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和刚从意大利邮轮上尽兴而返的20世纪80年代生的友人聊天，该朋友提及一切均好，只是船上所供应的那不勒斯比萨不够正宗。诧异之余不禁追问原委，朋友颇专业地说饼底有气泡，没有必胜客比萨的一圈厚边，馅料也简单，没有必胜客的排列均匀漂亮，更没有亚洲精选或墨西哥风味等选择，表情挑剔，显得颇为失望。次日，将原话转述给意大利同事。看着这个经常咬牙切齿地抱怨“星巴克用牙刷杯装的Espresso是翻版”的意大利人气得张口结舌，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那遥远的苏莲托的柚子。这被蒙去的五欧元，同翻版意大利比萨获取的上亿美元的年赢利相比，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呀。
派对和猪下水
下午6点，朋友电话打进来，问是否有兴致晚上到郊区一趟。听到他语气中的神秘和兴奋，以为终于有人邀我去看一场流星雨。四年前在广州，一样的电话，一样的午夜出游，非常令我失望的是去郊区，离屠宰场较近的地方，吃一顿宰杀不到半小时的、鲜美浓郁的猪下水。今天，在风花雪月的上海，满以为四年前未能满足的浪漫情怀终于可以得以实现。但毫无悬念的，对方回答，是去赶一场在郊区Loft举行的盛大派对！
当然了，现在又到了沪上的派对季节，大小以感动时尚达人、教育意见领袖为己任的品牌纷纷出招，派对动物们在接下来的日子会一顿好忙。每个周五周六跑场固然很累，但最累的还是受人之托的公关公司们。要知道一个派对，不仅仅是一个派对，更是体现品牌品味与格调，实力与创意的主战场。求新、求大、求异是每个品牌主的要求，众公关公司不免绞尽脑汁。从主题、色调、演出、嘉宾，大到灯光音响，小到着装要求，无一不是要追求人无我有，人有我精，当中最费考量的就是--场地。
上海一年下来大小派对可以开到七八百场，从早年一水儿的酒店展览会，到酒吧餐厅的火爆，继而是旧的机场工厂，新的磁悬浮车站和北外滩邮轮??头，现在选在开车要一小时走路再十分钟的Loft开个派对，可不是天经地义吗？你要做派对皇后，要见一见全城最时髦的人物，要秀一秀在巴黎刚买的dress，要找一找次日饭桌上炫耀的话题吗？还是去赶这一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派对吧！至于去了，当然要应酬一些半生不熟，要招呼几个不男不女，要坦然直面许多穿得少但是身材不好的人，甚至是人群中的孤独、曲终人散的落寞和酒醒后的头痛。但跟这应景的盛时盛世的盛大派对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广州又不同，什么都比不了落肚的美食，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是每日都面临的终极命题：“到哪里吃，吃什么？”于是那些总能找到最新蒲点最奇美食的人，往往比买单的人还要受欢迎，随时随地振臂一呼，总有粉丝巴巴地跟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当然赴的是老火靓汤，蹈的是滋阴降火。呼朋唤友，披星戴月地去赴一场稀里呼噜、香喷喷热乎乎的猪杂宴，对外地人来讲当然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但对吃者，这吃到的香喝着的辣，却无疑是人间最大的享受。口里美味，胃中温暖，此刻心中的满足不可与外人道！
昆明诗人于坚说，选择或抛弃昆明，这是一种人生态度，一种哲学立场。同样的，选择广州或者上海，就是选择一种生活，沉迷或者是沉醉，出世或者是入世。这一场郊区的夜宴，不同的是，后面，背的露与不露；前面，胃的饱和不饱……
饿死还是闷死
电影《纽约的秋天》里，李察·基尔是个阅人无数的成熟成功男士，中年时急流勇退，开了一间餐厅，低调生活。每每被人问及何以舍弃所有风花雪月、金钱美女的诱惑独沽一味，他总是淡淡地说，美食是唯一可以让你心醉神迷，而又不会辜负你的一种享受。确实，人世间大部分的享受都属于“有多销魂就有多伤人”的，如爱情，再如婚外情。但像美食这样享受无限却伤人不多的，却不多见。
美食之享受有三：好菜好酒、好环境和好吃伴。依此顺序，享受可以层层递进，而三者往往不可得兼。煮一手好菜的厨师有的是，但往往深居陋巷之中。沪上有一间著名的私房菜，以地道本帮菜驰名。地处黑乎乎的小街，有着不起眼的门脸，只有三四张桌子，还有爱和男客们打情骂俏的中年女老板。某次提前三天由和老板娘相熟的朋友订好座后，进得店来，小屋子已人声鼎沸，挤在窄窄的桌前，胆战心惊地看满盛浓油赤酱的盆碗在头顶传来传去，还有老板娘在男士身上拍拍打打。好容易菜吃得七七八八，老板娘过来，悍然宣布：“你们吃了好走了喔，别人还等着呢！”这样的好菜，可能是受虐狂倾向的人才能好好享受。
好环境上海也有的是。有味道的老房子都一改深居简出的面孔，重新装修，不是饭店就是餐厅。这一打破特权的举措，比起解放时的没收重新分配要好得多。对房子来说，被享受的次数和人数都要多得多，对主人来说，则赚得更多。但不幸的是好环境难得摊上好食物，可能钱都花在装修上了，而这些装在漂亮盒子里的垃圾往往叫好又叫座。高邮路上就有这样一间装饰得返璞归真如天堂的伪云南菜馆。作为云南人，我听闻后屡屡致电订位，在四次因客满被拒后终于订上。一餐下来，吃的是上海炒年糕仿冒的“腾冲大救驾饵丝”和罐头蘑菇，价钱却赫然是真品的二十倍，买单下来，三人的吃喝顶得上去云南的机票钱！
好的人绝对稀有。首先是好侍者，呼之即来、善解人意的那种，可惜的是除香港外，每间店这样的侍者通常只有一个，就是老板自己。好在不合格的侍者有时也可增加吃喝的乐趣。一次到酒吧喝酒，向一愣头儿青型的侍者点一杯Tequila Sunrise，显然是新手的他追问再三。我只好说了中英文，并解释这是最常见的一种鸡尾酒，侍者还是一脸茫然，他嗫嚅了半天后说：“我们这时间不供应这个。”诧异之下我问何时供应，他硬着头皮回答说白天供应，于是我说：“那给我来一杯Tequila Sunset。”犹豫半晌后，他给我从吧台端来了一杯日出日落都是它的Tequila加果汁。继而问其有没小食，答曰没有，再问有没坚果，答曰也没有，连花生也没有吗？有。炒的还是煮的？这孩子竟然老实回答说，是买来的！
好的吃伴更是难求。最好的吃伴是风雅、风趣兼且风情万种，次好的至少也要有话可说，像《红楼梦》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里菊黄蟹肥，吟诗作对的雅人雅吃，如今自不可得。就算是红楼里，也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很快就落得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如果不幸遇上一个或一群言语无味、面目可憎的吃伴，那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往往如坐针毡，巴不得这顿饭早点结束，回家用泡泡浴安抚受伤的胃和心。所以一直不明白何以有这么多贪吃白食的被应酬者可以为燕鲍翅而折腰，享受无乐趣的盛宴。古人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现在时时有饭局，饿死很难，但容易的是广东人所说的“闷到死”！
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手持手机脚踩油门，空的胃连着空的脑，绞尽脑汁想好吃的菜，好看的地儿，还有那好玩儿的人，脑海里却一片空白。随即打出一行小字，饿着还是闷着？回答是肯定而坚决的，油门一踩，回家煮“湾仔码头”，自个儿吃算了，不饿也不闷！
金龟婿的投资回报率
金融危机之下，股市狂跌，楼市低迷。大部分以炒楼炒股票作为主要投资手段的投资者们纷纷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然而，一些产业不落反升，一类是像巧克力这样的，被称为Affordable Luxury（负担得起的小奢侈）的商品，依旧热卖，因为郁闷的人更需要小小的放松和快乐。另一类，至少在上海，护肤品、化妆品等，依然大受欢迎。究其原因，乃是市场中不乏把自己的“条子”和“盘子”作为投资主体的女士们，其他投资落空的时候，这一项最靠得住的投资是断断不可以萎缩的。
在讲究“做得好不如嫁得好”的上海，嫁个有钱人是很多妈妈们养大女儿时的终极目标，十多年的教育和耳濡目染，一路下来，形成了为数不少的一个群体，把找到好丈夫视为找到终身饭票。而这些找有钱人的活动，在上海的市井语言里，被称为“钓金龟婿”，是很常用的词组，并没有贬义在里面。像所有的人群一样，钓金龟婿的人也有参照和学习的偶像，对于貌美而有一技之长的人，李嘉欣和其他一众嫁入豪门的前港姐们就是她们的偶像，年初李嘉欣和朱琳琳的愿望成真极大地鼓舞了这一人群。而相貌平平者，也有自己的偶像，比如说嫁了传媒大亨默多克的邓文迪，坊间流传的故事，神乎其神地描述了作为普通职员的邓文迪如何精明地费尽心思地在公司party上崭露头角，继而在一段旅程里加深印象，最终获取年近七旬的默多克的青睐和信任，经历离婚波折，终成眷属的传奇。版本很多，无非是说明她的精心准备和精确谋划。这样活生生的成功案例，过程自然是自认貌美不够，但聪明伶俐的垂钓者们的必修教程，人物也是她们值得效法的对象。
我的一个在某国际公司就职总裁助理的女性朋友，甫入职时，看中的是她的老板，一个美国籍VP，但未几，公司加快本地化进程，该老外回国，职位被一个香港有妇之夫取代，且其妇子均在上海，不得其便。她遂将策略调整，把眼光投向了其他外资高层。像对其他投资做分析一样，她仔细计算了投资回报率和成功率以后，“不走寻常路”地放弃了酒吧和派对这些寻常的通路，另辟蹊径，从飞机的公务舱入手，开始了每月两次的钓金龟婿之旅。这个学过营销的女孩根据她所了解的消费习惯，锁定了国航商务餐，周五的早上9点左右上海到北京的京沪空中快线航班，可以最大程度上碰到赶下午会议的高层；还有晚上最后一班，可以碰到办完事回沪的，和来上海准备次日工作的商务中高层们。投资额是若干略微性感的OL套装，还有就是每趟约五六千元的商务舱机票。这两项投资，基本把她的工资和小小积蓄消耗殆尽，还要每月两次在周五从公司神秘失踪。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四个月后，她终于在飞机上认识了她现在的先生，一个来中国出差的投行高层，飞北京途中认识后，女孩在北京待了三天，计划中的“爱情”迅速加温，他们在两个月内，见过双方父母，随即闪电结婚。婚后，女孩迅速辞职，随先生出国去了。
我的另一个朋友，一个在上海生活的中年多金独身老外，身为热门被钓的一方，却对此颇有微词，他认为在上海，无论在酒吧，还是在party，目光灼灼的女孩们总是把他看做一个猎物，或者是一只“行走的钱袋”（Walking Money Bag），让他变得警惕而多疑，在中国五年至今依然未婚。
生物学家曾发表论文声称以金钱作为择偶标准是符合人的生物性的，譬如说，在动物群落里，强壮的雄性更容易找到雌性与之交配，因为它们更能保证食物的供给和加大后代的成活率。同理，在现代社会里，有钱丈夫更有能力给家庭提供更安全、更好的生长环境和良好的教育。
现在金融危机到来，金龟婿们的???金量下降，甚至不再是金龟时，从适者生存的动物性来说，女人们是否可以理直气壮地找上其他金龟，再给自己的褪色龟戴上一顶绿帽？经历了结婚宣誓里“无论富贵或贫穷，都不离不弃”的西式婚礼的人们，岂不是符合了动物性，但违反了人性？！
职业惯偷和花心警察
行走在阳光明媚的初夏罗马绝对赏心悦目，但在罗马街头遇到小偷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5月，同去的朋友在艳阳高照的梵蒂冈城外排着绕城一周的长队等待进城。无聊之际，凝视着圣彼得广场上的方尖碑，突然想起了丹·布朗的《天使与魔鬼》。在故事里起到关键作用的一条密道，就是在地下穿过这个广场，直通两公里外的天使城堡。可惜的是，来了罗马三次，西斯廷教堂看了两次，近在咫尺的天使桥和天使城堡却每每与我失之交臂，每次都是匆匆路过，未及细览。再瞅瞅看不到末端的队伍，我毅然决定离队，独自一人，沿着方尖碑与教堂顶端的中线，笔直前行。顺着两侧满布为游客开设的纪念品商店的大街步行，游人渐渐稀少，等到了台伯河畔，游客已不多。两架石桥之下，河水闪闪发光。近处鸽子翻飞，远处有萨克斯的乐声悠扬，我的心情无比轻松。
像罗马其他热门的景点一样，天使城堡的外围，有不少穿着戏装的街头艺人在摆姿势和游客留影。一个穿白袍的人注意到了我，向我做出邀请的姿势，在向他面前的盘子里投了两欧元以后，我退后几步，打算给他照几张相。我在镜头里对好了天使桥和背后的树林，注意力转回白袍艺人，他旁边却令人吃惊地出现了一个十七八岁、看样子像是本地人的青年，戴了墨镜，很热情地与艺人一起摆姿势，并对着我露出笑容，看看左右并没有其他照相的人，虽然有些诧异，我还是很快按下快门。在我打算找另外的角度时，青年还在不停地变换位置并示意我拍他。心里的一丝疑惑让我稍有犹豫，突然，我感觉到背着的包里有动静，低头一看，一只手正在我的包里逡巡。我眼疾手快地一手拍开这只肆无忌惮的手，大喝了一声，“What are you doing here！”继而抬眼一看，手的主人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脸上并没有因为被现场抓住而显露出任何的惊慌，只是因未能得逞而讪讪地缩回被打的手，慢慢悠悠地走了开去。等我把包的拉链拉好，抬头寻找这人的去向，看到几步以外，刚才摆姿势给我照相的家伙已经和未遂的小偷走在了一起。
我恍然大悟，这果然是一套双簧，老手法，一个负责转移注意力，一个负责动手。身在异乡，我只能强忍怒气，庆幸钱包未失，但心情已被破坏，没有了进城堡参观的兴致。向前几步有一个小店，我买了一瓶水，正喝着，一辆警车慢慢地在我身边经过。我立即挥手叫停了车，上前解释我刚才的遭遇，并把相机里拍下的小偷甲的正面和小偷乙的侧面放大给车里的警察看。警察操着半生不熟的英文告诉我这两人经常在这一带“做事”，并坚决向我保证他会马上去抓他们。我很开心，连声感谢，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谁知警车开出几步后，又退了回来，车里的警察笑嘻嘻地问我是不是一个人来罗马观光，要不要他送我一程云云。直到我提醒他两个小偷也许已经走远，他才热情过分地说了Ciao Ciao，把车开走。
一小时后我逛完城堡，又看到了这部警车。车里还是这个警察，叼着烟，表情轻松，但没有任何抓到小偷的迹象。也许，这就是罗马，有着最专业的惯偷，还有最不靠谱的花心警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