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自小习武,自然听出这脚步声乃何许人所拥有,万份惊喜地支起身子来,却不想因为动作过猛而引得大脑猛一阵眩晕。这个时候,她听到前方女子冷淡的声音响起来:“瑶珊。”
一个名字等若一个命令,名作瑶珊的少女闻言眼中显出惊恐之色,却还是乖乖坐直,低下发涩的双眼。
这个时候,那个脚步声到了她们身后,随即是男子沉稳的语调:“宫主。”
“嗯。”江临仙答得淡然,头上巨大沉重的银冠也没有轻微晃动。
然而这个回答却像是提问,男子已经回答起来:“北灯传回来的消息,连古古带着那千石宗弟子去了临安,然后北灯和玖然去救一个叫做吴晓芳的姑娘,而他孤身一人去了肆艳楼。”
“之后便无踪影,不过北灯传回来的消息是,他似乎是打算去杀一个叫做南华连的男人。”
“并且,他成功把那个南华连给绑出了临安城。”
江临仙动了动。
自然这不是因为她对连古古可以把南华连绑出临安城这件事感到惊讶,而是她的双膝离地,随即缓缓站了起来。她的身形玲珑,穿着苗疆女子特有的服饰显得异域风味十足,而她站直身后转向男子,只问了一句:“杀了没有?”
披着满身风雪的泽清答道:“没有。”
江临仙又问道:“你的伤,好了几成?”
闻言,泽清微微一愣,随即也妥帖回答道:“回宫主,已经好了八成左右。”
“不必瞒我,你只好了六成。”江临仙淡然道,“稍候去宫内药房取些九花玉露吧。”说着不待泽清有所托词便又道:“我可不想武林各大门派上门来时,发现我最得力的大护法竟然身负重伤。”
泽清一愣,只好答道:“泽清明白。宫主体内的九尸针……”
“无碍。我自小体内便自带毒素,这点小伤还伤及不了我。”江临仙看也不看仍旧跪在地上的瑶珊,只朝着后殿步履轻盈地走去,最后留下一句,“未能看守好二宫主,按宫规该剜目取舌,泽清,你看着办吧。”说罢便离去,这大殿之内便没有了江临仙的气息。
那听闻江临仙冷淡言语的瑶珊在听及“剜目取舌”时几乎吓得晕过去,但随即,泽清沉稳的声音便让她感觉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回来,只剩庆幸。
“下不为例。”泽清沉声道:“自行到浣溪苑报道吧。”
瑶珊连忙磕头道谢,泽清见状虚扶了她一把,问道:“最后二宫主往哪个方向去了?”
闻言,瑶珊答道:“瑶珊亦不清楚,二宫主对我们用了迷心蛊……”
“那你最后记得什么?”
瑶珊难得近距离看着心中所慕,愣了一下才抿唇仔细思考,最后不确定答道:“好似,上了那位李玦少侠的马车?”
身在临安城外的连古古当然没有预料到他一时的手下留情竟然得到了江临仙的赏识,虽然他认为自己不杀南华连只是因为暂时不想杀。
毕竟南华连的身后可是户部侍郎宋濂清,虽然这家伙当初被自己逼得服下所谓毒药,现今也不知是不是受制于肆艳楼,但是若是他的侄子无故曝尸荒野,想必也不会以为是什么意外事故。现下武林和皇朝之前的关系微妙得紧,他不想因为杀了这个小小的南华连而让侍郎大人在皇帝耳边吹什么风而导致一堆麻烦。
麻烦这种东西又不是美人,何必来那么多?自然,像是拾仙那样的美人,还是不要比较好。
一边悻悻然地剖析着情势的连古古一边把一根藤蔓缠上南华连的双脚,一边在他脖子上挂上几个清晨从临安城里买来的大饼,随即拍拍南华连的脸。
可怜的南华连公子一醒来就感觉全身血液往脑袋冲,整个世界是颠倒着的,包括那个正在往下拉什么的一脸坏笑的青年。
这个时候,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居然没死;第二反应是,居然白天了;第三反应则是……眼前这个青年究竟想干什么?
连古古自然是没打算干什么,他只是给南华连备好了干粮随即把对方给倒挂到大路中间的树枝丫上,顺便在一旁布置了个简易的机关。
南华连看着就在自己眼前的带着竹尖的藤网被连古古用沉积多时的落叶给盖上,随即又看了看一旁隐藏在枝叶之中几乎很难被看见的藤蔓,第一次在这个死对头上有想哭的冲动。
“连……连古古你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呀。”连古古笑得眯起眼睛,他调整了一下南华连脖子上的大饼微笑道:“我只是想来试验试验我新设计的机关而已。”说着他指了指临安城方向的平坦大陆,笑道:“哪里呢,有个机关,若是来救你的人不小心踩中了,那你身上的绳索就会断掉,那个人会被吊起来,而你就会被放下来。”
南华连闻言松了口气,心里暗想着等我解围了非要好生蹂躏一下那吴晓芳!他要她在他身下痛苦呻吟,然后哭着向连古古诉苦。那之前自己一定要请几个武林高手,在吴晓芳诉苦之后一刀杀了她,再杀掉连古古。
想着连古古痛苦着去死的表情,南华连心中稍微好受了些,只是他的幻想还没有结束,头顶上就响起了连古古的冷笑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的那点小九九,我走以后,若是有人通知我小芳被碰掉了一根头发的话。我一定、一定、一定不会让你南府好过。”
说着,他顿了顿,又似笑非笑道:“你以为我有什么后台吗?”眼珠子猛地一转,一个念头瞬息间闪过脑海,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已脱口而出:“鸢栖宫宫主是我媳妇哦。”
刚说完他就愣了愣,想了想也没纠错,只冷笑道:“所以你该知道,皇帝陛下都不得不先避其锋芒的人的夫君,应该有这种能力。”
南华连终于瞪大眼睛,许久他颤声道:“我叔叔是。”
“我知道你叔叔是宋濂清宋大人。”连古古笑得意味深长,“想当初我还和你叔叔在肆艳楼里畅饮烈酒呢。”
“你。”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和我媳妇可是能和皇帝陛下谈话的呢。要是一不小心说漏了什么,英明神勇的陛下会不会罢了宋大人的侍郎之职我就不知道了。”
那南华连原本还十分惊恐,听到这句话突然冷静下来:“你以为你编个谎我就相信了?连古古,你最好祈祷在你逃出中原前不要让我抓到,否则你也一定会死得很惨!”
没想到连古古丝毫不怕他的恐吓,他只是看着他,随即做了个鬼脸,戏谑道:“你来呀来呀来呀!”盯着气得满脸涨红的南华连,他抽出匕首,闪亮亮的刃面在他脸上拍了拍,发出饱满声响,“华连公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俗话你听过没?我是不管你信不信,如果你能在我走出中原前抓到我的话……”
他突然一顿,活动手腕,又是一拳当着南华连面门砸去。
砸了三拳、报了少时被对方的家庭踢倒在地踩了三脚的仇的连古古心情大好,看了一眼南华连已然满脸淤青非人非鬼的脸,笑笑道:“你觉得我可能会被你抓到?白日做大梦呢这是。”
一声呼哨,先前从临安城马夫那里买来的白马便渐渐撒着蹄子出现在视线里。连古古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踏鞍上马,又回头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南华连,若有所思道:“这里离临安城不远,三天的口粮够你活命的了。不过你这个样子嘛……”想想自己并未全部告诉他的机关,连古古笑着举起马鞭,一夹马肚长笑而去。
“倒真的挺像一只鳖。”
处理完南华连之后连古古随意乔装了一番便又回到了临安城里,昨夜他造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到底后续情况几何。
“吁。”
骏马扬蹄,连古古勒紧缰绳而后看向临安城外一处并不起眼的小村落,而后他翻身下了马,牵着白马走入了其中一顶小茅屋前的院落里。
茅屋有些破落,但院子收拾得很整齐利落。连古古走到院落里,可以依稀听到屋内吴伯感激涕零的声音。
想来是北灯和玖然已经把小芳给救了回来了吧。
他站在门口,静静听着。
由黄泥垒叠起来的墙垛未能阻挡多少中年大叔的声音传来,连古古听着吴伯一方面感谢一方面又在数落自己的不是,有些哭笑不得。
而此刻在屋内的北灯自然早就察觉到连古古就在门外,不过他只是挑挑眉任由一旁的红袍少女和吴伯颇为亲切地攀谈,目光却定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女。
说不上好看的一个小丫头,比起宫主差了不止千百倍,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当自己和玖然将那些家丁击退甚至有鲜血出现的时候,她的神情一直是很冷静的,好似整个世间的故事都和她无关一般。
表情木讷,眼神空洞。若不是带着她走的时候还感觉到她清楚的心跳和体温,恐怕他会以为这是一具被活生生以禁术炼制而成的尸人。
所谓尸人,非尸非人。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北灯微微颔首,目光不明。
而此刻,玖然已经和吴伯交谈完毕。北灯微抬下巴,示意她离开。红袍少女似乎是有些舍不得地看了一眼床上依旧闭目着的吴晓芳,犹疑片刻。
北灯抬脚便走。
“哎?哎哎哎?你等等我。”玖然见北灯竟然如此迅速就打算离开,也不好再说些留下的话语,只好和吴伯道了声别便也紧随着他奔出了茅屋。
一到院落之中就看到了外面站着的连古古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玖然刚想说话就被制止,于是她望向北灯,北灯却只冷笑道:“我们该进城了,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