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亮起小手电，看见伊莎小姐满脸鲜血。一颗子弹射入她的额头，然后穿过她的脑袋，留下一个阴森森的血洞。
“哇——”他抱着伊莎小姐干号，就像一匹受伤的战狼。他伸出大手，颤抖地抹干伊莎小姐脸上的鲜血。他的动作是那么的轻，那么的柔，仿佛怕惊醒酣睡中的伊莎。猛然间，他发现有点不对劲，怀中的女子虽然身穿依莎的衣服，但面容绝不是伊莎小姐。
他凝神细看，果然不是伊莎小姐。
“嗯……嗯……”碧妮丝的呻吟声，使他还来不及洋溢出来的喜悦陡然间变成浓浓的揪心。
碧妮丝躺在地上，满脸鲜血。难道碧妮丝受伤了？
厉剑“嘭”的一声跪下来，抱起碧妮丝，紧紧地搂抱在怀里。用衣袖胡乱地擦着碧妮丝脸上的血迹，然后用粗糙的大手轻抚着碧妮丝的俏脸，嘴里不住大喊：“碧妮丝，碧妮丝，你不能死。我是浑蛋，我冤枉了你。”
他狠狠地摇晃着碧妮丝，但碧妮丝没有丝毫反应，他带着哭腔的喊话最后演变成撕心裂肺的号哭。
碧妮丝也死了？他的心剧烈地绞痛起来，心脏仿佛被人用针一下一下地刺，锥心削骨的痛楚，就如万丈巨浪般向他袭击过来。他疼得冷汗直流，四肢缩成一团，痉挛着。他脑袋一片空白，思维完全冰封凝结。此刻，除了痛楚，还有就是无穷的黑暗，恍如泰山压顶般向他狠狠地压下来。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感觉自己就快因缺氧而窒息。
他狠狠地拥抱着碧妮丝，泪如雨下，首次语无伦次：“碧妮丝，碧妮丝，对不起。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你会没事的。对不起，我错怪你了。我们还没携手游纽约呢……”
“嘻嘻，傻瓜，你很希望我死？希望我死了之后找伊莎小姐？”双眼紧闭的碧妮丝骤然间睁开亮如星辰的双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脸色似嗔似喜。
“你没死呀！”厉剑给碧妮丝一个熊抱，就像小孩子似的蹦跳起来，那股出自内心的喜悦之情袭上他心头，在心里激荡，瞬间向全身扩散。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这么在乎碧妮丝，也才明白碧妮丝在自己心目中占据的地位是这么重。
碧妮丝喜极而泣，她“啵“的一声在厉剑的脸上亲了一下，娇嗔地说：“傻瓜，快点去看看钟鹏飞，我们还有话要问他呢。”
厉剑这时候才想起钟鹏飞，喜悦之情刹那间被悲愤之情代替，犹如从热土跌落寒川。他放开碧妮丝，腾地跃起，就像发狂的怒狮般扑过去。他一把抓起钟鹏飞，狠狠地摇晃着，嘴里大声悲呼：“你说，你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你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兄弟啊……啊？”
厉剑惊天动地的哭声撕心裂肺，让人肝肠寸断。
钟鹏飞的头就像拨浪鼓般摇晃着，眼泪倾泻而下，双肩乃至全身都在痛哭中剧烈地抽动着。他脊背不时地弓起沉伏，好像即便如此也不能宣泄尽内心的悔恨和哀痛，这是从心灵最深处爆发出来的对生的绝望的哀号。
“碧妮丝说的……都是真的，为了我的私利和家人的安全，我对不起兄弟。”随着钟鹏飞嘴唇的噏动，一口口的鲜血从他的嘴里溢出。
“你为什么不把我也杀了？你为什么要让我独自一人承受痛苦？”厉剑怒吼着，几乎要把钟鹏飞的肩膀捏碎。
钟鹏飞的两边嘴角向外延伸，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断断续续地说：“大哥，你是我的大哥，比父母还亲的……大哥，即使我和我的家人死于非命，我……我也绝不会对大哥……下手。那人算准了这点，并没有要挟我杀你……”
厉剑想不到钟鹏飞居然会这样说，他宁可钟鹏飞说一直挖空心思想杀他，这样，他就不会这么难受。他的心就像被钢爪抓住一样，他仿佛听到心脏破裂的脆响，听到鲜血从心脏激喷而出的“咕噜”声。
“那人老谋深算，智慧惊人，你又中了那人的奸计，你，你有事为什么不对我们说？你的厉大哥即使拼掉性命也会为你解决难题的。”碧妮丝叹口气说。
“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从钻进圈套之日起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不想连累大哥你，我也想不到我越陷越深，以致后来不能自拔。咳咳……”钟鹏飞露出凄然的笑，比哭还难看的笑。
“那人是谁？”碧妮丝问。
钟鹏飞恨恨地瞪一眼碧妮丝，在厉剑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一个人的名字，拼尽全身气力说：“他……他说只要今晚我们俩干掉了碧妮丝，就可以换取我们的自由之身。看来这是假话……你快点逃命。”
“我就猜到你会把今晚的行动告诉他，你，你为什么这么笨？好让他等我们自相残杀之后，再把我们一锅端。”碧妮丝不屑地说。
厉剑悚然惊醒，看来今晚要想全身而退，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即使……心如蛇蝎，也不会对大哥至爱之人下手的。我早知道……我击中的那女子绝不是……伊莎小姐，但碧妮丝和伊莎小姐不一样，碧妮丝是……利用利剑突击队的……M国特工，大哥你一定要提防……碧妮丝，她不会带给你好运的。我知道……你面冷心热，注重情谊，所以，我临死前……想为大哥做最后的一件事，就是想为大哥你干掉碧妮丝，可惜……那几枪干不掉碧妮丝。”钟鹏飞边说边用怨毒的眼神盯着碧妮丝。
碧妮丝的小嘴“哼”一声，她看到钟鹏飞已是回光返照，看见厉剑如此悲戚，没有出言反击。
“大哥，我……能最后叫你一声……大哥吗？”钟鹏飞定定地望着厉剑，眼中满是热切的渴望。
“原来钟鹏飞向碧妮丝开枪的目的是为了自己。”面对人性还没完全丧尽的钟鹏飞，厉剑能摇头吗？他只能沉重地点点头。
“我好恨啊……”钟鹏飞狂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头就耷拉在厉剑的肩膀上。
厉剑跪在地上抱着钟鹏飞的尸体号啕大哭。钟鹏飞虽然有负其他兄弟，但始终没有背叛他。钟鹏飞对他的感情至死不渝，甚至为了他的安全可以抛弃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这是他悲痛欲绝的主要原因。当他向钟鹏飞开枪时，钟鹏飞被良心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样子就浮现在他的眼前，那时他就明白钟鹏飞已经无颜活于世上，有心求死了。那样，他就不用再受良心的折磨了，这是他不施救钟鹏飞的原因。
“鹏飞，我一定会为你和兄弟们报仇的，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厉剑铁拳紧握，咬牙切齿地说。
眼前刹那间发生的这些事情背景之复杂险峻，远远超出常人所想。真是盘根错节，涉深危重。在短时间内，厉剑接连遭受沉重的打击，悲喜数重天，让他的身心非常疲惫。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碧妮丝望着眼前铁打般的汉子，双眼含泪，珠泪欲滴。她就像小猫似的蜷缩在厉剑宽阔的怀里，轻轻说：“厉大哥，我虽然骗了你，但我对你和对利剑突击队始终没有恶意，我真的爱你。”
厉剑用粗糙的大手轻抹着碧妮丝俏脸上的泪珠，连连点头，哽咽着说：“碧妮丝，别说了，我知道。”
“厉大哥，你刚才说爱我，要和我携手遨游纽约的话是真的？”
厉剑刮刮碧妮丝挺秀的鼻子，轻柔地说：“厉大哥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别废话了，我们快逃，那人马上就会率兵杀到了。”
碧妮丝摇摇头，轻柔地说：“厉大哥，我们是逃不了的。”
“为什么？”
碧妮丝凄然一笑，说：“ M国、Y国两国政府由于政治原因，都不想把事情闹大，都想利用民间力量暗中彻查‘利剑突击’行动，所以选定了参与了‘利剑突击’任务的利剑突击队和我。其实，受伤的我是被Y国的情报机构所救，Y国情报机构以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做双面间谍，为他们办事，我不得不答应下来。我现在不仅为M国的情报机构办事，也为Y国的情报组织服务，所以我的消息才这么灵通。”
“M国和Y国分别需要你干什么？”厉剑问。
“M国需要我彻查谁出卖了‘利剑突击’任务，而Y国利用我彻查有哪些Y国特工叛变了组织，向M国出卖情报。两国的任务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离不开怀特上校。听到戴维斯将军要重组利剑突击队为黑鹰公司清理门户的消息后，我在Y国情报部门的指示下，投奔戴维斯将军。于情于理，我都绝不容忍杀掉怀特上校。因此，钟鹏飞在不必要的情况下开枪击杀怀特上校，我就把疑点锁定在钟鹏飞身上。于是，两国的情报机构都下大力气收集关于钟鹏飞的资料，所以，我才能在短时间内把钟鹏飞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
厉剑觉得自己身心俱疲，第一次厌倦了红尘。他轻吻着碧妮丝苍白的小脸，轻柔地说：“碧妮丝，我们再也不管凡尘俗世的血雨腥风了，好吗？”
碧妮丝突然听到从不善于调情的厉剑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惨白如纸的俏脸顿时红起来，就像晚霞在燃烧。她直起身子，忽然长声惨笑起来，笑得凄极、苦极，沉痛而又苍凉。接着，余音又变成了一串呜咽声。
厉剑深深地瞧一眼碧妮丝，眼中的痛苦就像千丈巨浪拍击在海岸上溅起的水雾一样浓。
碧妮丝用双手抚摸着厉剑棱角分明的脸庞，惨笑着说：“迟了，迟了，现在我们肯定被三方面的人马团团围住，即使有三头六臂，也冲不破他们的包围圈。”
“哪三方面的人马？”厉剑不解地问。
“利用钟鹏飞的人肯定就是出卖‘利剑突击’任务的人，钟鹏飞通知了那个人，那人绝对会派人伏击我们，想把我们一网打尽，以断绝后顾之忧，这是第一方面的人马。我为了揭穿钟鹏飞的阴谋，把那个人揪出来，在Y国情报机构的全力协助下，才设下这计策，否则，凭我一己之力怎能绑架伊莎小姐？而Y国也可以借此一举全歼利剑突击队，为死去的Y国军人复仇，这是第二方面的人马。第三方面的人马是M国的人马，我已经通知M国情报机构，出卖‘利剑突击’任务的人会杀钟鹏飞灭口。只要抓住前来杀钟鹏飞灭口的人，就能查出谁是出卖‘利剑突击’任务的人，M国怎会不派人在此守株待兔？不过话说回来，只要该来的人都来了，他们首先绝对会拼个你死我活。”
碧妮丝一石三鸟之计确实毒辣至极，但她难道没有想到自己就像网中央的昆虫，也逃脱不了被歼灭的命运吗？
同生共死的战友相继离自己而去，可以为自己献出性命的最亲密的兄弟却是杀害战友的凶手，最爱自己的人竟然被自己无情地误会，厉剑心如死灰。他没有问碧妮丝作茧自缚的原因，只是紧紧地拥抱着碧妮丝，淡然地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就让我们在阴间做一对坦诚相对、相濡以沫的好夫妻吧。”
“真的？”碧妮丝惨白的俏脸绽放出甜美的笑容，笑靥如桃花，人比桃花俏。
“真的。”厉剑说完俯下头，吻住了碧妮丝的双唇。碧妮丝双手抱着厉剑的脖子，激情地与厉剑拥吻。
碧妮丝推开厉剑，娇喘吁吁地说：“我们的枪声响了几分钟了，要来的现在应该来了。”
厉剑从墙壁的缝隙往下望，果然有十几个身穿黑色城市作战服的家伙，蒙着黑头套，持着突击步枪，非常敏捷地扑向危楼。
“在进入丛林追捕怀特上校之前，我就在危楼下埋下了大量的炸药，谁攻入四楼，我就引爆炸药，大家同归于尽。我们虽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死，能与你永久地做地下夫妻，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碧妮丝无所谓地浅笑着。
“好，甭管什么‘利剑突击’任务的真相，就让枪声和炮声当做我们婚礼燃放的鞭炮吧。”
厉剑说完，两人激情拥吻起来。
那十几个蒙着黑头套的家伙刚靠近危楼，不远处骤然冒出十几个同样也是身穿黑色城市作战服，但头戴钢盔的枪手。
枪炮声如炒豆般响起来了。
“砰砰砰——”这是突击步枪的枪声。
“哒哒哒——”这是轻机枪的扫射声。
“嗵——嗵——嗵——”这是发射榴弹的声音。
“轰隆！轰隆——”这是榴弹爆炸的轰鸣声。
蒙着黑头罩的这伙人猝不及防，顿时倒下一大批。
在枪炮的轰鸣声中，厉剑的舌尖在碧妮丝的口中积极探索，碧妮丝的舌头在他的嘴里肆意游弋。
在密集的火力下，在毫无掩体防身的情况下，只几个弹指间，蒙着黑头套的那批人就全部倒下。
血腥味，浓烈刺鼻！
惨叫声，撕心裂肺！
恬静的夜晚，变成人间炼狱！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到厉剑和碧妮丝这对“蝉”粉墨登场时，“螳螂”和“黄雀”已经斗了个两败俱伤。
头戴钢盔的这伙人慢慢站起来，以“V”字形队列慢慢逼近危楼。领队的人手一挥，枪声又起。那些受伤倒地惨呼的蒙面者就彻底解放了，飞到了没有寒冷，没有痛苦，没有战争的地方去了。
枪声静止，世界重新陷入了诡异的静谧。
厉剑与碧妮丝还在尽情地拥吻。这潮来潮去的春情，像海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碧妮丝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有清新的夹竹桃的味道。
“嘭——”重狙首先吹响沉闷的夺魂号角，摧毁了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砰砰砰——”“哒哒哒——”突击步枪和轻机枪则奏响了销魂的乐章。
“轰——轰——”枪榴弹的剧爆声则擂响了死亡乐曲中的重低音，把死亡之曲推向了最高潮。
世界再次沸腾，人间再次重现炼狱。
密集的枪炮声过后，又是难堪而诡秘的静寂。
良久，良久，十几个身穿防辐射丛林作战服、头戴视频钢盔的家伙，如幽灵般从另一个地方冒出来。他们以三人为一个小组，踏着同类的尸体，踩着同类的鲜血，交替着逼近危楼。
尖兵沉重的脚步踩踏在木制楼梯上，奏鸣着刺耳的咯吱声。
当所有人进入危楼时，先头部队已经安全地扑上了四楼。
“轰隆隆——”
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剧爆，仿佛天崩地裂，危楼在瞬间灰飞烟灭。炽热的火球映红了半边天，就像千年的火山爆发，灼热的岩浆激喷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