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怿远心里也不好受,因往日与夏侯梓桐的芥蒂,正踌躇如何上前劝慰,身后的赤翟若轩悄然走近,小声道:“爹爹,三儿……”
宁怿远猛然醒神,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带着几分小心道:“梓桐,爹爹把三儿带来了,你要不要抱抱?”
“三儿?”夏侯梓桐怔怔地抹把脸,有些心虚道,“她是我与罗刹的惜儿。”就着蹲下的姿势从宁怿远手中接过熟睡中的孩子,心口一阵发烫。
夏侯安咯咯地笑,“妹妹~~”
“咿呀咿呀~”夏侯綪也跟着笑。
七个月大的孩子份量不轻,夏侯梓桐左手带伤,身上亦有不适,单手抱着孩子有些吃力,可实在舍不得放开,遂将孩子放在腿上半抱着,抬头对宁怿远道:“谢谢你照顾这三个孩子,谢谢。”
宁怿远目有泪光。
“爹爹……”
宁怿远激动欲泣,掩饰性地抹下眼角,笑道:“俩父女,说什么谢不谢的。三个孙儿都漂亮乖巧,爹爹欢喜得很。外面冷,孩子们怕受不了,快进去吧。”
诸人随夏侯梓桐进正殿,老丞相与段妍宜自去偏殿歇息,留给宁怿远一家人团聚的空间,只留了几名宫侍候在殿外。
夏侯梓桐坐在一侧,单手抱着孩子,满含期待地看向对面的萧湜雪,“雪儿,罗刹呢?怎么不见他。”
闻言,萧湜雪面有难色,洛辰懵懂无知,赤翟若轩见宁怿远神色不变,当下不动声色,微低着头看夏侯綪与夏侯安两兄妹嬉闹。
夏侯梓桐心头一沉,突然掩唇轻咳一声,才想起自己恐染了风寒,赶紧让边上的宁怿远抱着孩子,其实对罗刹挂怀得很,又不好当众表现太过,遂勉强一笑,“也对,他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是在月子里,一时三刻也好不了。”
萧湜雪自袖中取出一物,面有不忍,“他走了,临走前托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夏侯梓桐起身接过,展信一阅,登时脸都白了。
——你我今生债两清,缘已尽,愿来生不再相见。
草草一行字,便将彼此间的情分斩得一干二净。
夏侯梓桐下意识地看向宁怿远怀中的夏侯惜,那五官像极了罗刹,既风流又多情。
“梓桐,你怎么了?”一直暗中留意夏侯梓桐的赤翟若轩见她神情有异,不安道,宁怿远不禁多看了赤翟若轩一眼,心中自有计较。
夏侯梓桐强自按捺,淡淡道:“无事。”转而对宁怿远道:“爹爹赶路辛苦,是先去见老丞相和段小将军,还是沐浴休憩一番?”
“自然是去见老故人。”宁怿远语音已颤,交代赤翟若轩照顾好老大和老三,提前离开。
夏侯梓桐唤来赵荏,嘱咐她派人带领主子们上各自的寝宫沐浴休息。
少顷,众人一一离去,唯有洛辰被单独留了下来。
“姐姐……”洛辰搂着她,面上一片祥和,似乎回到了从前。
夏侯梓桐眼神暗了暗,也不去纠正他的称呼,默默地拥紧他,心骤然踏实不少。
——至少,他是平安的。
“辰儿别怕,明日我就命段小将军带我们去见觉远师太,她一定能治好你的病,一定……”
洛辰兀自笑着,仿佛隔开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忧无虑。
因宁怿远重返皇宫,见到故人,大为伤感,又找了先皇的遗像与遗物,哭得几乎昏厥过去,便没有出席当晚的宴席,喝了太医开的安神药,早早地安置了。而夏侯梓桐一时决定不下重聚后的第一夜该宿在哪里,晚膳后便寻了个由子躲回宣和殿,却命赵荏寻来一坛酒,坐在屋顶上,对月独酌。
不知何时,身侧多了一人,夺过她手中剩下大半的酒坛子,狠狠地灌了一口,语气冷硬:“你身上有伤,要忌酒。”
夏侯梓桐并不奇怪萧湜雨的突然出现,不过无颜面对,“是段小将军告诉你的?”
萧湜雨冷淡道:“是段小将军告诉雪儿的。她说苏韶死在你的怀里,而你被他刺伤,那血染红了整个袖子。”
夏侯梓桐沉默。
萧湜雨淡漠道:“你知道我一向寡言少语,所以放心。”
夏侯梓桐无言以对。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束手无措,不知该如何化解眼下你我的困境。
萧湜雨兀自灌酒,感受着喉咙火辣辣似的难受,良久轻声地问:“梓桐,你快活吗?”
夏侯梓桐抚了抚冰凉的脸颊,笑道:“一家人终于团聚,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分离,我当然快活。”
“可是苏韶‘死’了,罗刹走了。”萧湜雨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在呼啸的夜风中清晰得骇人。
“但你们还在,我不能贪心。”夏侯梓桐的笑容隐在黑暗里,只觉今夜格外的冷。
“你什么时候去找他?”萧湜雨的语气依旧冷冷淡淡。
夏侯梓桐望向遥遥挂着的明月,低低道:“他的心思我从来没有琢磨透,他隐瞒了我很多事,而我的事情他一清二楚。我和他之间不过是露水姻缘一场,惜儿的降生更是一个意外。他说我与他之间只是债,我救他一命,他为我诞下一女,从此两清。我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去找他,或者说该不该去找他。”
——露水姻缘吗?却不知谁先动了情。
萧湜雨饮下一口酒,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江湖人士只道魔门水月宫宫主绝色风流,多少英雄人物甘心为他驱使,没想到真是如此风流不羁。”
夏侯梓桐茫然,道他有情,还是无心?
她的默认,总算让萧湜雨心情顺畅些,又问:“梓桐,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会选择与苏韶成亲,让他怀上你的孩子吗?”
“我和他成亲是真,但没有孩子,从来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