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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火花

顺着这条花径望过去,并不能看出这条路通往哪里,整个世界似乎又回到了刚刚那种沉静永恒的状态,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王可沪身后多了一棵参天大树,前方多了一片花海,花海中有一条石子小路。

王可沪左望右望,再没有看到其他的路。

既然已经有人为他指明方向,他也欣然接受,对比刚刚那种迷茫的境地,他显然觉得现在的情况要好上许多。

他再一次踏上旅程,这时倒能看出他的乐观心态,刚刚还差点被寂静扼喉而死,现在又重新整理心情,刚刚那位红衣少女的出现让他放松不少,这地方既然有人,说明还是容得下活人的。

天空也不再日月同辉,远处神山上流下的泉水在日光照耀下显得平凡了许多,这让他一下轻松许多,这些事物总算稍稍靠近现实了一些。

火树银花,不在人间。

他身边火红的花海,就像他常梦见的火海。他叫不出这火焰一样绚丽的花的名字,但幸好,这些花每一朵都不尽相同,这使他没有再次陷入静止的泥潭,被单调的孤独感所杀死。

如果从天空中俯瞰,王可沪就像走在火海里的一个苦行者,熊熊烈火似苦痛的呻吟,这些定格的火焰,像臣服于他的意志一般,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众生苦难,都被他看在眼里,放在一旁。

这是天上神祇的视角,现在就在王可沪的眼中。

他没有沉醉在这片梦幻的花海里,只是一味往前走。等到他想要回头看看来处,已经望不见那棵大树了。

于是他回过头来,继续自己的旅程。

终于花海也到了尽头,这次出现在王可沪面前的是另一株大树。

一棵火红的树,代表着静美的枫树。

这是秋日的红枫,是降霜时节的倾国佳人。若说之前的花海是群艳争芳,那这棵枫树的出现,正是花魁降世。花海也是红,枫叶也是红,但花海无边无际,引人恐惧,红枫却只能让人感叹她的美丽。

这棵枫树比之前那棵大树还要庞大得多,它的树荫像一片阴影的海,从目光可见的一端,直直地延伸到另一端的尽头处。它的枝干并不低垂,但从近处仰望,它就像重重苍穹,似乎要盖住整片陆地,凡人的视野已经不足以见证它的齐伟,它的树叶延伸至视界之外。

在王可沪走进这棵枫树时,他身后的花海兀自燃烧起来。

感到后背热意的他兀然回头,正看到那些火焰似的花瓣竟真的成了火焰,火势越来越大,但没有发出声音,这种静默地燃烧让他内心生出凉意。

火海将王可沪和枫树包围,王可沪身前是千里火海,身后是一株静枫。他说不出哪一边更诡异,更华美,但只能静静看着这一切发生,等待这个怪奇世界的下一次改变。

火势消得很慢,直到最后一株红花燃尽,失去时间概念的王可沪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看着火海像潮水一样,高涨又退去。

花海消失了,留下一片荒地。

可荒地并没有持续多久,地上又飞快生出绿草,顷刻之间,花海就变成了草海。

这些青草不过踝高,可依然不见尽头,这是世界尽头,但不见尽头的东西却有很多。空气里灼热的气息消失了,转而由青草和泥土的味道代替。王可沪嗅了嗅,这是春天的味道。

他转过头来,看向这株和春日好时光格格不入的红枫。

……

“现在我们最好坐在一起,以防凶手有下一步行动。”府山一道神情严肃,环视众人,他的装束让他看起来并不是一个性格谨严的人,甚至比起严肃,他布满红色毛发的脸上表现出的滑稽感更多一些。

南次郎离奇死亡之后,府山一道就从漫才演员这个角色变为了一个领导人物,这和他的形象多少有些不符。

法师中极其缺少领导才能的人,这里的领导才能并不指掌握权柄的凡夫俗子,而是真正掌有能够调动那些桀骜不驯、喜好独居的魔法师们的能力。数千年魔法文明史进程中,也只出现过一个魔法王朝,但也如同万里银河中的一颗流星一样,转瞬即逝。

魔法世界,是属于天才与大师的世界。他们才是夜空中璀璨光辉的恒星,是构筑银河星汉的基本。

飞机上的法师们也大体符合这些特征,他们大部分时候都保持沉默,将自己的想法和发现都埋在心里,冷眼对待其他人的动作和号召。

包括谷鸪,也是这样。他虽然是凡人出身,但性格却和魔法师们意外相合。

简而言之,这是一种自私以及自我。

法师们都有种修道人的觉悟,一方面苛行自己的苦修,一方面保有对自我的固守。鼓动领导这样一群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所以MCST的成立实在是得益于法师们的理性思维,而并非领导者的卓绝手段,而MCST成立以后,也保证了对法师相对宽松的政策。

不过好在大部分法师都不是不可理喻的疯子,一些可行的提议往往可以调动这些人惯用的理性思维,使他们聚合在一起。所以飞机上的各位虽然依旧沉默不语,但还是默默坐到了前舱。

实际上谷鸪觉得坐在一起也并非什么良药,如果真有凶手,从凶手的手段来看,南次郎既然已经死于人前,而且他们都无从下手,不知缘由,那么再发生类似事情也是可能的。

“现在,我们暂时没办法突破驾驶舱门,只能联系MCST了。”南次郎再次开口,“你们谁打开‘梦境’,通知一下信知局?”

卧烟谷人举起手,示意自己来通知。

梦境是近年来新开发的一个魔法项目,旨在加强魔法世界的平台联系。法师们在历史上虽一度保持通信的先进性,但从近代以来,却依旧固守千年前的通讯方式,这让魔法高塔的高层人物时常皱眉。直到数年前,袋鼠森林引以为豪的“预言之子”横空出世,一纸提案被送到魔法高塔,才有了现在的梦境。

梦境,具体说来并不比互联网或无线通信更神奇,但它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预言之子通过“延绵”的信息库,记录了每个人的法术刻印,并将这些法术刻印逐字镌刻在一个法术平台上,通过泉涌般的法术力量讲这些刻印的信息牢牢紧锁在一起,并一同施加了联通法术,法师们的意识将可以直接通过法术传达到这个法术平台上,形成一个类似世界网络的平台。

法师们只需要调用一个简单的法术,就能进入平台中,同来自世界各地的同僚们完成交谈和通信,因为意识在千里之外,并不在身前,所以被命名为“梦境”。这项实用发明被誉为现代法术奇迹,同预言之子的名字一同载入史册。

卧烟谷人闭上眼,默念咒语,准备进入梦境,告知外界现在飞机上的情况。

府山一道转过身来,“我们现在要保护好天宫先生的尸体,等待信知局和袋鼠森林来处理。谷鸪先生检查完尸体了吗?”他最后的询问出乎谷鸪的意料,他已经交代过自己没有什么新发现,但府山一道似乎对他隐藏发现的事有所察觉,府山那诡异的红色瞳孔盯住谷鸪,这让谷鸪心有诧异,但依旧点点头,表示已经检查完了。

对于黑点这件事要不要公布,他内心有些犹豫,但直觉还是让他有所保留。

因为空气里的诡异气氛已经要沁入他的皮肤。

“那我就施法把尸体保护起来吧。”施加一个简单的法术结界是个简单的事,如果仅仅是为了保护尸体不受侵蚀破坏,连谷鸪都可以制成一个简单结界。这事交给府山一道自然更加稳妥,所以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尸体的完整性很重要,尤其是发生猝死的情况下。

这时卧烟谷人突然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惊讶地望着身前的空气,所有人看到他的动作都转过来望着他。

“入梦的法术好像被锁住了,到不了梦境!”

“被锁住了?”芙德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发动法术之后意识还是不能外散到达梦境,被阻隔在某个关节,导致入梦失败。”卧烟谷人回答道。

“可其他魔法还能使用啊。”

卧烟谷人摇了摇头,“所以我觉得是入梦的法术被锁住了,锁梦的巫术应该是针对这个舱内发生的入梦所施展的。”

“是不是受了什么魔力波动的影响?你多试几次。”府山一道还没有听说过锁住入梦的法术,“我也遇到过入梦失败的情况,不过只是偶然的小意外。”

“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显然这不是什么意外。

府山一道紧闭起双眼,身子靠到机舱上,狠狠拍了几下额头。

这下糟了,舱内的众人都有这样的感觉。刚刚他们还抱有一丝侥幸,现在看来,这次空中旅程实在是比料想中更加有意思。

这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场面变得逐渐胶着,似乎侥幸的道路都被封死,只留下一条未知陌生的小路。

府山一道突然睁开眼睛,急切地问道:“等等,你确定是意识无法传达,被锁住了吗?”

卧烟谷人被他骇人的态度吓了一跳,但还是确定地点了点头。

“那事情就简单多了。”府山一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声音变得平缓。

“大田小姐,你不该做些解释吗?”

府山一道又一次将矛头指向大田夕,谷鸪皱起眉头,难道他又有什么推想了?

反观大田夕倒是十分镇定,“您让我解释什么?关于水杯的事,我想我已经解释过了。”

府山一道没有理睬大田夕的回答,反倒自顾自地开始了自己的发言:

“从走进这个机舱开始——不,应该说进入接待室的时候,各位应该就能感受到一股张扬到令人生厌的魔力场,它一直没有收敛的迹象,各位都忽略了这件事吧?”

“早先我就一直在想,既然不能确定天宫先生是不是自己念咒而死,为什么一定要将目光锁死在诗文上呢?要杀死一个人的方法太多了,其中有一种最简单,用魔力直接充塞进人的身体,既无外伤,也能即刻杀死。”

他转过身来紧盯住大田夕,“如果有人从一开始就张开魔力场,刻意让人习惯,直至无视,最后行凶作案,顺带锁死联系外界的法术,方便自己下一步行动……大田小姐,你觉得我的假设成立吗?”

刻意让人习惯,直至无视?

谷鸪觉得这话有些强词夺理,可发现其他人听到府山一道的话都将目光投向了大田夕,目前没有决定性线索的情况下,并没有更好的解释。

府山一道的假设就像投入干柴火堆的一团火星,将怀疑的气氛点燃。

大田夕的声音冰冷,“我觉得不成立,张开魔力场只是我的个人习惯,并不能当作认为我杀人的证据。”

“那能够请你关上魔力场吗?”府山一道步步紧逼,“关上魔力场让我们再试试能不能进入梦境。”

府山一道表现出极强的自信,这下就连谷鸪都看向了大田夕。

此时大田夕却沉默了下来,表现得有些犹豫不决,这让众人的目光更加灼热。

“关上魔力场!”府山一道再次催促道。

大田夕似乎经过了强烈的内心斗争,最终点了点头,随后闭上双眼,缓缓收敛魔力场。谷鸪感到周身一轻,大田夕强势的魔力场对谷鸪还是颇有影响的,现在魔力场撤去之后,他竟然觉得精神压力小了许多。

府山转过头来,示意卧烟谷人尝试再次入梦。

卧烟谷人知会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这次众人都屏息以待,这次尝试可能是通向真相和外界的钥匙。

卧烟谷人表情不变,呼吸均匀,几分钟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成功了!我已经将案件告知信知局,他们即刻会派人解决这件事,袋鼠森林方面也会帮忙。”

众人松了一口气,只要还能联系到外界,那就一切好说。这下信息孤岛的忧患已经不存在,他们都十分相信信知局的能力。

“因为时间紧迫,我只是将案件大体叙述了一遍,具体案情信知局方面说他们会自己调查,各位可以安心了。”

“现在——大田小姐,”府山一道呼出之后,再次看向大田夕,“可以请你解释你为什么要组织大家入梦通知外界机内的案情了吗?”

扑通,大田夕控制不住身体,跌坐在座位上。

这个动作让谷鸪怔了怔,旋即想起了什么。

绅士装扮的府山一道此时表现出锐利的威严,就像一只瞄准猎物的猎鹰,死死盯住看上去倒在座位上有些虚弱的大田夕。既然已经可以确定这位神家公主和入梦法术被锁死有直接联系,那么她无疑已经成为了此案的最大嫌疑人。

府山一道的推论也因此变得好像坚不可摧,宝刀未老的火法师此时似要化作一团烈火,燃烧那些诡秘的阴影。

“为什么要阻止我们联系外界?”

“你和凶手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你杀了天宫南次郎?”

火法师的质问一声比一声响亮,直指要害,不找出真相绝不罢休。

大田夕比刚才更沉默了,她没有回答府山一道的话,也没有张开魔力场殊死一搏。似乎要用沉默坐实府山一道的怀疑。

“你可以不回答,但我就不会像之前那样客气了,我会在信知局的人来之前控制住你,保证你不会再次行凶。”府山一道缓缓抬起右手,想要施法擒住大田夕。

大田夕依旧闭着眼睛,看上去就像个虚弱的凡人少女。似乎不想做任何解释,只是脸上哀愁的气质更浓了。这样的情景,谁看了都会抱有怜爱之心。

如果她不是杀人犯的话。

“我劝告你不要反抗,否则我可能会有所误伤。如果有误会,最好提前解释,如果你没有话说,那就抱歉了!”府山一道下了最后通牒,他的言语表现出对于自己实力的自信,这个看似滑稽的火法师可是早已名满关西,客舱之内的所有人都不会是这个红发老法师的对手。

他是日本最好的古典元素学老师之一,学生尽出名门,是第三次黄金时代真正的中流砥柱。他们这一代人,都有无与伦比的自信,他们所达到的成就已经前无古人,更何况在一些还未成形的晚辈面前?

谷鸪感受到空气中浮动的燥意,这是火的跃动。古典四原质中,火元素居于首位,凌驾于其他元素之上,古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将火奉为万物的源泉,一切变化都由火作为起点。

早在元素学刚刚兴盛的时代,火元素就代替上古符文成为法师们的新宠,经过千余年的沉淀,火元素更是冠冕华袍加身,成为魔法文明之河河底最璀璨的珠粒。魔法高塔大穹顶的正中央,镌刻着火元素的基础符文,传奇法师高于天上,现今魔法世界的最高权责人之一,也是以火法师的身份位列Dimness。

火元素在魔法世界,就是权贵和力量的象征。

府山一道正是这种力量的掌控者之一。

“尽管大田小姐你现在是最大嫌疑人,但就我个人而言,喜欢你现在的态度。”

灰白色的地板上开始发生异变,府山一道在制造结界,这个结界类似于刚刚封存尸体的法术防护,但更加复杂,其中包含了许多谷鸪甚至从未听闻的咒文。

大田夕脚下的地板上燃起梦幻般的细微火焰,这些火焰好像是凭空出现,在并不满足燃烧条件的环境下,突然出现火焰,实在是违反常识的事情。

然而火焰只是现象,引发这种现象的不仅仅只有燃烧,还有元素和符文的复杂堆砌。

这些火焰围着大田夕的双腿画出一个圆形,随后缓缓上升,似要覆盖大田夕的全身。

被火焰包裹的部位就像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环,实际上这是一种禁锢,这美丽的光环就是牢狱的铁栅栏,将所有的法术回路和魔力涌动都封锁在皮肤之下。

光环一路上升,终于到了颈部位置,火焰已经要盖住她雪白的脖颈,大田夕有些痛苦地动了动喉咙,眉间紧蹙,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

“我记得我很早就说过,茶不是咖啡,不要往里面加糖。”

秋日正高,寒露稍至。

这是天气宜人的凉爽之季,有种萧索的意境,称这是美感与意境的盛季也不为过。

遍地是意象,遍地都是秋。

少女从布毯上站起身,走到红枫树下,抬头看着这课如画般绚丽的逢秋彩树。

少女赏秋,这是一椿难得的美事,在这美至静止的季节,又有美如画作的少女,不正是文人徘客用以着墨的好素材吗?

树下的少女因红叶的衬托,显得娇艳非常,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少有不美的。而格外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的巫女服,红白相间,红似红叶,白如无暇。

“加糖可以暖心。”

在她身旁陪她一起赏秋叶的是她的管家,大约三十出头,曾是寺院僧侣,后来还俗来少女家里做了管家。

这里是寺院外的一处别山,一山红叶拜神佛,像是为了表达虔诚,所有的叶子都退成了赤诚的红色,就仿佛苍山有灵树有灵,都拜佛陀。但今天来赏景的少女却穿着一身巫女服,似乎对佛祖颇为不敬。

京都是扶桑文化的一个符号,也是日本在上世纪历经文化挣扎的典型标识。京都的樱花和红叶闻名于世,前者是一种凄苦物哀的美,而后着是萧索幽玄的美,红叶和佛家的结合是京都寺院最有意思的一点。似乎这红得像夕霞的叶子,就真的是漫天霞光了一样,佛家圣地都建在这霞光之中,一举一动都有了禅意。

然而这个京都少女并不懂禅,她是伏见稻荷大社的社家子嗣,同佛家在相对的两个世界。

虽然理念不同,在俗世却是共通的,所以神社社家的女儿借一处僻静的地方赏红叶寺院也欣然同意,至于她还穿着巫女服这件事,就随她去吧,佛祖大肚能容,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在茶里加糖,就像把这红叶都换成绿油油的一样,毫无兴味。”少女没有听进管家的话,反而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

“在红茶里加些红糖,颜色还是红色,不是吗?”管家对少女并不顺从,带着温柔的表情,口中却是据理力争。他的温柔就含着一种禅意,这是一种悲悯的温柔,因为他原本就是和尚,这种佛性已经融进了他的骨子里。

“这不一样,”少女想要反驳,但一时又找不到语言,只好转而用主人家的语气命令道,“总之下次泡茶不要再加糖了。”

管家慈容依旧,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少女感受到他这幅不置可否的样子,变得没有了脾气,继而说道:“荷田,我明天要去‘袋鼠森林’,你和我一起吧。”

“好的。”荷田管家应答道,他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布毯上的茶具,以及那一份用小木筒装着的红糖。

“荷田,你去过袋鼠森林吗?”少女问道,她没有出过远门,也过着基本与世隔绝的生活。曾向往过许多书里所写的世界各地奇景,但却始终被困在这片古老的城市里,“听说那是人间至美之处。”

荷田管家直坐在毯子上,轻轻履平衣服上的褶皱。

“袋鼠森林是迷踪仙境之一,在下怎么会去过呢?不过既然是预言家们呆的地方,风景一定不会差到哪去,他们都是最会挑地方的人。”

荷田穿的并不是管家服,而是很平常的宫司服,神社社家的管家,大概也算作神社宫司的一员,不过他没有戴头带,头发随着秋风微微飘动。

“只不过既然是迷踪仙境,去的时候应该不太方便,在下为大小姐准备些备用物吧。”

少女明白他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但随后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

“不过,请将红糖放在京都。”

荷田微微一怔,这种表情在他脸上难得出现。

巫女乐于见到他不常出现的惊讶之情,所以唇线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她的笑容衬托着这风华绝代的红叶之象,一如千百年前的既有之景,浮在这一幅古都画卷的一角。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社家的女儿已有归意。

管家即刻开始收拾茶具和其他杂物。

而少女走到布毯的末端,踏上木屐,踩在落叶铺就的山野小径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满山霞叶,随后又拾了一片红叶,才缓缓走下山去。

……

“是不是已经够了?”这时一个声音从舱内响起,“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府山一道有些诧异,停下了施咒的动作,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

声音来自大田夕的身旁,荷田管家站起身来。

他首先对府山一道鞠了一躬,随后转过身来,对舱内的其他人又鞠了一躬。

“对于我家夕子小姐胡乱撑起魔力场一事,我向各位表示歉意,但小姐并不是凶手,和天宫先生受害也并无关联,所以请大家不要再紧紧相逼了。”

他声音清润,动作谦恭,语气依然沉稳,好似自家的小姐只是被误会做错了一件小事。

“府山先生把结界撤销了吧,剩下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谈。”

他虽然语气谦卑,但说的话却带有命令的意味,让府山一道皱了皱眉。

“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她是无辜的?”

不想荷田脸上浮现出笑意,接着摇了摇头,“在下没有证据,不过自己家的小姐,在下是家里人,当然知道她不会杀人。”

府山一道面有怒意,“怒难从命,如果没有证据,荷田管家最好让开,您现在可也是值得怀疑的人物!”

说着,他不再理睬荷田的话,继续结界的构建。

看到他的动作,荷田笑脸不变,轻轻将手搭到大田夕的肩上。

舒——

伴随着一声似春雪消融的声音,大田夕周身的光环从上之下逐渐拆解成无数金色的符文碎片,随后消弭在空气中。

“自给自足。”荷田笑着望向府山一道,府山则露出错愕的神情,刚刚荷田做的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晕环”是他自己创造的一种结界,虽然并不以方便为长,但坚韧程度是值得夸赞的。构建这种结界的复杂程度超越了大部分法术防护,结界紧贴受术人的皮肤,平均每一寸皮肤就有四到七个组合符文,把元素们牢牢紧锁,编织在一起。

这是他得以成名的魔法技术,正是之前天宫南次郎曾提到过的“反编织”。

按照他的认知,除非十分熟悉他的魔力路径和习惯,不然想要解除这种结界只能按部就班从头开始慢慢抽离。可荷田刚刚的动作直接就颠覆了他的认知,荷田仅仅轻轻拍了一掌,就让将要建成的结界烟消云散。

舱里的其他人就算不知道府山一道结界的厉害,也知道这一拍表示出荷田并不简单。

这是个危险人物。

“好了,小姐,别再跟在座各位大人赌气了,睁开眼睛吧。”

大田夕听到荷田的话,身体颤了颤,但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就好像是真的在赌气一样。

荷田倒没有气馁,他俯下身,轻声在这位稻荷的公主耳边说了几句话。

一时间舱内的氛围有些奇怪,众人都在看着这对主仆的亲昵动作,看着这个年轻管家像个老长辈一样哄着自己家的小姐,就连府山一道也因为讶于自己的结界被轻松解除而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经过荷田的一番努力,大田夕终于点了点头,然后坐正身姿,缓缓睁开眼睛。

这时一阵强烈的魔力涌动出现在舱内,大田夕又一次撑开了自己的魔力场。

看到这个动作,府山一道再也忍不住:“大田小姐,荷田阁下,你们这是要负隅顽抗吗?”

“我家小姐是被诬告的,本来就没有罪过,何谈负隅顽抗呢?”

府山一道虽然平时颇具幽默感,但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荷田这种近乎无赖的言论已经触及他可忍受的极限。他不准备再参与无聊地争论,而是从座位上取回了自己的绅士帽,又拿出自己的手杖。

“古典元素学教师,火法师府山一道向您问好!”

这是战前的挑战词。

有些崇尚传统的法师喜欢拘泥于这种形式主义,这个老法师尽管感觉受到轻视,但还是正式地说出了挑战词。荷田管家听到这句话后,也收敛了一贯的笑容,严肃地回应道:

“伏见稻荷大社,荷田上止。”

咚!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

法师的绅士手杖敲击在地板上,一圈红色的波纹急速荡开!

波纹荡过所有人的身体,随后又撞击到舱壁上,再次荡回,回到手杖里。

府山一道一举手杖,手杖的表面浮现出璀璨符文,这些符文亮起的时候让谷鸪和其他有魔法常识的法师们吃了一惊。

手杖最上的符文是“三旬符文”里的最后一个字节,“三旬符文”是一段用符文写就的诗歌,一共三句,每一句隐喻一种状态。第一句代表过去的往日辉光,第二句代表现时的踌躇不前,第三句代表未来的不可预知。

写下这首符文诗的是昔日的修辞学和符文学大师弗里德曼,这首三行诗每句句首和句尾的符文遥相呼应,对应了三种不同的古典元素。

代表过去的河流,水。

代表现在的和风,气。

代表未来的火花,火。

而弗里德曼大师的好友,“魔导之光”罗里克在得知这首“三旬符文”之后,以这三行诗为主题制作了三支闻名天下的三旬法杖。

三旬法杖是元素和时光术的胶合剂,每根法杖都具备一方境界。

它并非是什么终极武器,却是元素法师们苦苦追求的良兵,杖身由红色桃木枝制成,刻写着三旬符文其一的诗句,诗句附带罗里克大师苦心钻研的符文咒言,法杖正中心中空,镶嵌着蓝蝶虫琥珀。

府山一道这根法杖刻着三旬符文的最后一句,表示它正是未来的火花,三旬法杖的最后一枝。

这根法杖上一次在历史上出现还是罗马教皇英诺森八世时期,彼时迷信巫术害人的教宗发布禁巫令,以捕杀巫女之名迫害大批平民及隐居女巫,魔法世界恰好正处在黑暗时代的最初期,残余的法师们自保不及,难以抵抗审判所的裁决。

这时有个法师手持未来的火花,独自一人进入教廷,向残暴的教皇威逼撤销法令。可惜当时是教廷最兴盛同时也是最腐朽的十五世纪,法师孤掌难鸣,被擒下后烧死在教廷审判所的十字架上。尽管失败,但在死前,这位勇敢的法师还是以一己之力硬憾整个审判所,并毁坏大半,甚至杀掉了英诺森八世的一个子嗣,成为黑暗时代最后的火光,但这根法杖也因此下落不明。

史书上不曾说过那位值得尊敬的法师如何挡下审判所的执法者骑士们,但三旬法杖的最后一枝,这根未来的火花,已被后人牢牢紧记。

现在这根法杖,正握在这个发怒的老法师手上。

没人知道这根五百年前在历史上惊鸿一瞥的法杖究竟有何威能,除了府山一道本人。

舱内的元素不安分地跳动着,行李架上突然燃起赤色火焰,顺着行李架一路划过整个机舱,此时的火焰不像之前的晕环结界看上去那样薄弱,而是火红的传统纯正的炽焰。这道火焰就像节日挂在墙壁上的彩带,在舱壁上熊熊跃动。

舱壁上爬满了流动的火,这些火好似纠缠在一起的蛇群,灼热的气息盘桓在机舱上空,不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复古的花纹和雕刻以火焰的形式出现在舱壁和舱顶,地板上由火描绘出大红色的长毯。

整个机舱霎时间已经成了火的殿堂,仿佛置身十五世纪的辉煌教廷。

府山一道身前出现一个奇特的时钟,它的圆盘和刻度由火焰构成,分针由一道蓝色光辉代替,但这个时钟并没有时针,也没有转动,就这样静静漂浮在空中,显得尤为诡异。

看到机舱内众人惊讶的表情,火法师自豪一笑,高声说道:

“欢迎来到老夫的魔法庭院!”

谷鸪环视四周的异变,心想这莫非是还原过去某个时间段的景象?可三旬符文最后一行代表的是未来的火花,又怎么会还原过去呢?

荷田和其他人一样面有诧异,“这可真是不得了的东西啊!一道法师不愧精英之名。”

这时一直没有发话的海老杜夫也说道:“府山,真没想到多年不见,你竟然已经手握这把法杖了。”

“闲话之后再说,荷田上止,你还要阻拦我吗?”

府山一道将手中法杖直指荷田管家,他站在这些熊熊燃烧的火焰之间,火光映衬着他火红的毛发和瞳孔,活似魔王降世,气势非凡。

“那当然,保护小姐是我分内的事——”

没等荷田说完,府山一道已经将法杖放置到身前漂浮的火焰时钟上,原来这根法杖就是时钟的时针。

將——將——

將——將——

时钟发出转动的响声,这寻常的指针摆动声在周围火焰的照耀下显得无比神圣。

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这是来自未来的宣告。

但在这紧张时刻,一句话传到谷鸪耳中:

“你知道《世界成火》这本书吗?”不知什么时候,栗狸已经站在谷鸪身旁。火光染红了她的黑发,就连她的眼睛,也如晚霞一般炽热。

“那是什么?”

“九人议会成员,当代唯一一个以火法师的身份位列Dimness的老家伙,高于天上的名作。”

谷鸪知道高于天上,这个名字实在奇特,加上他地位超凡,想不记住都很难,但对这位传奇火法师的其他生平就没有多少了解了。

“这本书怎么了?”

栗狸莫名地摇了摇头,“高于天上找到了火元素道路上‘绝对灵知’的钥匙,就在这本书里他阐明了火作为第一原质的种种以及其本质,”她看着依然在转动的时针,眨了眨眼睛,“而这就是世界成火的一部分体现。”

谷鸪还是一知半解,但一旁的栗狸已经不再说话,只能暗下决心回去一定要读一读那本《世界成火》。

此时將將的响声终于停下,时钟已经停止转动。

世界成火,回归未来。

如同时间静止,四周的火焰定格,整个火的殿堂都沉默下来,沉默得如同水的寝殿。

谷鸪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随之停止,他的身体非常难受,就像有什么东西撕扯着他,要将他变成其他东西。

这甚至影响到了他的灵魂,他感觉自己的感知在逐渐融化,思维正备受煎熬。

他还未经历过这样奇怪的状态,就好像他的本能催使他难以保持常态,这个时钟诱发了他血脉深处的原始冲动,不,是深处的更深处,更加原始的冲动。

在他成为人之前的冲动。

这不只是凡人的冲动,这是万物的冲动。

他难受得弯下身来,又艰难地望向府山一道的方向。

府山一道比刚刚更像一个魔王了,他通体火红,就像沐浴火焰。周身的火元素密集得要燃烧起来,谷鸪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位Dimness。

看到这样的府山一道,不适到要呕吐的谷鸪心里突然获得一丝明悟。

他想起了另一本书。

“我年轻的时候,应该说比年轻更小一些的年纪,总是不切实际地眺望未来。”

那是三旬符文的作者弗里德曼大师的自传。

“尽管我时常举棋不定,但对未来的自己依旧充满向往,期盼能够早日成熟。”

那是一篇很平常的自传开头,但却出现在谷鸪的脑海里。

“这后来成了我在魔法事业上不断努力的方向,我将目光朝向了时光的两端,期望站在轴线之上,左手遮去过去,右手牵引未来。”

谷鸪突然意识到弗里德曼口中的过去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久远,而他所言的未来,现在正在他眼前。

站在火焰中心的府山一道,身影有些虚幻。他红色的眼眸,穿过重重火焰和时光,紧紧盯住舱内的大田夕和荷田管家。

“辉光!”

没有咒言,也没有前兆,荷田管家就被击倒在舱壁上,身上的衣物有烧毁的迹象。

这是什么速度的吟唱?

府山一道仅仅口吐两个字,就已经施法完毕,而这法术什么征兆都没有出现,就将荷田击飞。

没有轨迹,没有现象。

只有结果。

“省却路径”?不,这不是悖论学,世上懂得悖论学的只有一个人。

这是时光术。

三旬符文是时光术和古典元素的胶合剂,那么这就应该是时光术的一种。这也的确很像是时光术的把戏,常见的时光术多是迷惑人的手段,并不值得深究。

刚刚被击飞的荷田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现在的火法师怎么这么厉害?”他看上去有些难以置信,这和他估计的府山一道的水平有所出入。

但荷田并没有停下来听他的感叹,他右手一转,将法杖轻摆,随后直指大田夕!

“牢狱,枷锁!”

这次的法术来得更快,两道火焰从地板跃起,就要缠住大田夕。

“足下鬼!”

一道黑影飘然而至,托起大田夕,竟然躲开了火焰的纠缠。大田夕脱离刚刚那种消沉的状态后,似要准备和荷田一同对抗府山一道。

大田夕毕竟是神家之女,在阴阳术上已经颇有建树。这一招“呼言”招来小鬼,生生躲过了这快速吟唱的火牢。

黑影飘散,大田夕轻轻落到地上,动作轻盈优雅。

看来她已经恢复常态,但依然紧锁眉头,应该是府山一道的法术对她造成的影响,这同谷鸪是同一个症状。

“法师何苦紧紧相逼,在座诸位都可见我同荷田管家都无歹意,否则早已暴起杀人。法师是明事理的人,不妨等我们到达目的地,请信知局查明真相。”

大田夕再次表示退让,这让她看上去的确不像杀人凶手。

可府山一道对她的退让并不在意,依旧强硬:“暴起杀人也要看是不是能杀的了人,这舱内众人又岂会怕你们两个,现在若不将你擒下,被你们俩设计逃脱才是遗憾!”

尽管府山一道将自己置于众人一方,但实际上并没有人上前帮助他制住大田夕和荷田管家,同时也没有阻止反对他的行为。

其他人的确心中偏向于府山一道,但仍旧心有疑虑,不肯贸然下定结论,故而隔岸观火。

谷鸪认为,真正值得推敲的是府山一道的想法。

他为何认定大田夕和荷田是凶手,如果仅仅是因为他说的那些理由,未免太过武断。

他应该还有没有说出口的东西。

“呼却,诡风来。”

大田夕手上多了一把长弓,她一身便服,显得淑静娴雅,和手上这把兵器以及严肃的神情并不相配。此时的府山一道浑似魔王,比起传说中的不动尊菩萨也不遑多让,这尊不动明王对她步步紧逼,她若不想受制于人,就必须奋力一战。

府山一道双目纯红,眼里透露出深邃如岩浆的神情。

他已经开始念咒,这次不再是简短的两个字节,而是低声颂唱的咒语。魔法语虽然变节自符文学,但远远没有真正咒语的风味。

饱含悠远与神秘两种光辉的魔法咒言,永远是法师们高贵身份的象征。

从晦涩的咒言里难以听出具体的法术,吟唱的艺术实在博大精深,这让本就千奇百怪的各种法术更加难以辨认。

轰——

一线火蛇从一道的周身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奔大田夕和荷田管家而去。

大田夕神情坚定,冷静开弓,弓上并没有箭,但她依然稳稳地瞄准了半空中的火蛇——她要射下这只火蛇!

而火蛇将要接近大田夕的时候,却突然变化。

刚刚分明是一道火蛇袭向两人,但就要接近时,突然从四面八方出现了同样的火蛇,一同冲向大田夕。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就像孔雀开屏,火红的尾羽都保持着下坠的优美弧线,霎然构成一个下陷的空心曲面。

璀璨绮丽的曲面直接吞没了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震惊的大田夕,她甚至还保持着开弓的姿势,来不及反应。

在被吞没前,尽管魔法的光彩遮去了大部分视线,谷鸪还是隐约看到了大田夕的嘴唇动了动——这是面对恐惧的呢喃,谷鸪想到。

刚刚看得分明,府山一道只释放了一道火蛇,却中途变化,衍生出不同方向袭来的千道火蛇。

谷鸪捂着难受得喘不过气来的胸口,大脑下意识地转动。

轨迹、形态有变化的法术很多,多到完全无需放在心上,但府山一道的咒术却不仅仅是这样,因为恰好相反,他的法术并没有变化。

谷鸪没有感受到任何,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尽管他的双眼看到了一道火蛇突然变成了一个优美曲面的全过程,但他并没有实感。

他看见了,但其他感官却没有跟上。

他仿佛只是看到了电脑屏幕上的神奇图案,而现实并没有改变,他的其他感官正这样告诉他:这是一个假象。

但这绝不是什么假象,府山一道是古典元素法师,也不会什么奇特的幻术。

这是堂堂正正的火焰,一瞬间就吞没了目标。

“火的本质”?

栗狸之前的话还在耳畔,难道这就是所谓本质的一部分显示?

他想要读那本著作的渴望更加强烈,尽管栗狸给了他提示,但他并没有找到关键的钥匙。

那只能旁敲侧击,从其他地方入手。

火焰散去,此时的大田夕已经狼狈不堪,府山一道没有下杀手,火蛇并没有直接毁灭她,但也将她折磨得够呛。她衣服的边缘有些焦黑的痕迹,她因为刚刚一瞬间的冲击差点窒息,这时正在弓着背大口喘气,然而她的喉咙像着火一样,每次呼吸都痛苦异常。

看到她的惨状,谷鸪反而有些惊讶,尽管府山一道有些留手,但那瞬间的冲击也不至于仅仅只是让她呼吸困难。

她的脚下有被烧了大半的符,刚刚她念了咒。

原来那并不是什么面对恐惧的呢喃,而是咒。

谷鸪看不出刚刚那个法术变奏的奥妙,大田夕也看不出,但她表现出的战斗素养很高,尽管敌我悬殊,还是尽全力保全住了自己。

这是神家巫女的素养。

府山一道看到大田夕的惨状,满意地点点头,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再一次举起了法杖,机舱内的火焰烧得更加旺盛了,呼啸躁动的魔力吹动他的红色大胡子,身前的火焰时钟逆时针旋转,舱壁上开始慢慢浮现出模糊的画像。

“仪式”。

谷鸪突然想到这个词。

一般意义上所说的魔法都只是结果所带来的“现象”,而完整的魔法是由“仪式”“神秘”“现象”三部分组成的,“仪式”是素材,“神秘”是调和剂,而“现象”是最终成品。

这是魔法的三要素,不可逆转的太古箴言。

大部分魔法的仪式都已经尽可能地简化,通过符文、咒言等手段代替繁冗的仪式,古老的施法方式已经被遗弃。但有些法术由于贴近真理一侧,背负着世界的本质,只能由最原始和古老的手段释放出来。

这个法术并没有到那样的地步,但这些异象并没有带什么变化,那就应该真真切切的是一种仪式的过程。谷鸪甚至有想要上去询问府山一道这种魔法的奥妙的冲动,可此时一道的眼中只有大田夕。

漫天的光。

光从一道的身体中溢出,如蜕茧之蝶一般,迅速地冲出府山一道的身体,向着四周奔去。四周被这些光芒照亮,场间人不能直视这种夺目的光辉,只能下意识侧开头去。

谷鸪不忍放弃欣赏这样的美景,努力不闭上眼,但最终还是被这些光线折服,只能偏头避其锋芒。

理所当然的,这些红色的光,都是真理化的火焰。

光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尽管这些只是仿制品,但依然快过了大部分事物。

这些光,跃动着冲向四周,就像错乱的血管,不仅美丽胜过其他,而且诡异,象征死亡。这些“血管”里,藏着同样鼓动的魔力。

漫舱的光撞到座椅上,撞到舱壁上,又很快折回,向着不同的方向进发。

但最终目标只有一个。

大田夕扶着座椅,望着眼前璀璨如梦幻的光芒,甚至忘了喘息。

比起刚才的火蛇,这些光来的太快了,她连做出反应都无法做到。

暴乱的红光,正如刚刚的火蛇,又一次从四面八方而来,大田夕感觉自己就像面临海啸背靠火山,有如世界末日般的绝望感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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