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进入1975年,由于我的到来,父母不得不赶日赶夜的帮人做工和挑脚碳还钱,整整两年零八个月,父母终于还清了所有的债务,无债一身轻,父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整个家庭也犹如拨云见日,一下子变得阳光、变得轻松。把杀猪后还剩下的四十块钱紧紧地攥在手里,爸爸决定带我到虎口田塘的集市上去捉个猪崽子回来。
集市上人山人海,什么东西都有卖,爸爸给我买了一个包子和一根冰棒,我第一次吃到这些东西,竟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的山珍海味,吃完包子,嘴巴上还留了一点,我还用舌头给舔了一个圈,爸爸看到我如此,连眼泪都落出来了。正准备买猪仔仔,集市上一阵吵闹声把我们给吸引住了,随着人流,我们来到了一户张灯结彩、贴着红红双喜字的人家门口。新娘和新郎就站在门外,喇叭唢呐也不吹打了,锣鼓也不打了,一个中年妇女,叉着腰站在堂屋门口,那神情得意之极。
爸爸向新娘的娘家人打听情况,原来,新郎是虎口田塘人,姓肖,新娘是丰山人,姓杨,新郎和新娘属于自由恋爱,但是,这未来的婆婆觉得新娘的八字太大,因为八字先生说:“媳妇进了门,婆婆靠边站”,这婆婆本就是个刁蛮的主,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恶妇”,八字先生如此一说,她就更加反对儿子娶如此一位媳妇了,俗话说:“老虎头上岂容他人拉屎拉尿?”。但儿子对新娘有感情,娘不准他娶,他就终生不娶。最后,做娘的没有办法,只得答应。可是,没想到,等花轿到了家门口,这婆婆会来上这么一曲。爸爸顺眼看去,只见堂屋的大门外迎亲的对联只贴了一半,并且从字迹来看,脂粉味很浓,明显出自婆婆的手笔。对联为四个字“杨到虎口”,从本意上来看,说的是姓杨的嫁到我虎口田塘来了,但仔细一品味,这就不得了啦,杨和羊谐音,羊到了老虎的嘴巴里,那还有好日子过?老虎想把你怎样就怎样,这分明是婆婆告诉媳妇,这家得她说了算,媳妇进门可以,但是却不会有任何地位。难怪,这可恶的婆婆,如此得意!
这可让媳妇的娘家人为难了,花轿都到了人家家门口了,对不出这对联,且不说女儿嫁过去难以做人,最起码这脸可就丢大了,所以,喇叭唢呐都停了,锣鼓也停了,娘家人进退两难。整个场面静谧得让人觉得压抑。
爸爸想了一会儿,他把新娘的弟弟叫到一边,然后问他:“你会写字吗?”“会”那你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爸爸在他耳朵边耳语了一下,小孩的眉头迅速舒展开来,只见他拿起毛笔,唰唰唰,在对联的另一边写下了“家在丰山”。这对联巧妙异常,本意上说“媳妇的娘家在丰山”,但是,丰和封谐音,古代打猎是围猎,先把山围住,然后再打,是为封山。两联连起来,就是我姓杨的女儿嫁到你虎口田塘,你婆婆是老虎媳妇是羊没关系,但是,婆婆你不要忘了,我们家女儿的娘家在丰山,山被封了,你这老虎也是死路一条。对联对上了,老百姓拍手称快,那婆婆脸色难看得像猪肝似的。
锣鼓唢呐又响了起来,新娘新郎要拜天地了,新娘新郎要邀请我和爸爸进去喝杯喜酒,但是,爸爸却婉言谢绝了,然后拉着我买猪仔仔去了,这可是我们家明年的希望。
爸爸的这一次对对联,让我对读书突然有了兴趣,因为在我的幼小的心灵中,有文化就能得到别人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