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一天子俊爸妈不欢迎肖菲的到来
子俊站在村头,一眼能看到村的那头,不见一个人影,像是一个空村。五十多户的村子,在风雨侵蚀后,显得苍凉。这个村看上去很穷。残缺的院墙,杂草丛生的院子,紧闭的一扇又一扇褪了旧的大门,在没有人的风中显得孤独,凄凉和诡异。呜呜的风在这个寂静村庄的上空呼吼叫。据说这几年曹店的年轻人在外面没少挣钱,附近村庄的一座座小楼都盖起来了,而曹店呢?几乎成为古董了,破旧的砖瓦房,土坯房,走进这个村子,好像是回到了子俊二十年前的小时候。
三条东西方向破旧泛着灰色的水泥路把曹店均匀的分成四排。
子俊在村子的最西边从北向南走,从西往东望去,一条笔直的路向东通向村子的另一头。子俊没看到任何人,他的心里空荡荡的,唯有一团团的雪花在破旧的水泥路上乱飞乱撞。子俊向南走着,两条空荡荡道路直入子俊心中。子俊在最南面的道路朝村内进。肖菲一下子窜到子俊面前,倒退着问“你们村怎么回事?没有人吗?大白天的,门都紧紧的闭着”。肖菲还真的不知道,现在的这个年代,竟然还有这么荒废的村子。肖菲一直幻想着子俊的家乡是多么的美丽,宽阔的大路绿油油的田地,别致的庭院,温馨的乡间小道,而面前破落的村庄让肖菲对子俊家乡的美好印象彻底打破了,她对子俊的形象也打了折扣,肖菲甚至怀疑子俊骗她的,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她还确信子俊是深爱着她,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可是肖菲的心情还是有些低落。
“后悔了”子俊仿佛猜到肖菲的心思。
“没有,不后悔。”
"肖菲把不后悔三个字说的特别重,她仿佛向子俊暗示她一定要嫁给子俊,她并不在乎这些,也证明自己并不是爱慕虚荣的女人。
肖菲坚定的回答把子俊感动着,他心里热乎乎的,他又一次发誓要珍惜这一段来之不易的缘分,让肖菲幸福。
“这是谁家?”肖菲指着面前的房子问。
“五叔家”子俊说着,顺着第二条小路向左转入村。
子俊走到五叔的房子前。几年前,五叔家的房子就有些破损,而几年后的现在,面前的这座房子已经破败不堪,子俊怀疑五叔是不是不在这里住了。
大片的房瓦已脱落,白色的大塑料胶纸遮盖着脱落的部分,胶纸的周围用石头压着,就算这样压着,在雨天里肯定有雨水漏进屋。风大,胶纸呼啦呼啦响。子俊朝村内瞟了一下,仍然是紧紧关闭着的一扇扇大门,没有人影和动静。此时这种呼啦呼啦的声音在空旷静寂的村上显得特别响。小院周围的院墙残缺不全,院墙脚下是倒塌下来的石头,一堆堆,一个个,凌乱的在四周院墙边分布着。房子正对门的院墙已消失,连倒塌下的破损的砖头也所剩无几。是哪一个没有良心人连倒下的砖头也给捡走。子俊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这几年子俊在家,他会找人把五叔的房子和院墙修好。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苍凉和破败。
稀疏干枯的杂草在院里沙沙响,两颗光秃秃手腕粗的梧桐树在院内摆来摆去。两扇腐朽的大门上贴着几乎褪成了白色的对联,锈迹斑斑的锁在虚掩的门上挂着,并没有锁上。
“五叔”子俊冲着门叫了一声,他停下了脚步。他想,五叔肯定在家,凄凉而寂静的院落,使他更想见到五叔,他期待着五叔的回答。
五叔没有儿女,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子俊以前在家时,五叔门前是子俊每天的必经之路。五叔穿着黑色的衣服,坐在小木凳子上,手里夹着自己用废纸卷的烟,笑嘻嘻的说:“俊呢,又出去了?”
“出去了。”这是子俊的回答
回来时,五叔还是一样笑嘻嘻的说“俊呢,回来了”
“回来了。”
简短的一成不变的问答在过去的日子了一次次的重复着,以至于子俊这几年在南方打工,常常思念这几句话和门前坐在小木凳上身穿黑色衣服,手里夹着卷烟,笑嘻嘻的五叔。许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缝,屋内很暗,看不见有人。
“五叔”,子俊又叫一声,他试图确定屋内是否有人。
不见任何回答,风吹枯草树枝的沙沙声和房顶上白色胶纸的呼啦声在院内一阵阵响。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是五叔生病了,还是不在家。
“五叔”子俊加大了嗓门喊。这喊声一出,整个院内显得更加静。他仿佛觉得有多个声音在喊“五叔,五叔······”子俊有些害怕了。突然,村后的一个个坟墓出现在子俊的大脑里,莫非五叔他已经死了。
“走吧,不要叫了,跟本没有人”肖菲使劲推着子俊往前走,她不想再这里多呆一秒钟。
在他们转身的那一刻,门又开了一点,声音很小,子俊听的真真切切,肖菲并没有听见。屋内坐着一个人昏暗看不清,子俊断定,那就是五叔。
“俊呢,回来了”犹如从地狱中传来的沙哑的声音从昏暗的屋内传入子俊的耳中,仿佛不是人的声音。子俊有些惊讶和恐惧。
肖菲使劲的推着子俊走。
“五叔,过几天来看你”。五叔并没有回答,也没有起身,好像并不欢迎子俊的回来。
“干嘛呢?”子俊甩开肖菲,生气的问。子俊还不想走。
“人家都不欢迎你,叫了那么久都不开门”肖菲不开心的辩解。
“天冷,他有可能身体不好,行动不便,我还是了解他的”子俊不想听到肖菲说五叔的不好。子俊为五叔辩解着,为他和五叔多年的感情辩解着,同时也是为了掩饰犹如从地狱传来的声音给子俊带来的恐惧和不安。
肖菲没有理子俊,她大步向前走去,把子俊摔在了后面。
又过了一户人家--曹新家。
“小心”子俊突然叫住了肖菲。
肖菲并没有回答,她还为子俊刚才的话生气。肖菲站住了。
“掉进去”子俊喊。
“什么?”肖菲朝脚下一看。
天哪,脚前竟然是黑洞洞的一口井,差一点要了她的命。肖菲朝后退了一步,低着头朝里看,一米多宽的口径,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像是一个黑黝黝的不见底的洞。肖菲定睛看,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吸食者他的眼球,她浑身不舒服。这口井像一个黑色的不见底的漩涡,大口大口的吞食着一团团的雪花,没有任何声息。肖菲真的害怕了,再有一步,黑黝黝的洞口就会把她吞没。肖菲在心里骂自己竟然这么不小心,子俊远远的就看到了这口井,而自己走到了井沿竟然毫无察觉。也许,子俊刚才把自己气糊涂了。或者有一种力量把自己不自觉的吸到井边,想到这里肖菲突然朝后退,竟然踩在子俊的脚上。
又过了一户人家---曹新的爸妈家(曹大妈和曹大叔家),接着眏入他们眼前的是子俊日思夜想的家。
子俊把沉重的蓝色的行李包放在生锈的铁大门前,心里是多么的开心和踏实。家和外面的区别,无论外面多么的奢华,家又是多么简陋。可是回到家里,心里总是踏实的。他抖了抖身上少少的雪花,想着爸妈见到突然出现的儿子和儿媳妇心里是多么惊喜。一丝喜悦浮现子俊的脸上。他看了一眼肖菲,肖菲在离门口不远的墙边站着,冻得红扑扑的脸蛋越发可爱。
“开门”子俊一只手拍了拍门,不见任何回音。
没有人吗,不可能,门没锁。子俊顺着门缝朝里看,屋内的门也是紧紧的关着,没上锁。并没有看到爸爸妈妈,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开门,开门”子俊用手使劲拍门,拍得门“哐哐”响。
“轻一点”肖菲看到从门上方散落下的灰尘说。
子俊并没有理会肖菲。
“我回来了”子俊接着说。
终于院内传来了有人开锁的叮当声。屋内的门是反锁的。大白天的,干嘛呢?子俊觉得有些奇怪。接着是一步一步踩雪的声音朝着大院的大门走来。
“妈--”子俊把对母亲深深地思念和见到母亲时激动的心情全部倾泻在这一个字上。
“俊,是你,”子俊妈伸出消瘦得几乎没有水分的手紧紧的拉着子俊的手,干涩的眼里泛着点点泪花。她打量着儿子的变化,幸福的笑容在她满是沟壑的脸上浮起。突然,子俊妈像是被什么东西惊醒了一样,干枯粗糙的手瞬间钳住子俊使劲一用力,子俊真的想不到年老消瘦的妈竟然这么有力气,他一个趔趄进入院内。“快,快把门关好”子俊妈伸手去关门,生怕有什么东西趁机溜进来。
“伯母”肖菲出现在门口。
子俊妈吓了一跳,她猛一抬头,站在面前的是一位白里透红风尘仆仆的漂亮女孩。子俊妈有些不愉快,她惊讶的望着子俊。
“这是肖菲”子俊给妈解释。
“你就是子俊常说的肖菲,赶快进来,外面冷”子俊妈说。肖菲明显的感到子俊妈对自己的不欢迎,她的心“咯噔”一下。虽然,她和子俊相处了三年了,毕竟他们没有结婚。肖菲的印象中,子俊爸妈对肖菲一直很满意,并不像今天见面的情景,一眼就看出,她并不欢迎肖菲的到来。
紫色的毛线帽,褪了旧的灰色的棉袄,棉裤,脚上是子俊妈自己做的棉鞋。棉衣厚,整个人看上去浑身圆圆的,却掩饰不住子俊妈消瘦的身躯。棉鞋和棉裤脚有少许的点点泥巴。她簇拥着肖菲进来。子俊妈又赶紧去关门,好像关门这件事比儿媳妇的到来还重要。她把门关好,用铁条串起来,再用锁锁好。当然,子俊肖菲已经进屋,并没有注意子俊妈的举动。
接过蓝色行李包的是子俊的爸爸。对于子俊突然地出现,子俊爸惊讶而又惊喜。瞬间,他的脸色慢慢暗了下来。他望着子俊,仿佛有很多话要问,又不知道问那一句,以至于没有说话。
花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脸和浑浊的双眼,看上去比以前老了很多。嘴里噙着已燃烧了三分之一的双叶牌香烟。褪了旧的羽绒棉袄,是子俊几年前没去南方打工时,那年冬天特别冷,他偷偷的花了四百多块钱给爸买的。子俊爸提起这件棉袄就骂,说衣服太贵了。弄得子俊有一段时间总想这件事。子俊看到爸今天穿着,一点都不后悔。其实,买了这件棉袄的第一个冬天,子俊爸根本没有穿,因为他还有一件破旧的棉袄可以凑合一个冬天。黑色的棉裤和子俊妈做的黑色棉鞋,棉裤脚上沾着点点泥巴。他和子俊妈一样,看起来浑身圆圆的,他比子俊妈显得高大。在冬天里蓝色,灰色,黑色,成了老年人普遍喜欢的颜色,因为他们觉得,没有其它的什么颜色更适合他们了。这些颜色比较重而暗的衣服穿很多年都不会过时。
子俊对面前苍老的父母,愧疚感瞬间涌上心头。他恨自己竟然几年都不回来看看父母,而父母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几年了,步履蹒跚的父母一定吃了不少苦,他想起了村西头那段可恶的上坡路,仿佛看到父亲母亲扛着锄头一步一步努力的朝回走的身影。他看到父母正站在收割小麦的地里,脖子里搭着满是汗味儿的围巾,咕咚咕咚的喝着水。毒辣的太阳让他们汗流浃背,他们擦着汗,在麦地里来来回回不停的忙碌着。这一切揪着子俊的心,自己二十八岁了,她想不起来自己给父母做过什么。子俊眼里以充满了泪水,他紧紧的握住父亲满是茧的双手。眼泪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