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一页一页的撕去,春去秋来,我转眼就四岁半了。在毛爷爷逝世前的几个月里,公社突然组织村民们修水库,说是为了旱涝保收。男人们都要去修水库,女人们则在家里负责生产队里的农活。爸爸妈妈比以前更忙了,而一直跟我玩,并且比我大的几个大哥哥和大姐姐,也被家长送到学校去了。其实,家长们也不盼望孩子能学个什么东东,因为我们这里从来就没有出过什么大学生,最高文化就是我爸,小学五年都还没有读完。可是,要修水库了,家家户户都要出动,实在是太忙了,大家都怕小孩在家没人看管,会闹出问题来。而这时,学校,自然就成了一个最好的留守儿童场所,有老师看着,还能学点文化。
看到我身边的大哥哥和大姐姐一个个都上学去了,爸爸妈妈也非常的焦急,他们也尝试着想把我送到学校里去。我们来到学校,见到了老师,老师是个男的,二十多岁,留着平头,显得很精神。老师的眼睛会说话,有一股不寒而栗的威严,见到他,我忍不住退了一步。不过,自从从虎口田塘的集市上回来,我就很想读书,我内心中多么盼望老师能收留我。可是,我年龄太小,老师不想收,于是,爸爸就求他。最后,实在是放不下面子,老师说:“这样吧,我给孩子一次机会,如果他能通过我们的测试,我们就收下他,如果通不过,那就等他六岁后再来吧!我们这里,现在班级人数太多,有六十多个了。其中,最大的都十四岁了,我们得先照顾这些年纪大的学生就学。”
老师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小石头。”“我问的是你的书名”“老师,孩子还没取名字呢。因为,八字先生说,我小孩不到五岁不算人,命根不稳,不要取名字,只有给他取一个最贱的名字,孩子才会平安无事。”这种说法,在我们这里很常见,所以什么牛伢子、狗伢子、捡伢子、贱伢子……到处都是。为了孩子能长命百岁,家长们还会给孩子配长命锁,认桥、菩萨还有月亮为亲娘等。我记得,当时去见老师,我的手上还带着一个从南岳山带回来的经过高僧超过光的,上有“南无阿弥陀佛”的铁圈。
老师问我爸爸:“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是哪位八字先生说的,荒唐!”我爸爸说:“是牛瞎子说的。”这牛瞎子可是我们周围出了名的半仙,你别看他眼睛瞎,好像算什么都准。他除了帮人算命,还会看天气,在我们周围算是出了名的名人。
“原来是他!出了名的骗子!每天不负正业,到处骗吃骗喝。有一次,他给人家刚出生的小孩算了一命,说什么’命是富贵命,根是大树根。不怕风吹摇,稳坐钓鱼船。定能成大器,会说又会算。妖魔不能害,折桂在蟾宫。‘说得别人全家乐开了花,好酒好菜的款待他,可是,还没有过一年,小孩就病死了。这次,他又经过别人的家门口,别人骂他是骗子,还要打他。他说,要别人拿当年的八字来看,最后,他那白眼往上一翻,说’我没有骗你啊!八字看得非常准。不信,你把这八字的所有第一个字连起来看看------那不是‘命根不稳,定会夭折’吗?你看,他不是骗子是什么?”
“那他算天气很准,说明天下雨就一定下雨!”爸爸反驳道。“那就更加是骗人的鬼话了。有一年,他跟我打赌,他说‘明天会下雨’,结果,第二天果然下起了雨,当时,我也觉得他很了不起。但是,因为有了他看八字骗人的事,我根本就不相信他,我跑到他家一看,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家的对款(冲糍粑的工具)里回潮了,所以,就下雨啦!于是,我再跟他打赌,我在他家的对款里涂上了石灰,所以,他说第二天会下雪,结果,第二天,太阳高照,他输得连脸面都丢了。”“原来如此!”爸爸恍然大悟。
老师开始检测我了,老师问我:“三加三等于几?”由于,爸爸平时在家也教过我数数,我倒着手指一数“六”,“那六减五等于几?”我不懂减是什么意思,爸爸就在旁边提醒我”减,就是比六小的意思。“我又掰着手指数了几分钟“一”“那六减二呢?”我数啊数,就是数不出来了。这段开学入门的故事,一直到今天,我为人师表了,我当年的老师,还在笑话我。这是我的童年糗事。
“这孩子很不错,我收下了。要读书了,孩子得有个名字了。这样吧,我看你们就希望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不如,就叫赵康平吧?”“好哇!还是老师学问高!”爸爸显然对这个名字很满意。我也一蹦三尺高,”我有名字喽!我有名字喽!“。就这样,我终于可以跟随比我大几岁的大哥哥和大姐姐去上学了。
爸爸在带我回来的路上还专门绕路去了一次供销社,给我买了一个”为人民服务“的黄色书包,我背着书包,跑哇!跳哇!高兴得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夜晚,我还背着书包躺在床上睡觉,不让爸爸妈妈把它取下来。妈妈说,那一夜的我,就连睡梦中都还笑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