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红衣裳的小姑娘?皇子殿下微微挑眉,手中折扇一摇一摇,“再探。”
“是,公子。”
你说这街道上的小贩都在等着谁?
栖凤楼的小二擦了擦汗,随即想了想,“等一个姑娘啊,每天中午都来这里吃饭的。经常给我点赏钱,只是今天没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卖蛐蛐儿的小贩头也不抬,“那女娃子对这蛐蛐儿懂得也不少,往常她都要和我斗上一局的,只是每次都没斗完就好像有什么人要追一样急急地就走了。”
皇子殿下手中的折扇摇得越来越慢,眉头紧锁。一旁的阿三仔细想了想,斟酌地说出了口,“这怎么好像都是公子您去过的地方?”
李玦眉头一抖,随即看向阿三,后者立刻噤声。正当阿三暗悔自己说错话的时候却听他家主子开了金口,“都是我去过的地方,那也就说明了这个穿红衣裳的姑娘只有一个人。”
阿三脑海之中白光一闪,“江流流姑娘?”
“回宫。”黑衣男子一合手中折扇,已大摇大摆步入熙攘人群中,留下阿三一脸茫然,“啊?”
当夜,临安皇宫宁静如昔,只是二皇子殿下居住的景和宫貌似并不安宁。
当殿外的那一道黑影一掠而过之时,正在闭目养神的皇子殿下已然睁眼。随即门外传来重物落地声,随即是侍卫的几声轻声呼喝。再不多久,已有锁链声出现,随后嘈杂渐渐远去,渐渐宁静下去。
侍卫长在门外恭谨道:“打扰殿下休息了。”
他装出神色疲倦模样,懒散道:“出了什么事?”
侍卫长的影子动了动,随即更加恭谨道:“只是一个小混混,属下已处理好了。”
李玦眼中似是倒映了半池瑶雪池的月光,随即却突然厉光毕现,“放肆!皇宫之内出现此刻竟敢以区区小混混的头衔冠之!”
门口的身影颤颤巍巍跪下,“属下有罪!”
李玦眉色渐敛,随即冷淡道:“阿三,你随我去审那刺客一审。”
“是。”梁上的男子一跃而下,看着并未穿上朝服的皇子殿下微微诧异,这架势可并不像是去审问刺客的。但当下也未有所提议,跟着尚穿着睡衣的李玦就出外了去。
皇宫之中,即便是浣衣局后的破烂杂物间也是修正得像模像样,按理来说若是夜闯深宫一般都是人头当场落地的下场,哪还有将此刻关押起来等待皇子殿下亲自审问的道理。
但是皇子殿下提前暗示了侍卫长,若是抓到一个刺客,那就先押着待他去审问。
什么样的刺客?
个头不高,一看就知道是个姑娘家的,贼眉鼠眼的那种。
“我贼眉鼠眼?”
少女一口吐掉口中的布卷,恨恨瞪向坐在座上悠闲品茶的皇子殿下。后者浮了浮茶盏,目光散散,对少女的质问不置可否,而后才道:“莫非不是?”
一句话噎得少女无话可说,江流流索性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对,李玦从一开始就默认她不用跪,默许她坐,只是这冰冷冷的地面坐着也觉身上难受得紧。但少女浑然不顾,只抬头问道:“不说我给你制造了多少麻烦。单单是和我姐姐协商成功这一点,你不能否认有我的效用!”
李玦的目光略寒,“对,若没有你,我能为我皇室增加一臂膀。”
江流流秀眉一挑,却是哈哈笑道:“阿玦玦你还是天真了点,我姐姐那样的人,若不是连古古那个臭小子的出现,成为了皇室的臂膀……你觉得她不会把你们的天下弄得翻天覆地么?”
闻言,皇子殿下却只是淡淡笑笑,“看起来你似乎对你姐姐了解地透彻。但据我所知,江临仙姑娘不过是为了报仇而已,若大仇得抱,她便不再有野心了。”
少女扁起小嘴,“仇?她其实根本不是为了报仇。”
“哦?”
微微上挑的尾音昭示了殿下似乎挺有兴趣的样子,少女立刻起了精神,哀求道:“你让我告诉你也可以,快让你属下把我手上这锁链解了去吧,这样手好累……”
“来人……”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
座上的皇子殿下放下手中茶盏,声色淡淡,“将这位刺客姑娘关到后院里,好生看着,别让她跑了。”
少女的肩膀垮成泥巴。
于是皇子殿下的夜审来客以刺客姑娘被关到景和宫的后院为终。
第二日,“拷问”继续。
景和宫的后院自然不是肆艳楼的柴房可以比的,即便它只是个后院,但从江流流姑娘的饮食起居来看,她是来享福的,不是来被拷问的。
然而即便如此,江流流姑娘还是极尽所能地把前来服侍她的那些个宫女太监一律轰了出去,一个人躲在房内生闷气。
于是,皇子殿下到景宁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端着金盆的宫女被人以硬枕强硬地给轰了出来,其他用具刷拉拉摔了一地,见到李玦到来,那些个宫女连忙跪下请安。
李玦淡淡扫过去一眼,没有什么表情:“都下去吧。”
那些宫女如蒙大赦,连忙陆续退了出去。
待到众人都退去之后,李玦才推开景宁宫寝房的门,刚一开门,一把银沙就朝着他迎面扑来,时刻跟随着他的侍卫阿三见此面色一冷,袖袍一扬,那些银沙便被悉数挡了回去,噗啦啦洒了一地。
而等看清楚推门进来的是谁并且这个人脸色好像并不太好时,江流流一下子就蹦到了他面前,关切问道:“阿玦玦你怎么了!是谁想谋害你的?”
阿三:“……”
李玦眉头微挑。于是江流流立刻举起手,甩了甩叮当响的锁链,一脸委屈道:“我都被锁了一整天了,什么都玩不了。”
李玦微微扬眉,“所以名满天下的二宫主大人就打算以毒沙害人?”
“那不是毒沙!”江流流撅嘴,而后忿忿道:“我就下了点眠蛊下去而已。谁叫她们老爱管着我!”
不知是听到了什么,李玦面色有些莫测,一直观察着他表情的红衣少女立刻警觉起来,不过在看到后者渐渐放松下来之后也试探问出口:“出了什么事了么?”
闻言,李玦倒是轻笑一声,“江二宫主何时也学会察言观色了?”
没想到红衣少女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从遇到阿玦玦之后。”
“……”身着金白相间长袍的男子顿了顿,而后也道:“那么很好,我们来继续昨日的拷问怎么样?”
拷问。听起来如此残酷,不过江流流丝毫不怕他话语之中隐隐透出的威胁之意,只扬起笑脸笑得分外天真无邪,“好啊好啊,要是没问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一直跟在皇子殿下身边的侍卫阿三开始怀疑江流流的逻辑了。
没想到李玦居然还答应了她的要求,只笑道:“带你出去玩一天。”
果不其然,少女果然沸腾了,“真的么!”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我还是天子之子。”
“阿玦玦你这是在自夸么?”
“有何不可?”
少女的眼睛闪亮亮,手上的锁链叮当响,“那就这样决定了!”
李玦看着江流流扬起笑容的笑脸,眼中幽光更甚。
所谓拷问,果然不是常人所想象的那样。当侍卫长听到皇子殿下居然吩咐自己着人去安排了一桌糕点水果并且美其名曰“拷问夜闯景和宫犯人所需”时,他开始怀疑现在的武林是不是已经被鸢栖宫主宰了。
自然,皇子殿下的命令不可忤逆,侍卫长只好派人去御膳房着人做了一桌子好吃的送了上来。果不其然,当看到这些在中原人看起来无比美味的糕点水果时,江流流的脸色就有点变了。一旁的李玦看到她如此表情,心中胜算多少便有了一点,于是他问道:“那我们开始吧。”
“嗯……嗯!”江流流迫使自己从那些美食上转移目光,看向了李玦的眼睛。这才发现对方的眼里噙满笑意,被鄙视了的少女立刻昂首挺胸起来,直端端地迎上皇子殿下略有些挑衅的目光。
“说罢,江流流姑娘是受何人指使潜入我景和宫的。”
“无人指使!”少女答得斩钉截铁。
“来人,给江流流姑娘吃一块榴莲。”
“说罢,姑娘潜入我景和宫有何目的?”
江流流擦了擦嘴角,回答得毫不犹豫,“自然是拐走阿玦玦啦!”
一旁的宫女忍住了不笑,李玦却已经笑得淡然:“来人,再给江流流姑娘吃一块榴莲。”
“姑娘如何得知我居住在景和宫的?”
“莫非阿玦玦你还住在别的地方不成?”
“……来人,喂榴莲。”
“姑娘是哪个门派的?”
“关北鸢栖山!”
“这个我早就知道,”李玦笑了笑,在看到对方略微发红的脸颊之后神色敛了敛,抛出最后一个问题,“江宫主现在何处?”
如他所料,江流流的脸色不再那么自然。李玦见状,淡淡笑起来,“江二宫主,你输了。”
红裳少女抬起头望入他的眼睛,发觉那里面是一片悠远澄净的海,但她问出口的话却是:“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廊腰缦回。亭台阁立。
身后的侍卫步伐一致且无声,身着黄裳的青年男子目光似乎是盯在前方侍卫的背后却又像空洞得毫无理由可言。阿三一直在看着李玦的神色,自从江姑娘问出那句话之后殿下就陷入了这样的状态,直到陛下派人来宣才稍微回过神来。
作为侍卫,他自然是不敢擅自揣测殿下的心思。前些儿日子随殿下出外参加那折剑大会时,殿下一直是装作很外向开朗的模样,但谁知道……他的内心始终宁静得如同止水。人人都道那鸢栖宫大宫主江临仙心思深沉缜密,但谁又知现今的二皇子殿下同样城府内敛,不可随意猜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