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岑参这句诗道尽了冬日雪景。且说这雪才停,今儿个又忙不迭地下了起来。东方迸射出的紫红的的光晕,乘着这片片晶莹的学会,一阵儿接着一阵儿,由紫到红,由红到红黄,渐渐地,便驱走了这朦胧的夜色。
李思卯时二刻就梳洗停当,着一身淡碧色的韩仁绣锦罗衫,头上只简易地攒着两支玉花,还有一只翡翠流滴簪子,端坐在青桐书院正殿的主座上。
近日是二小姐宋湘和三小姐宋笺第一日上学堂,本来定着早上为宋笺启蒙,傍晚为宋湘讲授国学,辅修算学,可荣容硬是说宋湘急于见到自己的先生,宋宁国便只好依她上午也来见李思。
手中捧着一本精装的《孟子》,李思在青桐书院里踱步。
青桐书院顾名思义,在这个不大不小,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种了四株梧桐,等到盛夏时分,那桐叶绿的发亮,饱经风雨也依旧顽强地活着。如今又下开了学,每株梧桐都像披了白袄一样,雪白又富有风姿。
书院门口立着一块儿大石碑,精美绝伦又饱经沧桑的花岗岩上面用极工整的楷书写着:“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兰姑说,这是当年昌帝叶笙亲笔所提。
过不久,宋府的晨钟悠扬地响起,那终生回声荡起冲天,洗尽铅华。
宋府二夫人荣容正在饮绿轩门外等着自己的女儿宋湘。荣容一身金丝绣罗衫华美妖艳。“湘儿,你快些,今儿是你第一天上学堂,可不能晚咯!”
荣容见宋湘迟迟不出来,眉眼一皱,催促道。“知道啦!娘亲莫催!”宋湘在里头不紧不慢地挑着自己心爱的发簪,她的侍女忙不迭地帮她比对,好不容易插得满头珠翠,宋湘又去挑衣服,最终选定了一件鹅黄细碎留云望仙裙,身着一件莹白色披风。
荣容看见面前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女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宋湘嘴角微扬,那好看的双眼迸发出傲慢英气。“湘儿定教她认得谁才是真正的主!”
青桐书院门第留香,李思又焚了一支依兰香,用以凝神养性。
荣容把宋湘送到了青桐书院门口,便要和其一同进去。“娘亲,你回去罢,”宋湘站定,对荣容说道。
荣容又想说什么,却被宋湘打断道:“湘儿又非初次来青桐书院,况且李思先生若见到您亲自来,岂又叫她坏了礼数?”荣容愁眉紧锁,见宋湘如是说,只好点了点头。
宋湘劝回了荣容,抖了抖衣袖,大步流星地迈进了青桐书院,昂首挺胸地踱到正殿。
宋湘见到李思,做了个样子唱喏道:“二小姐宋湘给先生请安。”
李思尚未应声,宋湘便自觉抬起头来,径直走到李思面前的一个木凳旁,若有其事地坐下来,等李思开口。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李思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低头翻看着自己手里的书,不时又沉吟几句。宋湘等得不耐烦,起身说道:“先生在怎还不上课?”
“哦。”李思嗤笑一声,这才抬起头来饶有情趣地看着宋湘,“你是何人?”
宋湘向是被雷劈了一般地瞪大了自己的双眼,竖直了自己的耳朵,瞠目结舌道:“先生……先生说什么?”
李思又笑地更大声了,说道:“我问,你是谁?”宋湘这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道:“本小姐方才说过,本小姐是二小姐宋湘,今日特地前来上学堂!”
李思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小抿一口,笑道:“二小姐?我只知少顷三小姐宋笺要来上课,端的冒出个二小姐?”宋湘又一惊,她气愤地站起身来,只因李思先生身份,她才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小姐……本小姐好奇先生模样,便赶在三小姐之前……”
李思可不给她回话的机会,也站起身来,走到宋湘面前说道:“小姐不必好奇鄙人模样,你也见了,我不过是个教书的愚妇,不是那三头六臂的怪物,更比不得小姐美艳。”李思说着,上下打量着宋湘的装扮,极力忍住心中的笑意。
宋湘心里早就大怒,这李思居然将她与三头六臂之物相提并论,从小到大,宋湘从来都是荣容和宋宁国的掌上明珠,何曾受过如此羞辱?眼角已经微微渗出泪水,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更加动人。
“我……我可是你的弟子,你怎……你怎如此说话……”宋湘啜泣道。
李思抚了抚鬓边的青梅绾子,笑道:“我何时收过如是见面行礼扭扭捏捏,擅自起身何其随便,言语张狂,举止夸张的弟子?你也尚未行过拜师礼,如何算是我的弟子?”
宋湘紧咬嘴唇,眼泪哗的一下便如山间泉水一般迸了出来,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跑出青桐书院。
李思看着宋湘跑出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轻轻地笑着。
宋府。梅香榭。
“姨娘,婢子方才看见二小姐气呼呼地从青桐书院跑回饮绿轩了。”芮姑正帮姜梅挽头花,微微担心地说道。五年了,这梅香榭除了白梅拥簇以外,再无什么其他景致。
兰姑拨给姜梅的吃穿用度也和荣容的大相径庭,这五年,宋宁国从来不知,梅香榭每月的月俸还不及荣容饮绿轩的一半,而梅香榭内的女婢童仆,除了芮姑,便只有四名婢女和一个小童而已。
芮姑也已二十有五,和姜梅夹起尾巴过了这么些年头,做事除了还是一惯的伶俐之外,也多了一分沉稳。
这个小童与宋笺一般大,五六岁左右,是芮姑上街买东西时捡到的孤儿,这孩子脾气十分倔强,刚到梅香榭还叫芮姑费心教导了数月才上了道儿。又因荣容跋扈,抓了这小童,去郭春仲那说姜梅私自带孤儿入府。
郭春仲身体每况愈下,根本无心理会荣容与姜梅。荣容见闹了半天也无用,便也只好作罢。姜梅也是善心,苦心留了她给宋笺作伴,并唤她作琉颦。琉颦与宋笺倒是玩得来,姜梅便也将其视如己出,向来悉心照顾。
“我听说这李先生是出了名的学者,老爷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请了她来。她学问渊博,自然格外清高,二小姐性子火爆,必是与先生合不来吧。”姜梅放下手中正为宋笺和琉颦织着的小衣,对芮姑说道。
“是呢,姨娘,您看要不让三小姐晌午再去拜见李先生吧,先生此刻怕还在书院生气呢。”芮姑笑了笑,说道。“不会。先生心胸宽广,上次笺儿胡闹,藏在南书房,先生都未生气。我们不好坏了规矩,你去叫笺儿备着,一会儿我们就走。”姜梅虽未见过李思,但那日宋笺兴冲冲地跑回来,把李思夸得头头是道,姜梅便也知了三分。
“既如此,婢子去唤琉颦姑娘伺候小姐梳洗。”芮姑笑道,脸颊两边的酒窝格外可爱。
宋笺此刻早已睡起,正与琉颦在里屋玩着弹珠。芮姑走了进来,摇了摇头,叹气道:“琉颦,叫你伺候小姐梳洗,你怎的玩了起来?要是坏了小姐上学堂的日子,看我不把你撵出去!”
琉颦吓了一跳,忙下跪向芮姑谢罪。“芮姑,是我要与琉颦妹妹玩的,你别欺负她!”宋笺没好气地扶起琉颦,对芮姑说道。芮姑说道:“婢子无心责难琉颦,只是小姐,先生正在青桐书院等着您呢!”
宋笺一听要见李思,慌忙站起身来,惊喜地跳了起来。琉颦也高兴地说道:“琉颦伺候小姐梳洗,在梅香榭等小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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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番李思羞辱了宋湘,宋湘必是去找荣容告状,又会掀起何等风波?宋笺初次上学堂如何?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