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重重,白雪皑皑,皇城庄重而祥和。
宣和殿内,李老丞相与段小将军分坐两侧,陈述了前太师苏玉莲的若干罪状,正等夏侯梓桐对苏氏一族的处罚。
折子里细数了苏玉莲数年来的的罪行,夏侯梓桐手执狼毫,只觉笔重千斤,脑仁儿更是隐隐作痛。
——这一笔下去,上辈子的恩怨真能一笔勾销?
自来到此间,她倾尽所有……努力地爱着他们,努力地想让他们获得幸福,可结果呢?
她精心谋划十余年,挣下这份家业,直到如今的坐拥天下,一开始的念想不过让宁怿远(宁惜朝)安稳度日,到头来却与他心生隔阂,从前的父慈子孝如水东流。
护在羽翼下的那个少年,她恨不能将他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却不仅小产,还丢了自己的心。
那一对兄弟,为了她几经生死,最终一个失去了做父亲的权利,一个恨极了她……
“皇上?”见夏侯梓桐久未说话,段妍宜小心地出声提醒。
夏侯梓桐收回心绪,方觉喉咙火烧似的难受,心头堵得慌,遂搁下笔,端起一旁的茶盏浅抿一口,“……苏氏一族满门抄斩,三日后行刑。”
段妍宜试探道:“那苏家庶子尚囚在木家,皇上的意思是……”
“那苏秀并非苏家血脉,却是二殿下的亲叔叔……”夏侯梓桐说着竟咳嗽起来,忙抬袖遮住。
老丞相眉头一动,目光往夏侯梓桐面上一扫,“皇上,苏氏一案既已尘埃落定,您也下了旨意,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老臣与段小将军处理,圣体为重!”
段妍宜看了老丞相一眼,起身附和:“那少年既是二殿下的亲叔叔,自然与苏家无关。皇上,请保重凤体!”
夏侯梓桐心里了却一桩事,总算对罗刹有所交代,喘上口气,摇手笑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许是昨夜吹了冷风,受了凉,无大碍。”
段妍宜有心询问夏侯梓桐的伤势,但今时不同往日,君臣有别,便作罢,随即提起朝堂上官员变动之事。
哪些与苏玉莲同流合污,则弃之;哪些表面附和苏玉莲,其实心向皇室,则拉拢;哪些是墙头草,不可委以重任……必须一一分辨,着实耗时耗神。
正商议地兴起,一直留意夏侯梓桐脸色的段妍宜见她面泛倦意,仔细一瞧,那气色委实谈不上好,恰有宫人禀告称宁怿远等人于一刻钟前进了宫门,此刻正赶往此间,三人如何坐得住,忙不迭出门迎接。
远远地就见一行人缓缓走来,为首的宁怿远怀抱一婴孩,虽神色如常,细看之下却能瞧出几分伤怀而急切之色。赤翟若轩与萧湜雨各自抱着孩子,并肩而行,萧湜雪紧随其后,洛辰神情紧张,不时地东张西望,由小厮搀着亦步亦趋地跟随。
夏侯梓桐顾不上所谓的皇家仪态,脚畔生风,大步上前,段妍宜激动难捺,如影随形。只苦了古稀之年的老丞相,走了几步便败下阵来,任由宫人搀扶,喘着粗气,轻笑着老泪纵横。
夏侯梓桐最后在宁怿远的身前站定,一一打量众人,默然无言。众宫人纷纷行礼,随即在后宫大总管赵荏的示意下悄然退去,静候一旁。
萧湜雨与赤翟若轩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走到夏侯梓桐的两侧,俯下身分别将夏侯安和夏侯綪放下,无声地返回。
夏侯安开口早,此时抱住夏侯梓桐的大腿,仰头脆生生道:“娘,抱~抱~~”这小鬼头莫名地总能认出自己的亲娘。
夏侯綪有样学样,抱着夏侯梓桐的大腿“咿呀咿呀”不停。
“娘的宝贝……娘的宝贝……”
夏侯梓桐整颗心都软了,蹲下身看这双儿女,仿佛怎么瞧都瞧不够,其实视线早已模糊,依稀辨出一个像自己,另一个像赤翟若轩,抖着双手抚摸她们的小脸蛋,却不知道怎么控制力道,唯恐一个不小心碰坏了。
“娘,不哭。”夏侯安小大人似地为夏侯梓桐擦泪,蹙起眉尖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夏侯梓桐,“爹爹……也不哭。”
夏侯梓桐一怔,下意识地往萧湜雨方向看去,却不知何时他已默默离开,唯见萧湜雪面带愁色,轻轻摇首。
夏侯梓桐一时顾不上萧湜雨,不顾胳膊上的伤,将两个小宝贝一左一右地揽入怀中,无声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