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佳人迷如雾
月朗，星稀。
夜静，如水。
队员们还在市郊区的“别墅”里狂欢，庆祝手刃怀特上校，为枉死的战友报了仇。厉剑却偷偷地溜出来，独自一人躺在草坪上，跷起二郎腿。他嘴里咬着牙签，仰望着穹空里杂乱的点点繁星，心中的思绪一如天上璀璨的繁星般凌乱。
“嘿嘿嘿，厉剑，我们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死得越快，你也亡得越快。嘿嘿，恶魔就在你身边。”
“兄弟，恭喜你即将步我后尘，我在天堂恭候你。记住，恶魔就在你身边……你……”
……
怀特上校的话不断地在厉剑的耳中萦绕、回荡。他咀嚼着怀特上校的话，突然，一个个念头如流星般划过他的脑海。
“怀特上校为什么说他和我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为什么说他死得越快，我就亡得越快？怀特上校为什么提议为了利剑突击队员的安全，让利剑突击队倾情地演绎一出到处追杀他都无果而终的好戏？怀特上校为什么这么肯定地说只要他一日不死，利剑突击队员就没有危险？为什么说这是一起对利剑突击队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
厉剑眨眨眼，狠狠地晃晃脑袋，接着想：“怀特上校说有人不敢明目张胆地来杀他，说有人利用利剑突击队来杀他。他这些话是故弄虚玄，还是确有其事？如果怀特上校说的是真话，那么是谁要杀他，又是谁利用利剑突击队杀他？答案是……”
厉剑想到这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想道：“戴维斯将军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者，我不相信戴维斯将军是怀特上校口中的那种人，不相信戴维斯将军在利用完利剑突击队之后，就杀我们灭口，因为戴维斯将军没有理由这么做。我找怀特上校是为枉死的战友讨个公道，而戴维斯将军寻怀特上校是为公司清理门户，我和戴维斯将军的目的大同小异，戴维斯将军没必要也没理由要杀我们灭口。嗯，这肯定是怀特上校临死前的挑拨离间。”
厉剑踢踢脚下的草，内心继续翻江倒海。
“‘恶魔就在你身边’这句话，怀特上校连续说了两遍，最后说的那一遍是怀特上校的临终遗言。既然是临终遗言，当然会挑选最重要的来说，他的话有两种可能：一、这是怀特上校恶毒的挑拨离间计，他算准了人类的心理，认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么，他即使死了，也能离间利剑突击队；二、他说的话是真话，利剑突击队中确实有恶魔，但这个恶魔是谁呢？”
钟鹏飞、李卫国、向钱进、切诺夫斯基、张火新、碧妮丝这些队员在他眼前一一掠过，这六个人都是他生死与共的战友，即使砍了他的头，他也始终不相信他们其中有人会是怀特上校口中的恶魔。
“我为什么不把和怀特上校对话的详细情况告知所有的战友呢？难道我对休戚与共的战友竟然产生了怀疑？”想到这儿，厉剑不寒而栗。
“战友情、兄弟义、人间爱，是支撑着我努力活下去的信念，是驱赶我心中阴霾的良药，是我拼命为之奋斗终生而不悔的动力。如果没有战友情、兄弟义、人间爱，我将永远生活在黑暗中，我怎能怀疑喋血生死的兄弟呢？我宁可死，也绝不能怀疑自己的兄弟。钟鹏飞出了丛林就直接飞往澳大利亚，安顿从国内移民到澳大利亚的家人，等钟鹏飞回来，我一定要把怀特上校的临终遗言向兄弟们和盘托出，认真地分析、研究怀特上校的话是不是危言耸听。”
厉剑蓦然惊醒，如果这是怀特上校的心理战，那么，怀特上校就是个大赢家。
月朦胧，人朦胧。
婷婷袅袅地走向厉剑的碧妮丝仿佛是雾中花，镜中月，让他恍如在梦境中。
“难道是她？”厉剑看见碧妮丝后，心中打个寒颤，怀特上校看见碧妮丝时的情景就像放电影似的一幕幕呈现在他的眼前，竟然是那么清晰。
厉剑心想：“怀特上校看见碧妮丝，为什么色变？为什么说要来的终于来了？怀特上校和碧妮丝两人之间难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难道碧妮丝就是怀特上校口中的恶魔？难道是碧妮丝利用利剑突击队的力量消灭怀特上校之后，再击杀所有的利剑突击队员，以达到其杀人灭口的目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碧妮丝就是神秘雇主的人。对，碧妮丝和怀特上校都是神秘雇主的人，否则，如此诡秘的任务，雇主怎会委托一个女人做向导呢？
“怀特上校和碧妮丝之间，应该是相互监督，相互协助的关系。但在大沙漠时，怀特上校为什么对碧妮丝拔枪相向呢？嗯，怀特上校可能是不想留下碧妮丝这个活口，所以，他在抢了神秘客人的箱子准备逃跑前，才会杀碧妮丝灭口。”
厉剑想到这儿，头疼欲裂，若真相果真如他所分析的那样，那么，他一直是碧妮丝手中的玩物，碧妮丝一直把利剑突击队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不相信自己的分析推理，但又不得不相信，因为他想起在围捕怀特上校前夜碧妮丝的点点滴滴。
碧妮丝轻抬香首，用雪白的贝齿咬咬有点干裂的嘴唇，用充满血丝但却亮如星辰的星眸紧盯着厉剑，轻轻而坚定地说：“厉大哥，你要肯定地回答我，如果我对你有所隐瞒，你会不理睬我吗？”
……
碧妮丝的身子颤抖起来，脸容扭曲，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小嘴呓语着：“不……厉大哥救我……”
……
发着高烧的碧妮丝狠狠地搂抱着厉剑，仿佛要把厉剑溶入她的娇躯内。她一边紧搂着厉剑，一边呓语着：“厉大哥，别离开我……我爱你……我虽对你有所……隐瞒，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别……别离开我……”
厉剑现在想起来，蓦地醒悟碧妮丝的胡言乱语透露了许多有价值的信息，但他一向以真情待人，从来不调查兄弟们的经历，从来不怀疑自己的战友，所以他才会忽视如此有用的线索。
“碧妮丝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她在‘利剑突击’任务中充当什么角色？”
到现在为止，厉剑才赫然发现自己对碧妮丝的了解竟然如一张白纸。
碧妮丝的真实身份和在“利剑突击”任务中充当什么角色，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他也无所谓，重要的是碧妮丝竟然欺骗了他，欺骗了所有队员。
“碧妮丝擅长暗杀，精于下毒，特别是她的迷药美女浅笑，更是让人防不胜防，若她真的是怀特上校口中的恶魔，若发现了自己怀疑她，那么利剑突击队恐怕死无葬身之地。无毒不丈夫，特别对欺骗自己情感的人更应高举屠刀，我应不应该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制伏她，逼她说出内心的秘密？但，但她是我的战友，是我的爱人，如果我的分析推理错了，那么对她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
望着越走越近、越来越清晰的碧妮丝，厉剑手足冰冷，思绪越来越混乱，头就像被人用巨斧狂砍一样疼痛。他处置事情从来都是快刀斩乱麻，对待敌人从来都是雪亮军刀高高举，这次面对碧妮丝为什么会如此畏手畏脚？
碧妮丝轻轻地挨近他坐下，纤纤素手握紧他的大手。
“厉大哥，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冰凉？生病了？”碧妮丝一边关切地问，一边伸出手摸着厉剑的额头。
“我没有生病，我是想到可怕的事情了。”
“有什么事情能令我们的厉大队长害怕？”碧妮丝窃笑着打趣道。
“怀特上校临死前曾对我说过，我们和他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唇亡则齿寒。怀特上校还说，只要他死了，死神就会马上降临在我们的头上。”厉剑一边说一边盯着碧妮丝。
他目不稍瞬地盯着碧妮丝，密切地关注碧妮丝的神情变化，也暗中提防着碧妮丝的“暗着”。
碧妮丝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若蕴涵着一泓潭水般清纯，没有丝毫的杂质，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难道自己怀疑错了？”厉剑的内心无来由地轻松起来。
她扑闪着晶莹的大眼睛，望着穹空中的点点繁星，目光变得有点幽远，好似穿越了时空，凝望着瑶池仙境那缥渺的云烟。她的神情变得有点深沉，仿如看透红尘而又法力无边的仙女。
碧妮丝接下来的话让厉剑由沸点陡然间跌落冰点。
“厉大哥，怀特上校说得没错，他死了，很快就会轮到我们了。”
“你，为什么知道？”厉剑目光灼灼，炽热的目光简直可以焚林燃琴。
她轻叹一口气，苦涩地笑笑，幽幽地说：“厉大哥，你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情感的人，而我却是感情细腻的女孩子，围捕怀特上校一役之后，我就察觉到你对我有所怀疑，刚才你的话，就印证了我的感觉是对的。”
厉剑不答反问：“为什么？”
碧妮丝抬起头，若皓月般明亮的大眼睛紧盯着厉剑的双眼，那双纤手紧握着厉剑粗糙的大手。厉剑觉得碧妮丝的手不再温热，而是冰凉如水。
碧妮丝眼中升腾起一股忧郁的浓雾。她再次轻轻地叹一口气，朱唇轻启，幽怨地说：“厉大哥，我没有看走眼，你确实是一个把感情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铁血男人，你对自己的兄弟可以掏心剖腹，绝不会有丝毫的私念。怀特上校对你说了那样的话，但你却隐藏起来不和兄弟们诉说，可见，你对自己的兄弟有了怀疑，所以你才会在欢庆晚会中孤身一人溜出来独自品尝其中的苦涩。而你，偏偏单独和我一人说，我就是你心目中最大的嫌疑人。”
厉剑没有搭腔，静观其变。
碧妮丝展颜一笑，犹如春风吹皱一湖春水，也如百花绽放，娇艳得不可方物。
厉剑心弦狂震，连忙挪开目光。
碧妮丝的素手暖和起来，她轻嘘一口气，满怀喜悦地脆声说：“厉大哥，听了你的话，我终于可以放下了心头的巨石，我终于明白我在你心目中的分量。我很高兴，我很幸福。”
感情线短路的厉剑彻底懵了，他的记忆如转盘般高速运转起来，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只和她说了四句话，其中两句还是狗屁也不是的“为什么”，他在言语之间什么时候泄露了他对她的丝毫心迹？况且，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他对她的爱有多深。
碧妮丝看见厉剑懵懵懂懂的样子，又禁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伸出如白葱般娇嫩的玉指，轻点着厉剑宽阔的额际，撒娇般地说：“厉大哥，你是一个对敌人残酷无情，对朋友热情似火的男人。如果我在你心目中的分量不重，依你的性格，面对着我这样难以对付的敌人，你绝对会击而缚之，或者击而杀之，绝不会心慈手软，但你没有动手，并且我也感受不到你身上迸射出的杀气，表明你对我没有杀机，表明我在你的心中有无与伦比的分量。厉大哥，我好幸福。”
碧妮丝一边说，一边把香首深深地埋在厉剑宽广的怀中。
碧妮丝如此冰雪聪明，如果是敌人，绝对是一个让你寝食难安的敌人，怪不得怀特上校如此畏惧她。厉剑抱着碧妮丝，头涔涔而汗潸潸，暗中运劲做好反击的准备，以备不测。
“厉大哥，在‘利剑突击’任务真相大白之时，我会把我的身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请宽恕我对你有所隐瞒。怀特上校说他死之后，死神就会光临到我们的头上，我相信怀特上校的话，原因是基于我一贯以来的怀疑。”
“什么怀疑？”
“我们执行的‘利剑突击’任务如此神秘，不但你不知道怀特上校的行进路线，甚至连作为向导的我也不清楚，所有的秘密都藏匿在怀特上校的心中，但我们偏偏遭遇如此多的袭击。以致到了后来，行进方向和时间都是怀特上校临时决定的，但我们还是遭受了灭顶之灾。由此可见，我们的一举一动，别人都了如指掌。怀特上校难道会自己把信息泄露出去吗？我不会，你更加不会，那么，敌人是怎样确切地知晓我们的踪迹的呢？”
碧妮丝的话仿佛佛门“狮子吼”，吼醒了厉剑。未知的敌人能如此精准地截击利剑突击队，绝对是有非常准确的情报。那么，是谁泄露消息呢？如果碧妮丝不是怀特上校口中的恶魔，那么鼹鼠究竟是谁呢？难道是钟鹏飞、李卫国、向钱进、切诺夫斯基、张火新他们中的一个？但他们浴血奋战，英勇杀敌却是千真万确的，绝不会是做戏。
厉剑发觉他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虽然利剑突击队队员都不知道‘利剑突击’是什么任务，但泄露信息的嫌疑每个人都有。对于你来说，我的嫌疑最大，但我怀疑的人却是……”碧妮丝欲言又止。
让厉剑冲锋陷阵还可以，让他精辟地分析推理，那可是要了他的老命！
“是谁？”厉剑急切地问。
碧妮丝苦笑一下，摇摇琼首，说：“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我没有充分的证据，不能妄下定论，以免像某人这样，没有证据，在心里完完全全就把我看成最大的嫌疑人。”
厉剑面对碧妮丝的指桑骂槐，只能尴尬地干笑着，不敢搭腔。幸亏碧妮丝并没有穷追猛打，转换了话题。
“ 既然‘利剑突击’任务如此神秘，敌人又如此神通广大，而敌人又不想世界上有知晓‘利剑突击’任务还有生存者，即使这些生存者不清楚‘利剑突击’的内幕。所以，敌人借利剑突击队的手干掉怀特上校之后，会顺理成章地清除利剑突击队员。为了拆穿强大敌人的阴谋，厉大哥你能把怀特上校对你说的话毫无保留地向我说说吗？”
厉剑迟疑着，默默地忍受着内心的煎熬。
碧妮丝的脸晦暗下来，她把香首移开厉剑的怀抱，再次仰望如洗的碧空。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双眸灰蒙蒙起来，伤感地说：“厉队长，我知道你对我还不是很放心，从你的沉默和我依偎在你怀中时你绷紧肌肉就知道。”
厉剑心弦剧震，碧妮丝果然能敏感察觉他沸腾的内心，面对她突然改变称呼，他只觉得心刺痛一下，就像被针扎一样。他爱憎分明，并不善于隐藏情感，所以，他只能继续保持缄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