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冷若北极寒川的杀气从怀特上校的双眼中迸射而出，挟着摧枯拉朽之势若利箭般射向厉剑。刹那间，利箭经过之处，空气仿佛迅速凝固，厉剑仿佛能听到那逼人的杀气划破空气发出的嗤嗤声音。
怀特上校不愧是最精锐的特战战士，孤身一人对抗利剑突击队，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有如此惊天动地的杀气。
厉剑纹丝不动，镇定自若地与怀特上校的目光对视着。厉剑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如一泓清澈而深不见底的、水波不兴的潭水，怀特上校如利箭般的目光射入深潭，只能溅起丝丝的涟漪。他的眼神很锐利，锐利得如一把尖锥，与怀特上校如利箭般的目光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两人默默对视，纹丝不动，犹如两尊亘古以来就屹立在此的化石。
两人比的是气势，打的是心理战。
终于，怀特上校首先打破了山间的沉寂。
“厉剑队长，苦苦相逼为的是什么？”
“怀特上校，明知故问，非大丈夫所为。”
怀特上校沉吟半晌，说：“厉剑队长，你的几个兄弟葬身大沙漠，不是我的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是为财而死，不能怨天尤人。”
厉剑接口道：“在行动前，若怀特上校能告知‘利剑突击’的任务详情，并与我设计详尽的护送路线，听从我的建议，我的兄弟会如此惨死吗？若怀特上校把所有内情全部告诉我们，我们还接受‘利剑突击’任务，那么我们死而无怨。但你是有目的、有计划地隐瞒一切，把我们当做开路炮灰，我的兄弟不明不白地魂归大荒漠，难道我不应该向你讨个说法吗？”
“厉剑队长，我承认我对你们隐瞒了一切，我为你兄弟的牺牲感到遗憾，我在这儿对你说声对不起。”
厉剑冷若冰霜地说：“我不想听毫无诚意的外交辞令，我要的是血债血偿。”
怀特上校无语。
“怀特上校，你还是军人吗？首先你欺骗战友；其次在战场上丢弃战友，独自逃命；最令人不齿的是击杀自己的战友女向导，你这样倒行逆施，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怀特上校再次沉吟半晌，苦涩地说：“厉剑队长，我对你隐瞒一切，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若你我的身份置换，你也会采取我那种处置方法。”
“什么苦衷？”
“厉剑队长，秘密知道得太多的人，命总是短的。”
厉剑淡淡地说：“冤有头债有主，若你能把‘利剑突击’任务的详情告诉我，若你确实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若你有能解释欺骗战友、丢弃战友、击杀战友的理由，我可能会饶你一命。毕竟，我们身为佣兵，为战争而活，为钱而活，我既然接了你的生意，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厉剑的言下之意是只要怀特上校吐出所有的秘密，他就有可能饶怀特上校一命。
怀特上校微微一愣，眼中绽出一朵希望之花，但随即眼神就黯淡下来，脸色也晴转多云。他用灰暗的眼神望着厉剑，缓缓地摇摇头，放弃了延续生命的渴求。
厉剑心中疑云突涌，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般黑压压地向他激涌而至。难道“利剑突击”任务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难以解释怀特上校放弃求生的渴望。
“怀特上校，我们这次针对你的追杀行动，既因为你是毒贩，也更是为了弄清楚‘利剑突击’任务的真相，用你身上的鲜血为枉死的兄弟讨个说法。若你真的有万不得已的苦衷，我们可以携手应战。但，首先你要掏开心窝说亮话，请你详说我们护送的那位客人是什么身份？雇主是谁？我们的行动为什么要瞒着当地的联军，瞒着我们的公司和戴维斯将军？为什么我们的行踪敌人会知道得一清二楚？冤有头债有主，一路上追杀我们的敌人究竟是谁？”
厉剑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机枪子弹般扫向怀特上校。
怀特上校的眼神逐渐明亮起来，说：“厉剑队长，你们利剑突击队虽然厉害，但如果没有强大的靠山支持，没有庞大的情报网络，你们也对我束手无策。说，你们的幕后老板是不是黑鹰公司，是不是戴维斯将军？”
厉剑心里一颤，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他不答反问：“怀特上校，你给公司带来的伤害还不够多吗？如果你是公司老总，会怎样处置？”
怀特上校无语，他骤然沉默了下来，宛若一只潜伏的猎豹。
“怀特上校，我绝对相信你也是‘利剑突击’任务中一个受害者，我们是雇主手中的炮灰，是雇主手中的一枚棋子，是一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你犯得着为你的雇主严守秘密吗？”
悲怆，愤怒，痛苦，愧疚，无奈等复杂的眼神，在怀特上校的双眼中宛如流星般极速划过。然后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变得一片血红，就像燃烧的晚霞。
这双眼睛不是人类所有的，阴冷、阴森的眼睛呈现诡异的血红色，眼珠子转动间，他的眼睛仿佛升腾起一股血雾。更令人窒息和震撼的是，他的血眼在眨动间，迸射出一股浓浓的杀气，这股杀气能断石裂金，就像飓风卷起千丈浪，势如奔雷般向四周激射。
厉剑全身的肌肉骤然绷紧，若拉满的弦，他的人宛如弦上的箭，只要怀特上校稍有异动，他就会迅猛地作出反击。
最后，怀特上校眼中的血色消退，眼中嘲讽和悲愤之色，浓如遮天蔽日的大雾，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溢出说不尽的凄惨和悲凉的意味。。
“厉剑队长，请抱歉我不能说，如果我说了，我的家人不但不能享受应得的报酬，还会横遭不测。忠言逆耳利于行，我想提醒厉剑队长一句话，秘密知道得太多的人是不幸的，知道太多秘密会使你活在水深火热中，很难长寿。”
“谢谢怀特上校的真诚提醒。”厉剑冷冷地回应。
怀特上校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之色，说：“为了表示我心底最强烈的歉意，我想和你做一起对你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
“什么交易？”
“在被你追杀的这段日子里，我终于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了什么？”
“有人不敢明目张胆地来杀我，你被人利用了，有人利用你来杀我。有句古语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当我被你杀死之后，你和你兄弟的死期也为期不远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敌我关系，而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唇亡则齿寒，所以，为了利剑突击队队员的安全，我们应携手倾情地演绎一出你到处追杀我都无果而终的好戏，只要我一日不死，你们就没有危险。这是一起对利剑突击队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请厉剑队长慎重考虑我的建议。”
“哈哈哈……”厉剑仿佛听到天下间最荒唐、最可笑的笑话。他紧盯着怀特上校，冷笑几声，没有说话，脸上尽是讥讽之色。
怀特上校叹一口气，张嘴欲言，但一个冷脆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衡。
“我就是那个女向导，差点死在你枪下的女向导。如果不是戴维斯将军的全力搭救，我早就葬身大沙漠了。”碧妮丝握着手枪，边尖声厉喝，边从草丛里站起来，向怀特上校走去。她清冷的声音就像一根针，狠狠地刺入怀特上校的神经。
怀特上校闻言，身子剧震。他望着碧妮丝，眼中寒光爆射，但寒光立马消退，双眼变得干涸，无神，两颗眼珠子就像干涸河流中两块黑色的岩石。他挺立如标枪的魁梧身躯佝偻起来，宛如一只充气娃娃被人击穿了一个洞，迅速地干瘪下去。
碧妮丝婀娜多姿，袅袅婷婷，如仙女下凡，但怀特上校犹见厉鬼，他的精、气、神，仿佛被碧妮丝冷冰的话语狠狠地摧毁，骤然间变成一截毫无生机的枯枝。
怀特上校眼中满是绝望之色，脸上的肌肉错位、扭曲。他狠狠地盯着碧妮丝，眼中的狠辣、怨恨之色，如晚霞般灿烂。
怀特上校嘿嘿冷笑着，小声对厉剑说：“嘿嘿嘿，厉剑，我们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死得越快，你也亡得越快。嘿嘿，恶魔就在你身边。”
厉剑精神高度集中，一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距离仿佛被拉近，他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观察一个人，他可以清晰地看见怀特上校脸上肌肉的跳动，可以清晰地看见怀特上校眼中的绝望之色，他好像还能看见怀特上校从鼻孔里探出头来的黑魆魆的鼻毛。
突然，说着话的怀特上校手一动，把抵着自己太阳穴的手枪指向碧妮丝，眼神散乱，状如癫汉般疯狂地大笑：“哈哈哈，要来的终于来……”
在厉剑的眼中，怀特上校的动作仿佛是慢镜头播放。当他看见怀特上校用愤恨的眼神瞪着碧妮丝时，他已经做好了出击的准备。所以，当怀特上校的手枪指向碧妮丝时，他的身子已经像狂怒的猎豹般高高跃起，以雷霆万钧之势飞扑出去。
他不是扑向怀特上校，而是扑向碧妮丝。怀特上校不能死，他不能让碧妮丝误杀怀特上校。一个久经残酷训练的特战人员，面对危险时，会条件反射地趋利避害，会条件反射地反击。当怀特上校用枪指向碧妮丝时，碧妮丝会为了保护自己而无意识地开枪还击。所以，他要阻止碧妮丝开枪。
他早就察觉到“利剑突击”任务不简单，意识到那是一项布满陷阱、充满危险和硝烟味的任务，若他们真的揭开了事件的真相，他们可能会面临极大的危险，但为了为惨死的兄弟讨还公道，他不得不率领战友浴血生死，勇揭真相。而揭开“利剑突击”任务真相的唯一关键人物是怀特上校，所以，他反复地叮嘱队友，没有特殊情况，任何人不准向怀特上校开枪。
当怀特上校手中的枪举到半空，即将指向碧妮丝时，厉剑的虎躯已经腾空飞至。他张开双臂撞倒碧妮丝，下地后抱着碧妮丝打滚，不让怀特上校有发射第二枪的机会。
“砰——”
“啪——”
两声凄厉的枪声几乎同时响起，宿鸟惊飞急。
碧妮丝刚才站立的地方后面有一棵树，一颗子弹就射入这棵树里，如果不是厉剑把她扑倒在地，中弹的就不是树，而是碧妮丝了。
厉剑听得清清楚楚，碧妮丝并没有开枪，那怎会响起两声枪响呢？
在电光石火间，抱着碧妮丝滚动的厉剑扭头望向后面，恰好见到一支血箭从怀特上校的心脏处飙起，在空中幻化成一幕血雾。
厉剑的心猛地从热土跌落冰窖，千辛万苦地万里觅凶，难道迎接他的竟然就是这样的结果？
“不——”
厉剑狂号着，若一头怒狮般冲过去。
怀特上校轰然倒地，厉剑扑跪在怀特上校身边，把他搂抱起来。一颗子弹击中怀特上校持枪的右手手腕，手枪被击飞。但另一颗子弹却是致命的，那一颗子弹孔从怀特上校的后背钻入，贯穿了他的心脏动脉，在他的前胸留下一个杯口粗的血洞，鲜血从血洞中汩汩地流出，还夹杂着碎肉。
怀特上校的伤势太重了，即使华佗再世，扁鹊复生，也救不了他的命。
厉剑的心就像灌注了铅块一样沉重，他用力地摇晃着怀特上校的头，大声问：“说，‘利剑突击’任务有什么秘密，难道你还想隐瞒吗？”
怀特上校缓慢地睁开眼，他的眼睛充满了诡秘，厉剑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怀特上校的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嘴巴蠕动着，随着他嘴巴的蠕动，一股股暗红的鲜血涌出来。怀特上校长吸一口气，似乎在积聚全身的力气。
厉剑连忙把耳朵紧贴着怀特的耳朵，怀特上校断断续续地说：“兄弟……恭喜你……即将……步我后尘……我在……天堂恭候……你……记住……恶魔就在……你身边……你……”
怀特上校边说边吃力地抬起手臂，想指点什么，但话没说完，怀特上校就头一歪，软绵绵地耷拉在厉剑的手臂上。
怀特上校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呆呆地瞪着厉剑，眼神如地下的厉鬼般恶毒，眼神除了充满怨恨的恶毒，还有讥诮和嘲讽，就像讥诮厉剑的无知。
怀特上校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在如血的残阳下，他的笑容显得格外的诡秘，十分怪异，仿佛在欢迎厉剑快点与他在天堂汇合。
怀特上校的嘴巴微张着，暗红的鲜血还沿着他的嘴角往下滴。他微张的嘴巴，仿佛在叨念着咒语：“恭喜你即将步我后尘，恶魔就在你身边。”
怀特上校的手指就像标杆，所指的方向，正是碧妮丝的方向。碧妮丝沐浴在血色的斜阳下，飘逸俏丽，娇艳得不可方物，犹如九天仙女下凡尘。
“兄弟，恭喜你即将步我后尘，我在天堂恭候你。记住，恶魔就在你身边……”
茫茫苍野，似乎就因为这恶毒的诅咒而变得充满杀机和寒意；沉沉暮色，似乎因为这一段话而更加惊魂失色；燃烧的晚霞，也似乎因为这一段话而失却光彩。
厉剑望着怀特上校狠毒的眼神，诡异的笑容，微张的嘴巴，想着怀特上校恶毒的咒骂，一股寒意由脊梁处不由自主地升腾而起，以挟雷裹电之势，如一支利箭般直刺入他的心房，久经沙场、见惯生死的他竟然情不自禁地打了几个寒颤。
“怀特上校临死前说了什么？”碧妮丝挨近厉剑身边问。
厉剑望着远方的山头，缓缓地摇摇头，他的目光变得幽远而深邃。他长吁一口气，沉重地说：“怀特上校什么也没说，这事可以告一段落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对碧妮丝隐瞒了事实。
碧妮丝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怀特上校来不及开枪，刚才两枪是李卫国和钟鹏飞开的。李卫国的那一枪击中怀特上校的手腕，把怀特上校的手枪击落下来，而怀特上校心脏处的那一枪却是钟鹏飞开的。
“头儿，对不起，我看见怀特上校举枪对准碧妮丝，就不假思索地开枪了。”钟鹏飞一脸歉意地说。
厉剑缓缓地说：“元凶伏诛，大仇已报，枉死的兄弟可以含笑九泉了。我们不知道‘利剑突击’的幕后雇主是谁，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累我们几个兄弟魂归大沙漠的元凶是怀特上校，并非雇主。”
兄弟们也赞成厉剑的说法，毕竟是因为怀特上校欺骗了他们，才造成那么多兄弟的惨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