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双溪有着一双灵动的双眼,幼嫩的脸颊被寒风吹得红嘟嘟地,很是可爱。
母女俩身上的衣物虽然破旧,还有一些补丁,但是很干净,仪容也很是整洁,不似贫穷人家的随意。
双溪娘瞥了眼显五体投地跪拜的家丁。她也是看不惯这种势利眼的人,没去阻住自家女儿戏弄他。
阿福走后没多久,有人过来了,人一走近就能听到妇人的不屑声,“什么小姐,我们唐家的小姐早就死了!哪来的小姐,阿福,你真不长记性!被大少夫人罚来看门了还不长长脑子!”
未见人,先闻声,声音近了,姜双溪站了起来,抓了她娘的手,看向侧门。她倒是想见见这个大嗓门的女人。不仅声音大,还把音拖得老长,还不带喘的,是练美声的不成。
大嗓门出来了,是个长相清秀,跟双溪娘差不多岁数的年轻妇人。
那妇人见到双溪娘和双溪,尤其是在姜双溪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那目光,让姜双溪不爽的微蹙了眉。
双溪娘迎上了那妇人的目光,顺便将双溪挡了挡,说道:“林梅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有六年了吧,野种都这么大了,是够久的。”林梅在双溪娘身前停下,因身高,只能仰视着双溪娘。
人矮没关系,这一点都不妨碍驴子鄙视千里马,都是被人骑的嘛,没有差别。
姜双溪拉了拉娘的手,从她娘身后走了出来,“娘,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的屎味?好臭啊。该不会……”
“喂,该不会是你拉裤子了吧?”
听到大少夫人身边的丫鬟李梅的话,那家丁已经在犹豫要不要起来了,他虽然怕丢了饭碗,可没怕到要对个假冒的小姐下跪,他来唐家三年了,还真没有听说过唐家有小姐。
这一犹豫,就被姜双溪点了名。
“我?我可没有……”
家丁反应过来就是想要为自己辩护,林梅信以为真皱了皱鼻子,呵斥道:“没出息的家伙,还不滚下去!”
双溪娘嗔怪的瞥了姜双溪一眼,姜双溪抓抓鼻子有些无语,某人太笨,听不出她话中话呀。
但是这一打岔,双溪娘正好问道:“奶奶她在吗?我娘她还好吗?”
“谁是你奶奶呀,老夫人说了,唐家二小姐已经死了,六年前就死了,你谁啊。”
双溪娘苦涩一笑,“你就当我是平常人,来找奶……来拜访老太君。”
林梅面上的骄纵之色不比先前那家丁的傲慢,都是鄙视着双溪母女俩,要说不同之处,家丁只是瞧不起母女俩的贫困,而林梅,是真正连人一起鄙视了。
“老夫人是这么容易见的?”
双溪娘望了下紧闭的大门,说:“我冒然了,溪儿,我们走吧。”
“等等!”林梅叫住了转身欲走的两人,说:“老夫人今儿个不在家,不过大少夫人特许你在院子里等她,记得!是院子里,别乱走了,我们唐家可不是你这样的人能乱逛的地方。”
“老夫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双溪娘问。
“我哪知道,爱等不等由你。阿福关门。”
“我们等,那我娘……我是说三夫人,她在家吗?”
双溪娘拉着姜双溪急促奔来按住了欲关上的侧门,走进了唐家。
林梅撇了撇嘴,不理睬双溪娘的问话,径自的向前走去,中途回过身来,“记得只限院子里,你们给我看好了。”
几个家丁点头称是,林梅才翩翩行远。
这时还看不出古怪,那就是笨蛋了。家丁面色严竣,看守犯人般守着,姜双溪说:“娘,我们还是先回去,下次再来吧。”
“好。”
只是,进来容易,出去难了,所谓院子里,是连走廊都不给走——包括进门的那处。
“走什么走,让你们在院子待着就哪都别想去!”
母女俩被轰了下来。
一个女人,一个孩子,哪里能跟这些壮汉比,硬拼不过是自讨苦吃。
无奈,只能在露天的院子里待着。
姜双溪看看天色,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小声说:“娘啊,既然是回自个儿的家,怎么还要通过下人呀,随便翻个墙,钻个狗洞,直捣黄龙不就好了?”
双溪娘轻咳了声,“我都六年没回来了,家里的狗洞不知道补了没有,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翻不了墙了。唉,来得太仓促,未想那么多呀。”
林梅回到了周氏这里。
周氏喝着热茶,问:“事情办妥了?”
林梅笑呵呵地在周氏身旁站下,给周氏捏着双肩道:“都办了。”
“桃嫂那里呢?”
“也嘱咐过了,没人敢到老夫人那打小报道。”
周氏端着茶杯,热气后的她勾起了嘴角,“那就好,看她能坚持多久。”
院子这边,阿福有些焦虑地看着姜双溪母女。
先前被林梅喊滚还真滚下去的家丁冒了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现在阿福身侧,阿福被吓了一跳。
“我说,那谁啊,你说是小姐,林梅姐又说不是,怎么回事?”
阿福脸露难色,那家丁不爽了,“我说阿福,你虽然是家生子,在唐家比我久,不过可别忘了,你现在在我手下做事,直接归我管。”
“哎呀,阿狗哥,你就别问了,反正你只要知道她是小姐,虽然现在……唉,老夫人下过命令的,不能提二小姐的事。”
阿狗切了声,“都是孩子的娘了,还什么小姐啊。”
天越来越阴沉,空中厚厚的一层乌云,有随时下雨的可能。南方的冬天很少下雪,何况现在还是初冬,还不是冬季最冷的时候,要是有雪,也是毛毛小雪,很快就会融化。
然而,事无绝对,姜双溪出生的那年冬天,雪就下的很大,还连下了七天,银装素裹,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冰凉的颗粒掉到了姜双溪脸上,姜双溪皱起了眉头。
“下雪了。”双溪娘伸出手来接住了飘落的雪花,面上笑了起来。她喜欢冬天,喜欢下雪的天,不过她的女儿就不是了。
“怎么,心情开始不爽起来了?”双溪娘问。
姜双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抱住了她娘,将头埋在了她娘的肚子上。
双溪娘抚摸着姜双溪的头,无奈地笑道:“娘也是冬天出生的,怎么还是喜欢下雪呢。”
姜双溪默不作声,贪婪地感受着传递过来的温度,在心中默念道:因为娘不懂被雪掩埋,慢慢死去的痛苦。
雪粒很小,像柳絮般,洋洋洒洒,没有雨伞,没有可遮蔽的东西,在开阔的院子里,母女俩相拥着。周围的能见度很低。
“娘,冷吗?”
双溪娘咳嗽了数声,因咳嗽,她那苍白的脸红润了一些。
姜双溪立刻紧张了起来,“病发了?”
双溪娘摇头:“只是喉咙有些痒。”
“难受就实话实说,都是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照顾自己!”姜双溪数落一声,从她娘怀里挣脱开来。
她们在雪地里并不久,雪才刚刚下呢。
可阿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小姐太过安静,这很不正常,刚见面那会儿面色就不大好看,像是生了病,这要是落了雪,不是火上浇油嘛!
除了阿福,角落里为这对母女担心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桃嫂已经听说了二小姐回来的消息,她是二小姐的奶妈,是除了二小姐亲娘以外最亲近的人。在听说二小姐回来时,她是那么的高兴,可随之而来,是大少夫人托人的口信。
什么叫做不要到老夫人和三夫人那里。现在她来到大门前的院子里,看着雪中的两人,她懂了。
大少夫人是要为难人啊!
这么冷的天,二小姐身体单薄,一冻面色就难看了下来,还有那年纪小小的女孩,她们穿得都好单薄啊!
姜双溪来到了那些看守她们的家丁那里问:“能不能带我去茅房啊?我想嗯嗯。”
家丁不理睬她。
姜双溪二话不说开始解裤子,家丁一见喝止道:“你想干嘛!”
“嗯嗯啊,我可不想拉裤子里。”
明知故问的家丁得到准确的答案那个汗颜啊!让人在大门前拉坨屎那叫个什么事啊!万万使不得的事,要是被知道,不被扒了皮。
“我带你去茅房,你忍着!”一个家丁出来眼疾手快地提起了姜双溪就要往下拉的裤子。
姜双溪系着裤腰带,吸吸鼻子:“好吧,那我就忍忍。”
回身对她娘抛了个媚眼过去,双溪娘用咳嗽掩饰嘴角的笑容。
被家丁带走,姜双溪一路打量着周围,说:“这位哥哥,你们唐家是不是没落了?”
那家丁不理她,姜双溪又说:“大门那么气派,功夫一定做的很足吧。不过也很吃力吧,明明没多少钱了,还打脸充胖子,真辛苦。”
那家丁终于把目光瞥向了姜双溪,“小孩还挺聪明的,怎么看出来的?一定是你娘告诉你的吧。”
“我娘都六年没回来了,怎么会知道,是我看出来了。外表光鲜亮丽,内院,这些房子,这柱漆,很久没装修,很久没刷过了,都脱落了。”
实在是姜双溪小小年纪,却要装着大人的口气,明明很可爱,却要装着老气横秋的语气,很是搞笑,那家丁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