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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财富的背面(9)

初期,我还是遏制不住对新闻的冲动。2003年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月发现了两条重要新闻:一个是国资委成立以后,首次将10家央企合并为5家;一个是国家决定下调出口退税,以缓解人民币升值压力。杂志太慢,就先发给网站。前面那条上了新浪首页,后者上了搜狐财经的头条;随后,才形成杂志的报道。此举,应该说开了网站报道与杂志报道联动的先河,对扩大《中国企业家》宏观报道的影响力起到了一定推动作用。可惜后来,外网新规必须是杂志见刊以后的文章才能推,这种模式就没有持续下去。

在《中国企业家》作宏观报道不是主流,因为这不是其核心竞争力所在。对内如此,对外推进更难。很长一段时间,去采访专家或者向其约稿,很多人都会问:“你们是企业家杂志,怎么也关心这个?”更尴尬的时候在于,有时候好不容易约到著名专家的稿子,在主编那儿被毙掉,因为文字不好--《中国企业家》是对文字十分苛求的一个地方。

近几年,《中国企业家》影响力日隆,类似的初级问题几乎绝迹。《中国企业家》也出了《民企重型化》、《拉美化之忧》、《这一轮》、《劳动合同法震荡》等封面量级的宏观和商业环境报道,在业内产生持续深入的影响,成为观察中国商业史进程的经典地标。除了报道领域和理念差异外,《财经》长于调查性、揭露性报道,而《中国企业家》则在概念性、趋势性报道占据了制高点,各领风骚。

回首这8年,是中国企业家群体从被普遍质疑到被更多尊重的8年,也是中国商业媒体从混沌初开渐入理性的8年;是中国加入世贸组织融入全球化的8年,也是中国经济从低谷走向高潮的8年。而《中国企业家》,也在这8年中完成了蓄势之后的大爆发。

我2002年9月加盟《中国企业家》,有幸赶上了《中国企业家》举办的首届中国企业领袖年会,柳传志、张瑞敏等企业界的大方之家闻声而至,胜友如云,精彩纷呈。很多参会嘉宾评价:“没想到年会开得这么成功,《中国企业家》做事就是不一样。”年会闭幕后的庆功宴上,东华社长感慨:“我们苦心耕耘6年(指二次创业),终于到摘桃子的时候了。”我在下面打趣:“我们不是来摘桃子的,是来卖桃子的。”

其实,就做内容而言,我还是个种桃子的人。只不过,这8年,《中国企业家》这株桃树经历众多新鲜基因的植入,不断改良优化,结的桃子更大、更好、更加诱人了。

(文/杜亮,《中国企业家》总编助理)

边杰:生活比杂志更残酷

亲爱的女儿:

阳光又一次打在你的脸上,酷热留在我的心里。

这是2010年的8月,北京酷热难当。这一年,地球异象频出,天坑、地震、洪水、高温、大火、泥石流,而你却无知无畏地快乐生活着,这真是一件令人感怀的事情。

9年前的今天没有现在这么多闹腾的事情,唐骏叔叔西太平洋大学的博士学位还在熠熠发光,免费的互联网刚在中国起步,张朝阳叔叔正埋头在看不见希望的路上创业。

那是新???纪的第二年,中国社会正在进行改革开放,虽然经历阵痛,但人们意气风发。这一年跟你有关系的事情是,北京申办2008年奥运会成功,而爸爸此前在奥运会举办地鸟巢附近买了一套房子,就是你现在居住的地方。回想起来,爸爸如今只做过三件最牛的事情,一是考上大学离开农门,二是买了这套房子(过7年之后,房价的飙涨已经成了国家的心事,爸爸当时买房子的钱现时只能买一个卫生间而已),三是生下了你。如果前两件事情没有做到,爸爸现在可能像大多数同龄人一样,怀抱着3岁的你躬耕于农田,农闲时也会去城里打工,但弄得不好,或许还会在深圳从工厂的楼上跳下去。

爸爸出生于湖北乡下,祖辈务农。在你生活的这个具有5 000多年文明的国家,一个农民的后代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考大学和当兵。6张考卷决定了爸爸的命运,从乡下来到了祖国的首都读大学,吃上了商品粮。等爸爸毕业的时候,正赶上商品经济的浪潮来袭,国家不再包分配,爸爸先后混迹于武汉、深圳等地,后来混不下去了,1998年重新跑到北京寻生活。

此处需要省略3 000字了,从1998年到2001年爸爸在北京闯荡的历史,就像成千上万来北京讨生活的“北漂”一样,贫穷、疾病、压力、被收容的风险……这些故事要是一一细数出来,我怕你会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还是略去。

2001年8月的一天,爸爸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席间讲了一个“黄段子”,别人都听懂了,有一个叫李岷的姐姐不解其意,爸爸就嘲笑她。后来因为这样认识李岷姐姐,后来就来到了这本叫《中国企业家》的杂志。再后来,“黄段子”几乎快成了爸爸的一个标签了。黄段子你还是不了解为好,很黄,很暴力。

2010年是这本杂志25岁的生日,爸爸要跟你讲的是我到了这本杂志之后的生活。相比于爸爸的那些报道对象和更多的社会精英,爸爸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凡人也有自己的历史。等你长大一些有了思想之后,回头翻阅爸爸曾经在《中国企业家》工作时的200多本杂志,你会读到这个世界光鲜的一面。其实,我要告诉你的是,生活比杂志更残酷。

爸爸刚来的时候,杂志社内部刚刚经历过人事变动,只有两个记者。爸爸没想到,一本在业内这么有影响力的月刊,只有两个记者。爸爸刚上班不到两周,一个叫拉登的大胡子用几架飞机撞倒了美国的世贸大楼,世界就乱了。不过,这对爸爸的工作没有产生不良影响。生活在继续。

说句实话,爸爸对商业不感兴趣,对商业也一窍不通,就觉得好玩,看到那些所谓的企业家皱着眉头思考,我就想发笑。但不能笑,因为这是一份严肃的工作,你得和他们坐而论道,讨论中国商业发展的未来、企业家们的成功逻辑,或者对国家的政策进行评价。

当时任志强爷爷还没有现在这么火暴,那个时候没有博客、微博,也没有大起大落的房地产市场。爸爸奉命去采访他,主题是企业如何处理法律问题。老头皱着眉头(他一贯如此),谈了一大堆法律问题,文章最后整理出来很长很长,也很有深度,在懵懵懂懂中我竟然凭着这文章转正了。现在每次看见电视、杂志上的任志强,我就会想,是他让我转正的呢。

《中国企业家》那个时候的“招牌菜”是“封面报道”和“特别策划”,这需要很敏锐的商业判断和扎实的采访功底,大部头的报道基本上由李岷姐姐完成(这种状况居然持续了好几年),我就作一些调味的报道,比如创业。

那个时候年轻,没有理想,也没有生活目标,被时代的大潮裹挟着往前跑,写稿、泡酒吧、打牌、见网友(这个千万别告诉你妈妈),每周的生活基本上如此。有一次在麻将桌上爸爸叹息创业稿子没有选题,其中一个麻姐姐说你可以采访王中军,她的一个牌友,他的公司拍电影很厉害。点了一个豪华七对之后,麻姐姐把王中军的电话告诉我了。现在世面上流传的王中军发家的故事,基本上是以爸爸的报道为蓝本。后来啊,王中军从娱乐圈进入了企业家圈,公司也在创业板上市了。麻姐姐现在是一家公司的副董事长,王中军现在成了中国电影的大鳄,而爸爸呢,还在这里写字。

在爸爸作创业报道的时候,还有一个人让我印象深刻,那就是建龙集团的老板张志祥。第一次在北京科技大学的招待所见到这个民营钢铁企业的老板时,就觉得他很羞涩。对他的报道出来后不久,有很多媒体同行找我要张志祥的联系方式。后来的一天,张志祥给爸爸打电话,说很多媒体要采访他,怎么办?爸爸才意识到,这个一年做到上百亿的钢铁老板,居然在媒体公关方面是一片空白。再过了几年,他的企业在作收购的时候,派过去的总经理被人活活给打死了。

想起这两个被爸爸第一次挖掘出来的财经人物,一个如日中天,一个命运曲折,作为一个凡人能和这些风流人物产生联系,是骄傲还是悲哀?有时候我也会像祥林嫂那样唠叨,“我真傻,我怎么知道报道出来就惹这么多眼球呢”。实际上,他们早就把我给忘记了吧。

生活在继续,杂志的报道也在继续。转眼到了2003年的春天(虽然你将在4年后出生,但这也是跟你有很大关联的),一种叫非典型性肺炎的怪病在全国蔓延,很多人被夺走了生命。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非典,吓坏了好多人,北京的街道上汽车几乎空了,爸爸在超市里看见粮食都被抢购空了,吓得快哭了。这个时候你那坚强的妈妈出现了,她拍着爸爸的肩膀说,没事,即使全国没粮食了也会保证北京的供应的。人们后来称我和你妈妈是“恐惧产生的爱情”。逻辑是这样的,没有非典你爹就不会害怕,就不会有你妈妈,也就不会有你了。不过,7年过去了,你现在看不到任何当初曾经发生过这么大疫情的标志或纪念物。这是一个对灾难没有记忆的民族,你长大了可不能这样。

孩子,别着急,容我唠叨,再过3年就有你了。2004年国庆节,爸爸和妈妈结婚,完成了产生你的法律手续。那个时候爸爸在《中国企业家》做生活栏目的编辑,刘建强叔叔是生活记者。爸爸当时的编辑思路是关注企业家群体的死亡,死亡是每个人必须面对的重大人生命题,尤其是掌握那么多财富的人群,而那个时候,企业家群体接连出事,跳楼、跑步猝死、生病死亡……印象最深刻的是王均瑶,头一年的12月份我还在中国企业领袖年会上采访过他,2004年11月他却因病去世,从此阴阳两隔。刘建强叔叔写了一系列这样的稿件,那段时间,打开《中国企业家》的生活栏目,满眼是悲伤的故事。爸爸跟你絮叨这一些,是想提醒你,企业家是一个要命的头衔,万不得已,不要做企业家;另外,健康对每个人都很重要。

两年之后,爸爸的健康也出了问题。2006年,中国有一个很出名的老板叫顾雏军,他收购了一家叫科龙的企业,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进了监狱。我们杂志决定去佛山的监狱寻访他。

跟你爸爸一起采访顾雏军的两个同事,阿姨叫周一,叔叔叫陈虎,后来都先后离开了我们杂志。周一跟着前主编去新办了一本杂志,中间周折颇多,现在赋闲在家,等待东山再起;陈虎先后去了搜狐、阿里巴巴,现在在一家叫乐淘的网站卖鞋。

2006年的夏天,你爹探访完顾雏军回到北京之后,就出现了严重的神经性耳聋,左耳听不清,耳朵里就像在开音乐会,大夫诊断曰压力过大、生活不规律所致。同样的悲剧将在3年后重新上演。

你出生的那一天,中国股市正在牛市中,爸爸也跟着懵懵懂懂地买入股票,天天涨呀,涨得都不好意思看自己的那一点薪水了,当时也憧憬着辞掉工作天天躺在那里数钱。可好景不长,股市跌跌不休,爸爸不但赚的钱没有了,还损失掉不少本钱。夜里爸爸看着你熟睡的样子,就觉得心里愧疚,多少袋奶粉不见了呀!

你出生后的第二年,2008年,经历了很多大事,爸爸曾经发给你一个奖状,就贴在家里的墙上,上面这样写的:“亲爱的女儿:你在人类2008年经历的雪灾、地震、经济危机、三聚氰胺等百年不遇的重大事件中,无知无畏,健康成长,表现出了一个一岁儿童的勇敢、幽默和乐观。”如果你当时知事,爸爸怎么跟你解释这些天灾、人祸呢?你是否会因为这些事情的发生失去对生活的勇气呢?等你长大后,翻看《中国企业家》杂志,你看到对这些事情的记录,我要告诉你的是,生活比杂志更残酷,那些隐藏于纸张背后的故事和真相更让人觉得害怕。

这一年的8月,对爸爸影响最大的是杂志主编的离职。因为中国的媒体一直在体制内被管制,我们杂志也是“戴着镣铐在跳舞”,主编决定带领一帮人出去创业。我没有离开的原因是出于对这本已经待了7年的杂志的感情,那些可爱的同事,那些坚持新闻理想的人儿,那些人文的氛围……后来,爸爸和留下的叔叔阿姨们一起,努力进行杂志内容的改版和创新,几个月下来,不但稳住了阵脚,而且得到了外界的好评。

但不幸的是,一年后,爸爸的健康出了问题,右眼???浆,双眼视力急剧下降,几乎看不见东西了。医生诊断的原因是用眼过度,熬夜、精神过度紧张所致。爸爸跟你讲这些,并不是抱怨什么,做媒体是一个很辛苦的活儿,要耐得住寂寞,耐得住加班熬夜。在把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分配给五六位同事后,爸爸回到了湖北乡下爷爷奶奶家养病。远离尘嚣,你会发现生活的另一种美好。

时间很快到了2010年,你3岁了,爸爸正在给你写下这些文字,一个凡人的简单历史。亲爱的闺女,你诞生的背景是成人也无法想象的复杂和苦难,“9·11”、非典、大地震、经济危机、三聚氰胺奶粉、幼儿园屠童事件……非常幸运,因为你的幼小,你无法感知这些,所以你能健康快乐地成长。等你长大一些,有了自己的爱和怕之后,我愿意与你分享,我要给你的忠告是,生活可能比想象中的要残酷,但你要过好自己的每段日子,积极乐观,让这个时间因为有你而不一样,并且因为有你而充满快乐,正如你现在带给爸爸的快乐一样。

要说再见了。等你长大成人的时候,这本杂志理论上将过50岁的生日,如果届时它还存在的话。让我们一起祝福它吧!

爱你的爸爸

2010年8月

(文/边杰,《中国企业家》特刊部主任)

刘建强:他妈的,25年这么快就过去了

七十二年,说了一声Bye-Bye

我们的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我们再也不会觉得多么奇怪

我们的生命活得多么精彩

--没有音乐,它还是这么美“你们杂志25年了?”我爹问我。

“嗯。”我拿了俩猫儿仨二儿。在网上斗地主,运气好得想鼓励我爹从楼上跳下去。

我没当成地主。妈的,他凭什么要牌呢?

“你们杂志25年了?”我爹问我。

“嗯,他们都这么说。”亲爱的地主,我要炸死你。

“你们杂志25年了?”我爹问我。

“其实我也不太相信,虚岁吧?”这个智力有明显缺陷的地主为啥赢了?

“你们没说让家长给你们写点儿啥?”我爹问我。

事情严重了。我扭头看了看我爹。老头儿假装擦着鱼缸。那些鱼的脸都红了。

“你想写啥呢?”

下面是我爹这辈子发表的第一篇文章。

我是刘建强的爹,你们叫父亲。在《中国企业家》25周年大喜的日子里,我谨代表他表示热烈的祝贺。这孩子从小得过癫痫,就是羊角风,一直没有根治。《中国企业家》收留他,让他一待就是8年,尽管解决了我们的后顾之忧,我还是认为你们招聘员工太随便了点儿。

当年,这孩子穷困潦倒,走投无路,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他没有走上犯罪道路,全亏了丁伟和牛文文。我不相信他说的丁伟不男不女牛文文狗脾气,我没见过他们,但是感觉应该掉过来。

8年以来,这孩子变化很大,从一个清秀的小伙子变成了红脸大汉(那个叫雷晓宇的姑娘是这么说的),从还能聊个天变得吐字困难,从滴酒不沾到如今无酒不欢,我一直在想,你们到底是救了这孩子还是他娘的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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