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显纯低声道:“谨慎一点,见机行事。”陆超点了一下头。
那千户扫了一眼大堂里的客商们,问道:“青阳妹子,这大白天的客栈关门做什么?不做生意啦?”
任青阳走到那千户面前,嚷嚷道:“谢天谢地啊,千户老爷您来得正好,这火就快灭了。”
千户看了她一眼,不解道:“哪儿着火了?”任青阳一把拉起千户,扯着他道:“你没瞧见呐?差点快烧起来了。”眼睛一斜,叫他看向许显纯等人。
千户的眼光扫过东厂那队人,惊疑道:“什么?是他们?”
“唰”的一声脆响,早已绷紧了弦的东厂众人,竟齐刷刷亮出兵器,戒备全场。
千户被吓了一跳,喝问:“你们是什么人?”能当着戍兵的面亮兵器,这伙人是活得不耐烦了,当即冲东厂众人斥问:“怎么带这么多兵器?”又向他的士兵喊道:“兄弟们,把门给我关上,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几个士兵立刻把门关起来。霎时间,大堂的气氛出奇的紧张。
陆超暗叫不妙,焦急的问许显纯道:“怎么办?”许显纯挥手示意他别惊慌,低声道:“小心别被人挑拨离间。现在别碰他,他火头正旺。看我的。”
许显纯呵呵一笑,躬身上前,道:“这位官爷,我们是行商做生意的,这兵荒马乱的,不带几把刀,怎么防身啊。”
千户瞪着两眼打量了他一番,“嗯”了一声。
许显纯走到任青阳面前,赔笑道:“任老板,误会,误会。你大人海量,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啊。我们本来是要投宿住栈的,忽然有事要赶着出关了,这一乡一地一个规矩,我们是不懂本地的行情规矩,所以才跟任老板发生了一点误会,您不要介意啊。”
千户问任青阳道:“他的话你可听得进耳里去?”任青阳道:“我是什么都不管,我只管帐本上的数就行了。”
千户对许显纯道:“这条帐你可得跟她算个清清楚楚的。”许显纯点头道:“一定,一定。”
千户道:“好,那你们就好好的算算。”许显纯道:“大人,我们急着要出关。”千户道:“我跟你说,现在关外兵事告急,要打仗了,所有的关口都封给死了,一个也出不去。你们在客栈再多住几天,等边关一开呢,就放你们过去。”说着转向满堂赶路的客商道:“刚才老爷的话你们都听见了没有?老爷我这趟来,就是通告那些要出关的,你们就都在这等候着吧。”说罢,带着众士兵大摇大摆的离开客栈。
凌云冲任青阳等人这下便明白了为什么方正安和程雅言又回来了。许显纯对这个千户不熟,更无什么交情,却跟边关总兵早有勾结做交易倒卖大炮,已卖了一尊藏在悦来赌坊。许显纯和这个总兵是同乡,又是同科武进士,素有往来,交情颇深。
当日许显纯派的一队亲信锦衣卫便是要去往关外给总兵送部分购买银两,被凌云冲偷了地图,迷路而滞留在沙漠,又被任青阳所杀,魏忠贤早有怀疑许显纯在他背后搞小动作,派凌云冲暗中跟着那队锦衣卫从京城出发,看他们欲往何处、干什么事情。
现下许显纯一面忙着魏忠贤交代抓捕方正安程雅言的差事,一面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查探那箱银两的下落。
客栈二楼,东厂档头的房间。赵小兴走看了一圈,道:“这房间应该没毛病。”许显纯道:“这房间要是有事,那也是客栈的人干的好事。要真有什么毛病,那就要找那个姓任的。”赵小兴道:“那个骚婆娘,我看了就不顺眼。”
许显纯道:“干么生那么大气,谁也没有招惹你啊。不管眼前的人是敌是友,都不能让他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赵小兴道:“我一定记住老大的教训。”许显纯道:“我不是教训你,我只是爱惜你,怕你今后出事。”赵小兴道:“我明白了。”
这时任青阳端着茶走进房来,笑道:“客官,来,喝茶。”赵小兴责问道:“你为什么不敲门就进屋?”
任青阳道:“哟,我当然敲门了,只是你意乱情迷的没听见罢了。”
赵小兴就要骂起,许显纯道:“任老板真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我许某这点小玩意儿逃不过你的法眼的。你只是见怪不惊罢了。”
任青阳道:“许老爷,您气度恢弘,坐乱不惊,我任青阳倒真是佩服。”说罢便倒茶,“这茶是大西北一地方特产,滋润甘甜,应该尝一尝的。”许显纯道:“谢谢。任老板,月泉有三关,不知道你走的是哪一关?”
任青阳道:“我哪个都走过,怎么了?”许显纯道:“天上龙,地上虎,风吹草动见五毂。任老板,不知道相冲的是哪一关?相煞的又是哪一道?”
任青阳道:“许老爷,你这话真令人费解,什么龙,什么虎,我从来都没听过。哎呀,你是黑道中人?许老爷,我只不过开这么间小小的客栈,本小利薄,生意清淡,生活寒苦,您老千万要高抬贵手,别打我的主意。”
许显纯阴笑道:“任老板,明人不做暗事,好人不打暗语。看来我许某是一相情愿,自作多情了。”
任青阳笑了笑,道:“是吗?哦,许老爷,来,请用茶。”许显纯接过便喝了一口,道:“这茶真特别,的确是与众不同。”端着茶碗,指了指浑浊的茶水,道:“甘香,进喉却别有一番滋味。先甘后涩,表里不一,真是茶如其人,看得见摸不着。”
任青阳道:“这茶哪有那么希奇,也许是茶本无奇,喝者有意吧。哦,许老爷,我们准备了饭菜了,待会儿请到大堂用膳。”任青阳扫了许赵两人一眼,转身走了。
这时,陆超巡视回来,把门一关,道:“刚才那任青阳来咱们这里做什么?”
许显纯眼神示意桌上的茶壶,道:“送茶水来的。”陆超看了茶壶一眼,说道:“刚才来这客栈的镇关千户,是孙承宗门生的部下,看样子这客栈不简单呐。”
赵小兴道:“那姓任的婆娘咱们不是动不得了?”许显纯道:“明的不行,咱们就来暗的。不可来硬的,咱们就来阴的。”
陆超点头道:“好!就这么办。”赵小兴道:“明白。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许显纯手摸下巴,道:“就今天晚上,先把这个客栈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搜它一搜。”赵小兴道:“是,老大。”陆超也应声点点头。
晚饭时间,客栈大堂,初九和福叔正在上酒端菜往桌子上摆放,任青阳下得楼来见准备的差不多了,便对初九道:“去请那些爷儿到大堂用饭了。”初九点点头,跟着一步跳上凳子,向着二楼上大声吆喝道:“客官,用饭,有请了!”喊完又利落的跳下来。
只见凌云冲轻快的从楼上走下楼梯,冲着任青阳一笑,道:“任老板,有劳了啊。”任青阳嘴角一歪,白了他一眼,他更是呵呵一笑,走到中间一张桌子落座。
随后东厂的众人也集体走出房间下楼来。任青阳道:“许老爷,你们下来了,各位大爷,请用饭吧。”三个档头坐在一桌,其他手下各坐了两桌。赵小兴尖声抱怨道:“怎么人来了,菜还没来啊。刚才是谁在这扯着喉咙大喊大叫的,要客人下来用饭的。”
任青阳冷哼了他一声,喊道:“老福,还不赶快上菜了,客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人家再等下去,可等到肠穿肚烂、舌头都破了。”福叔和初九又端着几盘菜上来,摆在东厂众人的桌面上。
任青阳走到凌云冲坐的桌子边,问道:“就你一个啊?方公子呢?怎么还没下楼?”凌云冲拿着酒碗正喝着酒,笑道:“他人就在客栈里,你还怕他长翅膀飞了?”
任青阳道:“你这话说的可真难听,难道我这五福客栈,是谋人钱财、要人命根的黑店吗?”凌云冲道:“我当然没这个意思了。”任青阳道:“那你什么意思?”
凌云冲道:“那边别人怎么个想法,我就不清楚了。”边说眼神边瞧向三个档头那桌。任青阳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见赵小兴正拿着根银针在饭菜上这儿插插那儿捅捅,然后举起来看了又看。
任青阳嘴一扁,走过去质问道:“许老爷,您这么做到底什么意思?”说时瞪着赵小兴。
陆超道:“任老板,我们是行商走路嘛,凡事要小心一点。”任青阳道:“我看你们小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提防着咱们吧。”
许显纯举着筷子摆手道:“任老板,不要误会,我们行商买卖要紧的,不是金银财宝、上品好货,而是自己的血肉身躯,从东到西,一日千里,头顶烈日,脚踩黄土,前面是风,后面是雨,过的可是辛苦日子,吃的也是一口汗水饭,所以咱们比较在意的,就是嘴里来,嘴里去的的东西,稍不留神,亏了身体,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一家人的生计。任老板,你说是不是?”
任青阳道:“我这店里弄出来的东西,可从来没吃坏过一个人,半头猪的。你这种做法,倒让咱们的脸上挂不住了。”许显纯道:“这样说来,我向任老板赔罪。先饮为敬。”举起一碗酒水,便喝下去。
任青阳一摆手,道:“甭来这套了,我任青阳可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我这个人只讲情理,不搞意气的。许老爷你一番话说的有情有理的,我怎么会跟你过不去呢。”许显纯笑了笑,举筷吃饭。
任青阳眉毛一挑,冲赵小兴讥笑道:“这位小相公,看你皮黄骨瘦,食用不够,先天虚,后天又弱,我看你还是多吃点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