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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坐在院子里,润开始播种。有油菜、香菜,我想把这一块地变成绿色,播下希望的种子,经过辛勤的劳动和精心的培育,就一定得到喜人的收获。然后再种些花草,靠墙的地方种些嗽叭花爬墙而过,小院将会变得更加温馨美丽。

朋友丽华带了品种繁多的种子,鼓励我一定要善待生命热爱生活,并风趣的说:“你现在仍是我们的雪绒花。在我们心中你永远是坚强的优秀的。”她是一个有幽默感又有感染力的人。

几场春雨园里的豆角长势喜人,一个劲的往上窜,尤其豆茎拔的迅猛。

润找了许多木棍和竹竿插在每株的侧面,它的茎轻轻的塔在上面,第二天再看明显的绕着杆子爬架子了。墙根的牵牛花不断上升,圆型的花叶遮盖墙不断往上冒。

小小的花园成了我们生活中的乐趣,润每天饭后都要亲自打理,捡去园里的碎石,就像一个辛勤的农夫呵护自己的庄稼。

我虽然无力调理,可我用心用眼去观察去呵护,他们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每天清晨我去查看我的绿洲,我的希望,我的小菜苗,在痛苦的岁月,它给我留下了永远难忘的绿色回忆。

数日,园中的豆苗节节升高,随风轻轻飘摆,似乎寻觅它的依靠,寥寥几根竹竿供不应求,润把姑娘丢弃的头花十分耐心的拆掉缠绕的丝带,然后把拆下的丝带系在低矮的杆子上,另一头系在铁丝上,让所有的茎攀绕而上,经过一番精心细致的策划和设计,一块小小的菜园上空架起无数根丝带,犹如蛛网一样,我称它为“有限菜园兼花园”。

这些天我和润都热衷在棋盘上,这也是姑娘送给我的小小礼物,没想到它也是增进我们感情和思想交流的一个途径。

棋盘上整体的部署真是奇妙无穷,不可思议。我们还像年轻时代那样,在智慧上,才能上,无形的较量着,真是妙不可言。

开始了,他的四个棋子为一组,可谓突击小分队,单刀直入突飞猛进,直到要害部位。

润就像一个优秀的指挥员,在战略的宏观上着手,战术灵活机动。

他讲起中印边界的一次战役。他说:“我那时是五十五师侦察员,为了战役的全面胜利,侦察员必须潜伏到敌人的前沿阵地,先摸清敌方的军事部署。我肩负了光荣而艰巨的侦察任务,在漆黑的夜里我和另外一个战友摸入敌人的心脏,标出了兵力武器布署图给战役的胜利奠定了基础。胜利告捷,我也立了战功,选送到步校学习深造。”现在棋盘上不难看出,他的四个子就是小分队如同尖刀,占领有利阵地,后面的棋子再随即而上。

我也即兴发挥退回去便上了他的路,不觉大笑起来,真妙啊!你给我铺了一条路,这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柳岸花明又一村,我死死的控制了局面。

而他的战术总是比我高出一筹,他安排合理而我杂乱无章,甘拜下风,但不服输的我逐步的研究掌握了他的方法,跟着他的路数把棋子捂成了一条线,死死的咬住,见空就钻,灵活应用变被动为主动。我也笑着对他说:“我这招叫先发制人,占领优势。先把你的路堵死,然后我们再慢慢较量,这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我们真是棋逢对手。

这盘棋是真正的在智商和心理素质上的无形较量。

我们是患难夫妻,又是难得的棋友,每当夕阳夕下,凉风习习,我们坐在自家小院,园中的花儿和菜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可爱的小皮皮围着我们跑来跑去,我们摆开棋谱杀它几盘,真是趣在其中。此情此景,使我忘却了自身的痛苦和不能移动的肢体,在我的脑海里一遍遍闪现。像一首美妙的无字歌谣,沐浴在霞光里缱慻流淌。

我虽然与外界隔绝了,但我的心里很坦然,这都是因为有爱在心间,我爱这个家,爱家里的每一个成员,他们和我有着割舍不了的情缘。

残酷的现实不是个人的愿望所能改变的,只有不断的坚定信念,不断的调解心态,使自己免于绝望的侵袭。身体残疾了,至少还有聪颖的头脑和两只灵巧的手,还能干力所能及的事情,把家操持好,支持爱人干工作,让他在事业上有所建树,同样也是间接的做奉献。

可能在外人看来,这个家已经遭遇了灭顶之灾,我和爱人的生活是怎么过的?还有人问他,你们的困难太大了。

润坦然自苦,笑笑说:“人生什么样的事情都能遇上,即然遇上了就承担起来”。

他说的轻松,听的人也很轻松,可实际上并非轻松。心里的苦乐,只有我们自己去感受。他是男人,就是心里有千般委屈万般苦楚也绝不说出。可是他知道,男人的尊严是在事业上,他、发奋的工作,在事业上有成就,我完全能理解他的苦衷,为了不给他精神上增加负担,我也表现的非常轻松,自己的事情尽量自己解决。我们的内心都忍受着孤寂的痛,我们近在咫尺,却永远不能拥抱彼此。

每当夜深人静,我听他梦中一声声呼唤,我的心就在淌血,愧疚如翻江倒海,像一块巨石压着我的心脏,喘不过气来。如今我们只有在精神上支持理解,我个人的痛苦只有默默的承受。因为这是我无法摆脱的命运是任何人也取代不了的。

在苦难的岁月里,我们夫妻都在要求自己要和对方心灵相通,相互理解。用我们的心去体验爱情的实质和真谛,他用自己的言行粉碎了那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们不是,你遇难我就陪伴你到永远。让我们一起品尝人间的辛酸。”我似乎也理解了,车轮没有带走我的生命,就是给我机会去了解这一生给我最大的礼物不是健全的四肢,不是姣好的容颜,而是我的爱人。老天留给了我眼睛,就是要我去记录下这震撼的爱情故事。留给我自己也留给世人,让他成为所有苦难家庭中丈夫的楷模或妻子的楷模,让另一个苦难的人枯萎的心得到春风细雨的滋润。

我们之间的爱情,坚不可摧。“君当作磐石 妾当作蒲苇 蒲苇韧如丝 磐石无转移”,我们注定此生相依。他用心的关怀和呵护,我也只有用心去体会。这是一种特殊的情感交流,虽然我的心苦如黄莲,但永远不会枯萎而死。因为我的生命里有爱的滋润,我们的深情如水晶般透明,如钻石般的坚韧,我的心永远随着他飞翔。

在我最痛苦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双手把我从死神的手中拉回,真情实意的呵护着我,在我的内心筑建一道牢固的防线,一次次把我从绝望中唤醒。在逆境中不被困苦所征服,让我一次次经受了死亡的考验。最终使我又扬起了生命的风帆,是他帮助我重新建立了生命的基石,在恶劣的环境中自强不息,让我认识到生命的价值。

一场大雨倾盆而下,雨后天晴,空气清新,我在凉台上,凝望着天空的白云流动,大自然神奇的魅力深深吸引了我,录音机播放着歌坛巨星张雨生的“大海”,声音犹如天籁。我的心就像大海中一朵澎湃的浪花,撞在岩石上变成无数被粉碎的小珍珠,每一个晶莹的小珍珠都是我美好的遐想。张雨生的歌声犹在,悲壮、深远,那样令我心弦颤动。

到了现在,我没有怨天忧人,只要一息尚存,就坚强的活下去,用毅力和耐力渡过最后的人生旅途。

我是多么渴望生活,渴望自由,随意写出自己的情怀。

我愿是一匹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

我愿是只鸟儿翱翔在蔚蓝的天空

我愿是一只海鸥冲破惊涛骇浪

我愿是一只彩蝶飞舞在百花丛中

我更愿化成一道闪电划破黎明前的黑暗

迎来光明灿烂的明天

我把自己比做石头,抛进黄河任凭水的冲刷

我把自己比做松柏,承受孤独与寂寞长年屹立在深山峻岭,经受风雪严寒

我把自己比做小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望着天空的小鸟,浮想联翩,思绪万千。

从医院回到家,润仍然不懈的搜寻有效的治疗,从锦州的中药又转移到山西新绛正骨医院研制的《脊髓神经再生丹》,每天闭着眼睛喝下汤药,就想着或许有一天能站起来。几个月后,毫无效果,又换西安中医的《复方通络通瘀散》,服用近一年,除了昂贵的药费,一无所获。结果还喝坏了胃,肠道出血,青丝染白。而最终让我更清楚的认识到,脊髓损伤不可逆性,它决定于损伤的程度,虽然人们都在研究,但这些药在我的身上没有丝毫的结果。

服药期间我认识了栗昆,他是一个非常乐观热情的小伙子,他准备就要结婚了,享受一个常人应有的幸福生活,可命运把他推向深渊,但他没有向命运低头,架着拐,每天坚持锻炼。在父母的帮助下,给我做了一副精致的夹板,以帮助我站立,传授他锻炼的各种姿式和要领,并寄来他锻炼的照片,让我深受鼓舞。

另一个是佛慈制药厂的女厂长,颈椎损伤高位截瘫,我写了几封长信劝导她。在电话上鼓励她一定要珍惜生命,顽强的生存。她哭着说:“我不是不想活,是没有办法活了,你遇上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在死之前我多么想见你一面。”

我心里十分的难过,在激烈的竞争中争得一席之地的女厂长,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和精力,才到了今天的位置,2000年的春节前,她走了,死后才拔除了尿管。我心里非常难过。下一个不知又该轮到谁了,不由心有余悸。

由于我的倔强,除和几个病友来往电话,过着与世隔绝的平淡生活,我不愿见到自己以往熟悉的面孔,更不愿意坐在轮椅上抬头去看别人。我怕自己脆弱的感情和尊严受到伤害,我不愿看到别人同情的眼光。我无法战胜自己的自卑,走不出寂寞。

但在我的心里,比以往更加活跃,仿佛有一团火在胸中燃烧。

弹指一瞬间,五个春秋在我身边悄然离去,我在床上或轮椅上渡过每一天,而在我的心里跋涉着一条充满荆棘蜿蜒曲折的漫长道路,追忆过去是我一生的最美好的精神财富和精神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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