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沾染着香味的宽大衣袖，牢牢把她箍在胸怀里，寝衣的绣缎绵软，她的面颊贴上去，只觉得似乎是贴着另一张面孔似的，不觉羞红了脸。
听得到皇帝沉沉的心跳，像是一首无言的歌。
最近朝上事务繁多，皇帝在**呆不了几日便又要南巡，她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不知为何，眼前倏忽出现昨夜娴妃的眼神，冰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长歌心头只觉得有些怕。
娴妃，以往只觉气定神闲淡如菊花的人物，为何自己会直觉猜测她就是走水事件的幕后人。若真是她，如今她对付的是高素吟，下一个会是谁，会不会是她？
皇帝感觉到怀里的她微微一缩，忙收紧胳膊道：“你怎么了？朕觉得你像是有心事似的。”她抬眸，一双明眸如受惊的小鹿，只低低道：“臣妾眼见桂华殿走水，冯常在花一样的美人儿吓成这般样子，心里自然惊惧。况且，宫里如何好端端走水了，尽管所有证据指向贵妃娘娘，可是贵妃娘娘话虽然说得急躁，却不无道理，贵妃娘娘并无做此事的动机，而且，臣妾进去时只在东偏殿附近闻见了浓的烧灼气味，其余地方并未闻见，皇上知道，思绮鼻子极灵的，包括冯常在的西偏殿，如果真的是要害人，何必从无人的东偏殿下手？恐怕此事不能草率推在贵妃娘娘身上。”
皇帝听了，皱着眉头思来想去，只道：“你可是确定在东偏殿闻见了烧灼气味？”长歌坚定道：“是。”皇帝方才笑道：“如此朕知道如何了却此事了。”
过了三日，太阳刚出，长歌在自己宫里坐着喝茶，采夕在一旁拿金线打络子，把五色的珠子穿在一根根分明的金丝上，纤手灵活穿梭。
采夕只作无意道：“贵妃娘娘近日来常送些珍奇的玩意儿给小主，不晓得是何意？如今桂华殿走水的事与她还脱不了嫌隙，小主可想过如何是好？”
长歌只把煮沸的水浅浅浇进茶壶里，笑道：“这桂华殿的事也该了了。”
采夕不解道：“小主为何……？”
刚说着，小尹子笑吟吟进来打了个千道：“禀小主，皇后娘娘通知合宫上下，桂华殿走水原委查出来了！”长歌道：“说来听听。”小尹子忙道：“是，这走水一事却原来是个粗笨丫鬟不小心打翻了药炉子烧到了东偏殿的帐子所致，现那丫头被责打了几杖，打发去做粗活了。”
采夕道：“这原委倒奇了，怎到现在才查出？居然差点就冤枉了咱们贵妃娘娘。”
小尹子道：“是这话呢，奴才也糊涂着，娘娘既然这么说，咱们奴才也只好这么讲。”
长歌起身踱了几步，沉吟须臾，回身道：“小尹子你去跟尤仪说，吩咐膳房备些上等的点心和鲜果，煮壶极佳的雪顶含翠，用前儿阿碧和粟粟收来的雨水煮，下午许有贵客来访。”
采夕收住了打络子的手，惊异道：“咦，是什么贵客要来？也没人来传过话呀。”
长歌抿嘴一笑，并不答言。
过了晌午，长歌刚歇完了午觉，只觉睡眼惺忪，拿着半卷易安的漱玉词，虽读着，却觉那簪花小楷分外小了许多，直如乱攘攘一群虫蚁。
只听玉珠声动，帘帐打了起来，高素吟的贴身丫鬟翡儿笑嘻嘻进来道：“见过宓贵人，我家主子来瞧小主。”
她瞬间精神了许多，忙支了身子起来，抬眼间丽人身影纤纤，早亭亭然站立在碧玉屏风前，她起身行了礼道：“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了。”身子刚低，只觉一双手扶住她胳膊，柔媚的嗓音缓入耳际：“妹妹何须多礼，快，咱们都坐下吧。”二人便携手坐在美人榻上。
长歌低首道：“大热天的，娘娘为何大老远来了？”素吟道：“咱们姐妹，我听闻你身子一直不爽，便来看看才放心。”因拉着她问吃的什么药，身子究竟什么症候，听罢了才道：“令贵人可认得吧？她生下第一个孩儿之后身子就是你这征兆，太医说是，产后发热，经理不调，可不应该啊，你还未曾生育。”长歌脸上一热，忙道：“令姐姐是福气好，我却是自小身子就不好，经理不调或许是有的。”
素吟又道：“再说起桂华殿那起子事，我真是气极，哪有这般赤头白脸诬赖人的，好在妹妹在皇上面前说了公道话。”
长歌瞧她直言不讳，一时不知如何招架，见她提到自己，便道：“姐姐如何知道是我在皇上跟前说的？”
素吟笑道：“你瞧我读书少，见识浅，可我并不是个不知人情的，我冷眼看着，这宫里能看清事的人少，能于皇上面前说几句的人就更少，你定是其中一个。”
长歌惊讶道：“娘娘太高看嫔妾了，哪里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不过这回是凑了巧。”
素吟喝了半杯雪顶含翠，道：“什么水煮的，味道这样清浅含香？露水？”
长歌喜道：“娘娘见识广，正是，前儿几个丫鬟去收来的，要是再瓮存一冬，煮出的茶味儿更好些。”
素吟笑道：“妹妹清雅。无论是否机缘凑巧，这份情意姐姐我一定记在心头，此生不会忘，宫里人心虽恶，但只要咱们姐妹一心，谁也动不得。”
长歌低眉：“姐姐实在抬举，妹妹怎么敢当？自然同姐姐是一心。”
素吟粲然一笑，容色甚美，长歌心想，难怪出身侍婢却得宠颇深，性子倒也直爽可爱，许是这**之人，心思九曲回肠的多，直率单纯的少，她这样的性子才格外讨得皇上偏爱。
送走了素吟，阿碧笑嘻嘻进来收走盘碟，一面收，看见长歌面色略带疲惫，只道：“近日来，小主可精神不济得很，才多会睡了，又见了乏。”
倏忽一阵霹雳般击中了长歌的心，心底深处某根神经被狠狠一拉，她睁大眼睛，思来想去，手心抠住了椅背。
“来人！来人！尤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