
做为母亲的庄妃需要他是一个皇子,而非格格,就象一个赌局,庄妃赢了。福临的出生只被当作一颗走活一盘棋的棋子。心机过人的庄妃是如何布局来个满盘皆赢的?
顺治皇帝福临出生时,如果有人说,这个孩子将出家当和尚、将英年早逝,那么他不仅会挨耳光、挨鞭子、挨大棍,闹不好还会掉脑袋,因为这样的预言除了不吉祥之外,实在是不会有人相信的。尚在娘胎里的小福临为何被赋予了沉重的使命?又是怎样的机缘巧合把六岁的他推上皇帝宝座?
一天天刚蒙蒙亮,在盛京皇宫憋闷已久的皇太极带着几名侍卫悄悄地出宫打猎。不久,淡蓝色的晨曦渐渐地出现,山河的轮廓也渐渐地清晰了。一抹淡淡的云霞一点点在扩大,渐渐地变成了水红色,深红色,大红色,红霞伴着河水细碎的波光、柔和地跳动。
皇太极心旷神怡,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翻山越岭走了好几十里地。茂密的森林里野兽多了起来,皇太极心中欢喜,下了马张弓搭箭,瞄准了松林中正在吃草的一只大梅花鹿,跟随的侍卫们远远地站在后面,谁都知道他们不能去与四贝勒争射猎物。这时,林中“呼啦啦”一阵鸟雀飞掠而过,梅花鹿惊吓得撒开四蹄狂奔而去。皇太极急了,眼看要到手的猎物却溜了。他上马急追,好不容易穿过一片松林,绕过几个山冈,那鹿却不见了。皇太极不甘心,立在马上四下观望,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这里草长莺飞,野花纷芳,美不胜收。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打断了他的沉醉,皇太极调转马头一看,心里一惊:十几名短袖貂靴、背弓挟矢的俊俏女郎已经将他团团围住。姑娘们望着这个陌生的英俊青年,窃窃私语。
“乌兰,你问他是哪里人,怎敢跑到我们的围场来偷猎?”
皇太极听着这悦耳的声音,偷偷抬眼望去,只见当中的一位少女长相十分俊俏,白净滋润的脸庞像羊脂白玉一般,一双漆黑的眸子流露着万种风情,在兰天绿地的衬托下,像一朵盛开的鲜花。皇太极一时心跳加快,面对女仆的问话,竟变得口吃起来,吱吱呜呜,不知如何回答。
“嘻!你这个人,倒是有趣儿!”那姑娘启齿一笑,露出两排白玉似的牙齿。
“格格,此人肯定不怀好意,咱们不要与他罗嗦了,把他抓起来交给贝勒爷治罪吧!”被唤作乌兰的小姑娘对那位格格说道。她一使眼色,几个小姑娘轻便轻拨坐骑,将皇太极紧紧围住。
“各位姑娘,格格,不要见外,我不是坏人。”见到她们的阵势,皇太极满脸通红地在马上又是作揖又是抱拳,慌忙地解释。小格格笑得更厉害,脸上飞起了红霞。银铃般的笑声逗弄得皇太极心跳加快,血往上涌。他心里暗说道,“天神玛法,我被这小女子迷住了,我该怎么办哪?父汗早已经为我娶了福晋,哎!”他急得面红耳赤,抓耳挠腮,更加狼狈。按常理来说,一条三十多岁的汉子,见了小姑娘也该心如止水了,可是当他的眼神捕捉到这个气定神闲的美妙少女的一刹那,他已经不知不觉地坠入情网之中。随后的决定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完成的:我要得到这朵花!他犹豫的只是如何把这事跟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说。
这名美貌的小格格便是蒙古科尔沁寨桑贝勒的女儿布木布泰,小名大玉儿,她年方一十三岁,已出落成了草原上最美丽娇艳的花朵。她还有个年长她两岁的姐姐大珠儿,姐妹俩是这草原远近闻名的金凤凰,小小年纪,已不知引得草原上多少勇士为她们发痴发狂。她们家几乎让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但两位格格却不为所动,一片芳心如风筝线儿一般,飘飘悠悠,飞飞荡荡。今日大玉儿只一眼便喜欢上了眼前这位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汉子。
冷静下来的皇太极一五一十地自报了家门,这一说更令大玉儿眉开眼笑:“天呐,原来你就是建州的四贝勒,我的姑姑博尔济吉特氏是不是你的福晋?原来我们还是亲戚哪。”皇太极闻听更是心花怒放,忙翻身下马上前请了一个安,慌得大玉儿也下了马,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默默无语。聪明的乌兰姑娘看破了其中的奥妙,她对身边的女伴们一使眼色,打发她们回去通报家人,备好酒饭。十几个女郎嘻嘻哈哈飞驰而去,皇太极和大玉儿相视一笑……
天命十年(1626)初,一支马队冒着严寒,风尘仆仆地开进了后金的都城盛京。四大贝勒皇太极的宅第里张灯结彩,礼炮隆隆,皇太极亲自迎接这支远道而来的队伍―年仅十三岁的大玉儿在哥哥吴克善台吉的陪同下前来与后金的四贝勒皇太极完婚……
在入宫后的几年里大玉儿一直保持着仅次于皇后哲哲的西宫妃的地位,就连她多次生育未能得子也没有影响皇太极对她的宠信。然而这种局面随着皇太极又娶了她的亲姐姐海兰珠而改变了。
自从海兰珠进宫,皇太极又变得儿女情长起来,一颗心全放在了她的身上,朝夕作伴,形影不离,真是三千宠爱一身专。要不是清宁宫的哲哲早年嫁过来,而且又是海兰珠的亲姑妈,这位皇太极正位二十年的嫡福晋的位置恐怕都难保。在崇德元年,皇太极改国号,建立清朝,自称皇帝,要不是基于种种原因的考虑,清宁宫中宫皇后的地位一定会属于海兰珠。然而哪怕仅仅作为东宫的宸妃,海兰珠的地位也已不低于皇后。崇德二年七月,宸妃海兰珠为皇太极生下了皇八子,皇太极非常高兴,爱屋及乌,立刻颁发了立国以来的第一个大赦令,并指定初生的婴儿为皇位继承人。
一时,举国欢庆,连蒙古、朝鲜等友邦属国都不远千里赶来祝贺,为新生的皇太子贡献大量礼品。皇后哲哲和另外的三大福晋只能强颜欢笑,把苦涩偷偷咽下去,谁让她们生不出儿子来呢?然而那个高贵的小生命十分脆弱,真是福薄命浅,未满周岁,即夭折而去。海兰珠伤心欲绝,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日夜痛哭,皇太极也为爱子之死、爱妃之痛而落泪,他强忍焦虑伤感,寸步不离地陪伴其旁。海兰珠受此重大打击,精神和心理再也难以振作,无论皇太极怎样设法安慰、求医求药,都不能治疗她的心病。
俗话说:母以子贵,对于深宫中的女人来说更是如此。生皇子不仅表示着皇上的恩宠,也表示着自己的尊贵。内宫里没有皇子的妃嫔悲凉凄惨的生活,令大玉儿多么的畏惧,她是个要强的女人,她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她需要一个儿子。所以自16岁能够生育开始,她就不断地为皇太极怀孕、生养。也许是老天爷故意要考验这个倔强女人的耐力,从天聪三年(公元1629年)到天聪七年(公元1633年),四年中她生了三个女儿。并不甘心的大玉儿还是积极地从姐姐专宠的缝隙中争取到了机会,在皇太子出生前的两三个月,她又怀孕了。她惟一的儿子,位列皇太极贝勒中第九位的福临就这样随了这个女人的心意。
公元1638年夏历正月三十这天夜晚,天很黑,也很冷,空气中又飘起了雪花。盛京城内行人寂寥,四籁无声。凛冽的北风呼啸着一阵阵袭来。不远处的关雄宫里传来了美妙动听的音乐声,那是皇太极为了安慰刚刚遭到丧子之痛的宸妃而特意安排的节目。此时,凤凰楼下却是一片沉寂,偶尔会有失宠妃子的悲泣声,使得这沉寂越发厚重、越发凄凉。刚才还漆黑一片的永福宫忽然亮起灯光,原来是庄妃的贴身侍女乌兰听到庄妃的呻吟声起来点亮了灯。庄妃双手捧着大肚子在床上翻滚,她快要生孩子了。乌兰是庄妃出嫁时陪嫁过来的,主仆二人不仅情同姐妹,而且平日里只有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以姐妹相称。然而乌兰毕竟是姑娘家,看着蜷缩在床上痛苦万分的庄妃,一时也慌了手脚,只好出去找御医和太监来。
势力的太监、御医看到皇上近年来越来越宠爱宸妃,也对永福宫怠慢起来,这时乌兰竟然使唤不动他们,他们不是说天寒地冻早就休息了就是说身体不舒服。这些奴才哪知道将要出生的就是未来的皇帝,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呢。
乌兰在雪地里来回奔走,凛冽的朔风卷着鹅毛大雪漫天飘舞着,天上地下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乌兰像个雪人,头发上了冻,连眉毛上都结了冰,她的两只脚早已麻木冻僵了。乌兰咬着牙,迎着刺骨的寒风和飘雪,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去。四个萨满妈妈终于被乌兰请进了永福宫,而这时的庄妃已被疼痛折磨得说不出话来了。
庄妃的嘴唇轻轻嚼动着,没人注意到她的表情,因为萨满妈妈们已经开始了神秘莫测的跳神占卜吉凶,铃鼓作响转移了人们的视线。头上插着花的萨满妈妈们腰上还系着一串小铜铃档,当她们一扭一捏地走动起来的时候那铃儿便叮作响,十分刺耳。她们摇着叮当作响的桦木杆儿,舞着银光闪闪的变刀,跳踏舞步哼唱起来,她们的歌词除了神秘以外,没有人能够听得懂。萨满妈妈们舞得起劲,唱得卖力。歌声悠悠,铃儿叮当,真令人眼花缭乱,神魂飘荡。也不知跳了多久,唱了几遍送子神辞,突然歌声戛然而止。屋里静极了,忽然庄妃大叫一声,精疲力竭地昏迷过去了。“姐姐,快睁眼看看,这是一个阿哥!”乌兰又哭又喊摇着疲惫不堪的庄妃。“哦哇哦哇”的婴儿啼哭打破了夜空的寂聊。初生的孩子可不管宫里的忌讳,只顾大口地呼吸着人间甘美温暖的空气,亮开他的大嗓门,宣告自己的降生。人们围观这个小小的生命,口里不住地赞叹:
“瞧呀,小皇子头顶胎发竖得这么高,将来定是长寿!”
“看他方面大耳,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呀!”
“哭的声音多有劲、多响亮!将来准是文武全才,国家栋梁!”
“小皇子命好哇!前天皇太子刚走,他今儿个就来了,可不正好填空了吗?”侍女们争先恐后地献媚。最后这句话被产妇叱住了:“不许瞎说!”
庄妃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但她的脸上却显出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