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冬天,北方的天气很奇怪。整个冬天想初春一样,没有冷的痕迹,人们享受着上天特有的恩赐,同时也盼望着寒冷,甚至是雪花飞舞所带来的一切惊讶。
农历腊月初一的早上,昨日25度气温骤然下降,也许下降20度,25度。非常冷,人们已经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棉鞋,在忙着生火炉。急来的寒流把昨日的温暖驱散得无影无踪,甚至让人们相信昨日的温暖是根本不存在的。暗黄的天空下,分散着稀稀疏疏的村落,他们在这寒冷的天空中孤独的守着自己的一片土地。风来了,掉光叶子的树枝在风中不停的摆动,时不时的传来阵阵的吼声。在这样的寒冷天气里,外面找不到一个人影,唯独风像鬼怪在各个村落见吼叫。他们把枯黄色的落叶和废纸卷起,又在不远处狠狠的摔下,一次又一次。
直到下午3点多,两个人突然出现在空旷昏黄的天空下,他们肩并肩走在荒凉寒冷的道路上。一男一女,他们的出现给荒凉寒冷的道路上增添一份生机。男的穿着单薄的西服套装,平头。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他一手提着蓝色的行李包,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风扯着他的西服外套的衣角不停的翻来翻去。他努力地耸着肩膀。看起来冷,身体微微前倾,想快步向前走,似乎手中的行李包拖累了他,他尽管很吃力,但是走得并不快。
女的穿粉红色的运动衣,皮肤白皙,身材较好,二十三四岁。白色球鞋,肩上挎着黑色的女士大号挎包。双手插在口袋里,一个劲地往前走。一尺来长的黝黑的马尾辫,在风的作用下,在头的另一侧,飘起又落下。他们肩并肩的朝前走,有一个共同的去处,那就是即将到达的这个村庄——曹店。
“子俊,来,我帮你抬着行李包‘肖菲转过身瞅着被风吹得红彤彤脸。肖菲一直想帮子俊拿行李包,虽然不是很重,至少可以让子俊轻松一些。
“没事,马上到家了”子俊提着行李包的手朝后挪了一点,肖菲并没有够住行李包。反而肖菲黑色的女士大挎包从肩上脱落下来。肖菲挽住黑色的女士大挎包,看着疲惫的子俊,心里非常心疼。子俊不想让肖菲拿行李包,因为他知道身材消瘦的她早已气喘吁吁了,哪里有力气抬行李包哇?
“子俊,要不,先歇一会儿再走”。肖菲知道子俊是为了自己,可是肖菲看着子俊吃力疲惫的身影,她心疼了。肖菲温柔的央求这子俊,话语里弥漫着浓浓的爱意。
子俊感受到肖菲的关心,他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纠结。他把行李包放在了枯黄的杂草上。一个不是很重的行李包对子俊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可是由于长时间机械的提着,他的胳膊有一点发酸,手有些发麻。子俊甩了甩胳膊,耸了耸肩,试图缓解由于长时间提着行李包所带来的酸楚和麻木,顿时他觉得轻松多了。
子俊放眼望去,空旷昏黄的天空下,是一片连着一片泛着青色的麦苗地。矮小的麦苗并不能全部覆盖土地,播种小麦时的行距清晰的露出,一行行的非常有规律。此时,南方机器的轰鸣声,车间的吵杂声,路上行人的嚷嚷声和汽车的喇叭声都已远去。面前是子俊日思夜想的亲爱的家乡,浓郁的香喷喷的泥土的气息充盈着他的鼻孔。三年了,子俊很想念家乡,也不知道为什么子俊打电话时总是觉得爸妈并不希望自己回来,原因是坐车浪费钱,这个原因似乎不合理,这次回来子俊并没有给爸妈说,他想给爸妈一个惊喜,那就是漂亮可爱的未婚妻——肖。
子俊把目光移到了肖菲的脸上,这是一张多么美丽的脸,这张脸让子俊日思夜想,看了几年都让子俊觉得依然美丽可爱的面孔时刻温暖这子俊的心,子俊在心里不知多少次都暗暗发誓,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要好好的爱这个女人,他要给最亲爱的女人幸福的生活。俩人相处的几年时间里,子俊从没有骂打过肖菲,肖菲在他的心中就像一个宝贝,子俊小心地呵护着,疼爱着。
风把肖菲的头发吹乱,凌乱的头发在肖菲美丽的脸上飘来飘去。子俊把肖菲脸上被风吹乱的头发向后捋了捋,心里骂这个可恶的天气。
“冷吗”子俊问肖菲。
“冷”肖菲细声说。
"等一会到家了”子俊轻轻的拍了肖菲的肩膀,想哄着一个婴儿。
肖菲对这个村庄充满了莫名的渴望,因为这是子俊的家,也是自己未来的家。肖菲听子俊说过,子俊的家不是很好,也不差。此刻他想着,整洁的小院,宽敞的整洁的房间,和蔼可亲的伯父伯母。肖菲突然想起了,回来时给伯父伯母买的保暖衣,还在子俊提着的行李包里。她想着,拿给他们时,伯父伯母开心的样子。肖菲看了一眼行李包,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还有多远呢?”肖菲问。
“从这条路上去,转弯就到了。”子俊指着前面这一段慢上坡的公路给肖菲说。
肖菲望着面前的这段近五百米的慢上坡公路,心里很不爽,她真的快走不动了。别说是五百米,就是五步,她也觉得很吃力。
凉凉的东西飘在了肖菲的脸上。
“下雨了”肖菲惊讶地望着昏黄的天空。
“真的”子俊把手伸了出来。
“是雪”子俊惊喜地望着天空,几年没回家了。对于北方外出打工的游子来说,冬天回家,最想见到的就是那美丽的雪花。子俊也不例外,他喜欢在漫天飞舞的雪地里追兔子,喜欢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声,喜欢堆一个大大的雪人,喜欢在大雪天里,找不到路时,“扑通”一声掉进雪沟里的惊喜。还喜欢……。在雪天里,子俊从来不会呆在家里,因为雪天里有太多好玩的事,子俊盼着雪大一点,再大一点,哪怕是鹅毛大雪。
“真的是雪吗?”肖菲惊喜地伸出双手。可是雪一到手上就不见了,肖菲惊奇的望着自己的双手,希望找到雪的踪迹。顿时,所有的疲劳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把手一次又一次地伸了出来,一次又一次地收回,惊喜地寻找着她曾经听说过的美丽的雪花。对于一个第一次来北方的南方女孩,雪给她带来多半的惊喜,也有一丝的害怕,因为她害怕冷。她也很渴望体验一下雪花给她带来的梦幻般的惊喜。
肖菲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围着子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子俊给肖菲讲着雪天里的惊喜。他满怀深情地对肖菲说,等雪下大了,他要和肖菲一切捉麻雀,堆雪人,打雪仗,去饱览那银装素裹的一望无际。
“真高哇”肖菲转过身,朝刚刚走过的一段望去,很有成就感的发着感慨。展现在她面前蜿蜒曲折的道路,就像肖菲的战利品,她在道路的最高处站着,犹如一个刚结束千米长跑的运动员,心里非常爽快。
子俊还没有上来,他低着头,起劲的走着,手中的行李包往下坠,他的腰有些拱起,呼呼地喘着气。他根本听不进去肖菲的感慨,五百米的上坡路足以让本已疲惫的子俊精疲力竭。子俊从小就讨厌这条路,因为如果去镇上或者其它村庄或者远一点的庄稼地里,只要是在村子的西边,基本上都要经过这段讨厌的上坡路。子俊小的时候,家里没有机动车,而是木头做的人力三轮车,家里还有一头老黄牛。村西边地里的小麦熟了,子俊爸把小麦装一车,但不会装满。因为这一段可恶的上坡路,就算有一头老黄牛拉着,再加上子俊妈在后面使劲地推着,载着小麦的车子还是摇摇晃晃,非常艰难的向前挪动着。子俊总是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他哭丧着脸。他很累,他很想让妈抱着她或者拉着她,而爸妈还有那头老黄牛根本无视他的存在,他们把所有的力气和心思都搁在了这辆装得不是很满的小麦车上。子俊孤独而疲惫,他觉得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头,小时候的他经常在心里骂那些修路的,为什么不把这一段路修的平缓一些?子俊很讨厌这条路,又不得不走这条路。时隔多年,这条路仍未变,子俊的心情也未变。
终于走上来了,子俊在心里骂着这条可恶的路。
“那是什么?”肖菲指着前面突然问。
“那是——坟”子俊说到“坟”字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坟,肖菲的心紧了一下。在南方,肖菲见到的坟场是一个个立着的墓碑,他们在偏远浓密的树林中。从没有见过离村庄这么近的坟,这简直就是一片坟场。瞬间有一丝恐惧悄悄地爬上肖菲的心头。
刚才那一段上坡路让子俊的心情很糟糕,他停了下来,把行李包放在了地上。空旷的麦苗地里,到处是一个又一个的坟头,坟头上面躺着花花绿绿的花圈。由于常年风吹日晒雨淋,有的只剩下几条退成了白色的长纸条,零乱地挂在花圈的竹制的因雨淋而发黑的支架上,看起来已有些时间了。有的只是颜色变淡了,花圈的形状并没有破损,这些时间不会很长。而吸着子俊心脏的是那些非常鲜艳一个个的新的花圈。子俊清楚的知道,这些是近日死去的。静寂的天空下,零星的飘着雪花,风呼呼的刮,红红绿绿的,还有褪成了白色的花圈呼啦呼啦的响,仿佛死去的亡灵的哭诉。
红红绿绿的花圈一动不动的躺在黄色泥土堆砌的坟头上,他们在昏黄的天空下泛着诡异的光彩。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五十个······这些数字在子俊心里不自主的飞快的数着。坟头紧靠着村庄朝着村后面蔓延。他突然想起了给爸妈打电话时子俊说想回来,而爸妈总是不希望自己回家,理由很简单,不想让子俊花钱,那就是回来的路费钱,因为这件事,子俊很郁闷,爸妈并不是贪财的人,子俊是他们的独子,三年没见面了,他们不想念儿子吗?他们也知道子俊在外面找了一个漂亮的儿媳,他们不相见吗?这些似乎都不是理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发生?
子俊顺着面前的一个个坟头望去,紧邻着坟的是子俊的村庄---曹店。看不见一个人影,整个曹店非常静,仿佛像一个空村。唯有风吹动树梢,莎莎响。突然,一种可怕而疯狂的的念头在子俊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村中的人一个一个地拖进村后的坟墓中---一个一个的,有一种不安悄悄的爬上子俊的心头。
“子俊,”肖菲用手推了一下沉思中的子俊。
“赶快走吧”肖菲有一点害怕。望着面前一个又一个的坟头,还有那些花花绿绿的花圈,她仿佛看到了穿着黑色寿衣的尸体直挺挺的躺在面前的坟墓中,她胆怯地催促子俊。
子俊提起行李包,细小的雪花被风吹得乱飞,空旷的土地上慢慢的呈现点点白,子俊突然觉得很冷。
面前的红红绿绿的花圈像一双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着子俊和肖菲。
肖菲打了一个寒颤,她望着面前的坟头问“这都是你们村上的吗?”
“是的”子俊肯定的说。因为子俊知道,这一片土地全是自己村子上的,因为家乡有这样一个风俗,人死后,都会埋在自家的土地里。
“那么多个,你们村上经常死人吗?”肖菲追问。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在诅咒这个村子,可是这确实是自己想问的。
“胡说!”子俊显然有些生气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那么多的坟头,又是这么小的一个村子,一共才有多少个人呢?”肖菲想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村上有大小两百多人,有些坟是几年前的,这么多年不在家,肯定有人死的吗?”子俊望着面前一个个颜色鲜艳新的花圈,他也怀疑自己牵强的解释。
"肯定有问题,是个死亡之村”肖菲望着子俊惊慌失措的表情,嘀嘀的笑着。她第一次看到高高大大的子俊如此胆小,竟然相信肖菲的一派胡言。
“鬼”肖菲惊叫一声,手指向前方。
子俊一趔趄,面容瞬间苍白。肖菲见到子俊的狼狈相,“骗你的”肖菲咯咯的笑了起来。
子俊迅速加快了步子,他想抓住肖菲,狠狠地给她一巴掌,而沉重的行李包使他根本追不上肖菲。子俊非常恼火,她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头朝肖菲砸去。但是石头却落在了面前不远处荒凉的道路上,并没有砸到肖菲。
雪越来越大了,零乱的冰冷雪花拍打着子俊的脸,子俊觉得很不舒服。
肖菲在前面跑着跳着,雪对肖菲来说是梦境的实现,他她只见过从天上下雨,从没有见过从天上飘下这么美丽的东西,越来越大的雪花使他忘记了寒冷,疲惫和恐惧。咯咯的笑声飘荡在空旷无人的乡间道路上,回旋在一个又一个的坟头之间。
子俊看着肖菲开心的样子,可他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他望着面前几年未见的村子---曹店,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肖菲已经跑到了前面,子俊提着行李包,一路上,他从未觉得行李包重,而此刻他觉得行李包非常重,越来越重,他几乎要走不动了,他仿佛觉得行李包内装的不是衣服,而是其它的什么重的东西,他想打开行李包,如果看见的是一张的面孔怎么办?这是不可能的,里面装的就是衣服,子俊讨厌自己胡思乱想。此时,他真的累了,他想叫住肖菲,想让肖菲帮他提一会而,自尊心的驱使并没有让他开口说话。
雪越来越大了,一团团的,纷纷落下来,躺在空旷冰冷的地上,躺在坟头与坟头之间,十分钟,二十分钟,一片素白,风在空旷的土地上呼叫,在坟头与坟头之间游荡。在南方,让子俊日思夜想的美丽的雪花此时变得不再那么可爱了,甚至子俊有些讨厌。呼呼地风特别难听,像人的哭泣声。
整个曹店的上空飘着片片白,犹如撕碎的白色纸屑从空中洒落,落在每一家的屋顶上,挂在干枯的树枝上,遗落在小路上院墙上,校园内。
肖菲走在了前面,子俊远远地在后面跟着。他们离这个村庄越来越近。在南方,他们是人们心中的俊男靓女,又是人人羡慕的恩爱未婚夫妻。可是,上天并没有眷恋他们的幸福,厄运悄悄地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