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玖然跟上高大男子往外面停着的马车走去的脚步,好奇道:“我们还要进城干什么?”
北灯没有打算回答她的话,只是悠悠然地坐进马车,再无声息。
见状,玖然有些踌躇地看了一眼连古古,后者朝她摆摆手,无声道:“你们先走。”
红袍少女听懂了他的话,于是点点头爬上了车辕,犹豫了一下咕哝了一声便挥起马鞭正欲挥下,却被车厢之中伸出来的一只手给稳住。她惊诧回头,戴着面具的男子已经掀开车帘坐到了另一边的车辕上,淡淡道:“若你来驾车,恐怕我们去的不是临安城,而是阎王府。”
玖然闻言深吸一口气,腮帮鼓鼓,但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沮丧地泄了气,咕哝道:“不就是又一次不小心车摔到千泉崖下了嘛。”
北灯略一顿,继续淡淡道:“所以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最终连古古还是和两人同行,不过他依旧骑着白马,跟着马车一同前进。但是很快,北灯就潇洒地把马鞭往他身上一甩,一拽他的胳膊就把他扔到了车辕上,自己坐到了白马上。
连古古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在看到红袍少女一脸失望的表情之时好似明白了什么。
白马已经绝尘而去,连古古摸着下巴挥下一鞭,若有所思:“所以这是……少女怀春?”
余光所及一抔泥土当面砸来。
白马的速度绝非等闲,不一会儿就看不见那道白如积雪的身影了。连古古一边赶着车,一遍哼着小曲儿,倒是自在得很。
身后红袍少女掀帘探头,好奇问道:“快到了没?”
连古古看了一下已然越发当头的烈日,微微皱眉道:“还有大概半时辰左右。春天的太阳最燥人了,尤其是临安城,我们得快点赶路。”
“你是临安人士?”
连古古吐掉口中草茎,似笑非笑:“算是,又不算是。”
闻言,红袍少女微微皱起眉头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欢讨些嘴上利索。”
“好吧。”连古古挠了挠头,也道:“之所以说算是,那是因为我十几年来都在临安城里长大,而之所以说我不是……那是因为,我好像从小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
玖然怔了怔,而后低头嗫喏道:“我失言了。”
青年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笑道:“没关系。我养父母对我很好,至于亲生父母……”他也低头思索片刻,随即笑道:“再怎么辉煌,也不关我的事情了吧。各安天涯吧。”
不知怎么的,红袍少女总觉得连古古这话有什么意思,但她久居深山,丝毫觉察不了是何处怪异。但很快,她的意识又被脑海之中那个高大身影给带了去,不知不觉问出了口,“你对那个叫做北灯的……嗯……阁下,了解么?”
连古古好笑地看了一眼玖然,结果被红袍少女一眼瞪回来只好无奈笑道:“虽然我不介意是有个人可以治治那个人的脾气,但是很可惜,你问错人了。”
“你对他也不了解?”
“嗯……”连古古想了想,十分中肯地下了个答案:“他是个杀神,然后是鸢栖宫的二护法。”
“然后?”
“然后?嗯武功很厉害,虽然有点二,谁让他是二护法。”连古古摊开空着的右手。
玖然气恼,“你就不能说点有意义的内容吗?”
“玖然姑奶奶,我是真不了解这尊杀神诶。你要是想问,直接问江主是个很好的选择。”
“江主?那是谁?”
连古古突然心下一个咯噔,不知为何,这两日来自己总是会时不时想起那个白色身影,今晨更是对南华连说出的那样的话,唔,自己难道被下了什么蛊不成?
“说起来……”虽然有些天然呆但是实际无比聪慧的少女突然也想起了在玉霞庄里那个冷冷与自己对视的白衣女子,随即有些疑惑道:“当初在玉霞庄那个白衣姑娘是谁?难道就是你口中的江主吗?”
“嗯。”连古古有些心不在焉。
“她是鸢栖宫宫主?”
“嗯。”
“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听说我这次能出山,是因为一位叫做江千流的前辈已经逝世,难道这江主和江千流前辈有些干系?”
“嗯。”
“鸢栖宫一定很大吧?”
“嗯。”
“据说在雪山之巅?”
“嗯。”
“鸢栖宫……你喜欢江主?”
“嗯嗯?”
尾音微微挑起,连古古同时挑眉看向一脸戏谑的少女,只摇头道:“你喜欢北灯。”
肯定句,没有问话语气。红袍少女突然就红了脸颊,在渐盛的日光下衬着她气血良好。毕竟是千石宗出来的小师妹,不如连古古这般精于世故,哪可能在口头功夫上斗过连古古?
“你。”红袍少女愤愤然。
“我。”素衣青年笑嘻嘻。
剩下的半个时辰路程在连古古时不时的打趣之中终于度过。连古古带着玖然终于追上北灯的脚步入了临安城,寻了客栈安顿下来。这之间过程顺利无比,街上也还没有关于南华连的流言。
只是路上多了几队寻找人的家丁而已。
一日时间在连古古的练功打坐下缓缓度过。等到了他睁眼之时已经夜幕降临,体内的真气稍微有些阻滞,想来该是玖然那九尸针的原因,这么想着他就觉得这千石宗果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好说话,依照玖然的性子,定是不会那么容易就给他解药的。
正这么想着,连古古就听到了门外猛一阵拍门声。疑惑着打开门来,却看见玖然站在门口,脸上神色有些奇怪。
他正想问怎么了,戴着金色面具的男子就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封信件。
他接过,仔细端详了一番。
很平常,只是掂起来有些重。他皱眉,心里头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古古沉着脸拆开信封,而后入眼,他的心情一下子沉入低谷。不知为何,却只觉四面八方有如寒风袭来。
她从梦靥中惊醒。
没有月华,但却有雪光映入屋内。
江临仙一头青丝落满丝枕,胸口传来的钝痛感随着呼吸一层层加重。如同过往几年一般,她伸出羊脂白玉般的玉臂,见到三年前还在腕间的红线现下已经到了内肘,如鲜血欲滴。
“宫主?”
有男声自门外传来,江临仙收好手臂,想了想还是起身,披了件裘貂便开了门。门口站着的果然是泽清,看模样,似是未曾入睡。
“这么晚了,为何不睡?”
泽清沉声道:“今夜朔月。”
“并无大碍。”江临仙伸手扶了扶他的手臂,发觉十分冰冷便撤回手来,冷声道:“鸢栖山本就酷寒,入夜更寒几分。穿着如此不在意,你是想拖延些什么?”
泽清一愣,犹豫片刻后却还是说了实话,“属下希望宫主好生考虑一番,毕竟……终生大事并非儿戏。”
“我父之言何时儿戏过?”江临仙淡然道,微乱发丝贴在鬓角,被夜风吹得有些冷。
“但宫主您……近日来睡得并不安稳。”泽清眸中亦有些不忍,“为何?”
“为何?”江临仙目光散散,却是突然惨然一笑道:“我父说过的话,想必你也记得很清楚罢。”
她的目光投向夜色之中安谧却也冷清的鸢栖内院,声线清冷:“我父曾说,人生不过一场是非之欢(注1),若有想做的事情,那便不择手段便是。”
注1:“人生不过一场是非之欢”,出自天下归元作品《帝凰》。
“人生啊……”
一枚闪亮亮的金球被抛上空后接住,而后又被抛上空去,玩弄着一时兴起融了两个金锭子做成金球的连古古压根眉眼都没抬一下,等到抛出了不知道第几次之后才猛然站起来,广袖拂过桌角时惊醒浅眠的红袍少女。
“怎么了?”玖然睁大犹有些茫然的双眼,看着连古古身若闪电般冲出去,心下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哪知连古古冲出房门之后却没有拔剑或者是大喝一声,而是一转身,面容严肃地推开了北灯的房门。
玖然略微踌躇一会儿也跟着踏进去。
房内北灯似是早就料到连古古会直接推门而入,但他也没有丝毫避嫌般大咧咧坐在窗台上,手中挟着一片绿叶,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流。
连古古已经坐到北灯对面,问道:“这算什么?”
戴着面具的高大男子看也不看他,只沉声道:“师兄是个很好的人。但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感觉所有人都可以欺凌一般。”
连古古挑眉,玖然抿唇不语。
“我刚到鸢栖宫的时候,师兄已经在那片雪山之上生活了好些年头了。”北灯的目光有些散,但话语还是淡淡,“我那时候八岁,宫主还只是个四岁大的小娃娃而已,至于二宫主,那更是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了。”
“你想说什么?”连古古感觉胸口一直憋着一口气,梗在那里十分不舒服,因此出了口的话更是隐隐带着刺,“因为大护法一直生活在鸢栖宫,所以江千流前辈就直接把自己尚在垂髫年纪的女儿给嫁出去了?前辈这算是为后代考虑的念头吗?”
闻言,北灯却是不屑地嗤笑一声道:“你懂什么。那时候鸢栖宫在武林之中的地位如日中天,自然是不必担心宫主和二宫主,但是那之后四年,就在宫主八岁的时候……”说到这里,北灯却是猛地握紧拳头,“不过是见宝眼红,竟还安了个除暴安良的幌子前来鸢栖宫也亏他们敢来反正那之后,宫主就和我们失散在追杀的武林人士之中了。前几年我们也寻到了她,不过宫主似乎有什么计划,继续在那肆艳楼里任劳任怨。”
北灯又哼一声道:“后来她借着你无形的帮助回到鸢栖宫,当然是要重振我鸢栖雄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