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英灰头土脸的出现在饭桌之上,兄弟妹妹们一脸的诧异。纷纷将眼神投到老爹的身上。老爹一向严历,可不要狂怒揍人。普六茹坚眼皮抬了抬,什么都没有说,夹了一箸子鸡蛋放置在二儿子的碗里。
众儿女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女主人孤独氏一脸温和的笑容。只是让下人端来了水,让这个双手脏兮兮的儿子快把手洗干净再吃。
晚膳撤去,孩子们都离开,独孤氏轻笑依偎着自己丈夫道:“夫郎,咱们家的阿麽这回可是懂事多了。”
普六茹坚点头,回抱了独孤的肩一会,就又座回案前,将折子打开,无声无息的处理工务。儿子确实开始懂事,抄书练字,院子里开辟农地种粮食,这些对普六茹坚的触动都很大。只是这一点欣慰,远远不如他满心的烦恼。
“夫郎你没见着,那孩子自己一个人跑到厨房里头一样一样认米粮,还拿了要做酒的梁直接种到他的小院子里……?”夫人拿过放在一边的扇子,一下一下的帮普六茹坚打着扇子,边笑边扯着儿子的话题。
“伽罗,辛苦你了,教阿麽还是你有办法……”普六茹坚转过身轻轻拍了拍自己老婆的肩,儿子懂事哪个家长不欢喜。只是朝中的事一件一件的都列在那里等着自己去解决,压在心里让他高兴不起来。
普六茹坚忽然收往了笑容,有些走神了。农为汉人之根本,小小年纪的阿麽就知道种粮。可见农对于汉人实是根深蒂固,对了!这实是个突破口。鲜卑人不是嘲笑汉人卑贱,看不起汉人吗,却不知他们争来夺去的财富与土地根本就是汉家的。
“伽罗,咱们是汉人,汉人应以农为本,连阿麽都知道,我怎么就一直忽略了呢?汉姓复姓这件事,刻不容缓,家里准备准备吧!明日我会在朝里定议。”回归汉统,方为大道,我本姓杨,不姓普六茹!
因为自己是个汉人,鲜卑勋贵处处给自己设槛,有令不尊,桀骜不驯。那么就将他们从勋贵当中赶出去!
宇文家的余波不算什么,反叛的尉迟老头虽然势大,但韦孝宽老将军更是老而弥坚。阵前对上,说不上谁胜谁负,但是如果能把汉家人的心都拉拢了过来,这局势立即就会不一样。这个天下还是让咱们汉人说了算好!
至于鲜卑勋贵……乖乖听话的可以留下,想要掀浪就要做好被扫地出门的准备。
普六茹勇想到了自己小时候,那一回也是手弄得有些脏,饭桌不许上,还被打了板子。同样的手脏了上桌?为何老二的待遇就这么好?区别这么大,让身为老大的自己情何以堪?
杨英在大哥普六茹勇奇怪的目光之下,灰溜溜的溜回了自己的小院。当哥的用那种目光看弟弟,说真的很古怪。
找阿福问他拿了一件最小号的破旧的衣服,匆匆在自己身上比了比:“玲珑,能不能帮我改小了了?”玲珑就着烛火拿过剪子,修剪改缝。一边看玲珑飞针走钱,杨英一边跟玲珑没话找话的拉着家长。玲珑的哥哥阿福不放心,一直就在门外边守着。
听说二公子曾经强剪奴婢的头发,往奴婢的身上沷水,放小蛇小虫子的更是令人发指,阿福极担心自己的妹妹。
“阿福,外面蚊子多,你干脆进来坐吧,好歹屋里艾草才熏过没有蚊虫。”脸红脖子粗的阿福正担心这个爱捉弄下人的公子会不会对玲珑怎么样。听到公子这么说,伸手便掀开竹帘子进了屋。却没有坐上公子指着让他坐的凳子,只是远远的站着。
只要能看着他的妹妹,妹妹就会安全。坐得太近他害怕。
“阿福,你们老家是在哪儿的啊?家里原来是干什么的啊?还有没有人在呢?要不要把他们都接过来?”杨英看不得阿福那僵硬局促的样子,便将说话的对像转向了他。
几年的在外打工的经验,杨英很清楚,跟陌生人聊天的时候,拉近距离最有效的方法莫过于谈论家乡与亲人。果然,阿福一听杨英和譪的跟他提起家乡与亲人的时候,戒意顿时转移了一大半。
“俺……俺们家在原本北齐的大邺城,入不到城里往,就往在北郊边。俺爹是匠人,造木头的,大前年的时候被官兵带走不知道哪里去了,俺娘哭瞎了眼,不久也去了……家里,家里没有人在了……”这高大得可以的莽汉,说着说着,眼眶发红了。
“哦……家里没有人在了啊,坐下吧,饿不饿,这还有两只厚面饼子,我拿给你吃。”没想到这俩兄妹家里真挺惨的,杨英怔了怔,只得另拉话题。
杨英不知道,阿福非常的能吃,平常都是三分钟不用就能吃完所有东西的,要不是还有玲珑的份每天给他留一半,这家伙怕是早饿得站不起来人了。当初普六茹英买玲珑的时候,这阿福其实就是送的。饭量大还能打。被人故意饿得只剩了一口气。
杨英的两只厚面饼子,对阿福来说,是极大的**。但是,就算这是极大的**,也比不上妹妹的安全来得重要。而且,更重要的原因是:“俺不要!俺听人家说,公子的饼子吃不得,会肚子痛!”这阿福当真是直来直去得可爱。
“噗”杨英一下没忍往,发出了一个不雅的声音。好吧,这傻大个!爱要不要,杨英也不勉强,回过头来继续低头跟玲珑说话:“玲珑,这袖子太齐整了,你能不能给我弄一个补丁出来,一会腰那里也要加一块,膝盖那里也要加上一块……”
“公子,这好好的衣服为何要加上补丁?”玲珑不解的问道。
“你做就是了,别问这么多,做好了公子我一会拿肉松饼给你吃。对了,尺寸应该还行吧,我怕我穿不进……”杨英威逼利诱玲珑,玲珑早就习惯了公子风一阵雨一阵的不按套路来,笑嘻嘻的睨了杨英一眼。
果然什么都没有问,低下了头,手里的针走得跟穿花蝴蝶一样,不一会儿,一只袖子就弄好了。
杨英站了起来,拿了装肉脯的盒子放到塌上的桌上,从里头拿了不少肉松,坐了下来拿起了饼子撕开,就往里填肉松。这肉松很香,即加过了盐,又带着点蜜,十分好吃,是杨英在这里最是喜欢吃的食物。
只是闻到了这香味,大个头阿福便是鼻头一抽,眼睛跟着肉松转到了面饼上,盯着杨英手中的面饼,就再也拔不出来了。就连他的肚子也趁着这机会咕噜了好多声大声的抗议。这家伙饿狠了。
阿福这么高大,又是十七的年纪,正是大饭量得号称吃穷家的时候,区区两碗靡子饭,再加碗青菜,一点瓜类,一些豆类,又怎么管饱?杨英摇摇头,这家伙看来真的是很饿很饿。
自己来了都一个多月了,身边的人在挨饿,自己也没发现,是自己疏忽了。
手中的肉松又多拿了一些,全都塞到了二个饼子里头。这两个饼子是杨英的宵夜,足足有二十厘米的直径两厘米厚。平时杨英是无论如何都吃不完的,放到第二天就不见了,现在想来,可能是进了这大汉的肚子里了。
看着两厘米厚的饼子生生加厚到了三厘米,阿福眼都大了,肚子越发的叫得欢实。
“阿福,你爹爹是木匠,他有没有教你木匠手艺?”杨英填好了饼,顺手放在烛光下的桌面上的盘子里,正好被烛光照着的肉松夹饼显得无比的诱人。阿福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直勾勾的挂在那上面,就连杨英的问话也没有听见。真到杨英又问了一回,他才如梦初醒般,收回目光,连连点头。
杨英好笑的从塌边的纸里抽出了一张,花了五六分钟画了张图。指了指凳子道:“你拖过来坐下。我跟你慢慢说……”这一回阿福没有任何抵抗,乖乖的就过去拖了那凳子坐在杨英的身边。高大雄壮的身躯与杨英豆芽菜身的身形,极不和谐。
看着杨英手里的纸张上的图,一声不吭,却带着点兴奋跃跃欲试。
“将竹子中间的隔去掉,就像这样子,架在咱们小田上的小垄子边上,每一行弄一个,竹上每隔了一尺就要钻上小孔,要保证不变位,能不能做到?”让阿福给田里浇水是个错误,这家伙水淋得太生猛粗放,种子被冲得到处都是。
杨英自己没打算亲自动手抬水浇水,让玲珑这个纤细体弱的小姑娘干就更不像话了。弄个自动灌概的玩艺正好了。
阿福别的方面有点愣,但是他的木匠功底明显很扎实。对他来说,理解这个图,竟然是轻而易举。他仔细看一遍那图,又昂高了头望着布满了瓦片的屋顶。
忽然的就那么福至心灵的说了句:“公子这是要让水经过竹子自己流到田地里,这样就不用一行一行的去给田里浇水么?”
杨英这是在将二十一世纪的自动灌溉系统照搬了过来,再将竹子替掉管子。家里有个木匠就是好哇,竟然一下就懂了。
杨英真想就这么丢下笔,摇撼着这大小伙的臂膀大叫知已啊知已!对于学工程机械学的杨英来说,要画一个这个,其实不难,可阿福是一个古人,他可没有杨英懂得这么多机械的原理。竟然不过二十分钟就弄明白了。果然是不能小瞧了古代的匠人。
这人明明很聪明么,果然第一印象要不得!
“你能看懂我的图,这个大些的肉饼是你的了,明天咱们去府里的竹子林里拖他十根八根竹子回来,开工!”忘记了自己现在是身材特别矮小小孩子,杨英一下跳上了塌,站在塌上兴奋地阿福的肩。
笑看着连坐着都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阿福道:“有了这个,再加上一会我再画的那个东西,从今以后咱们就可以偷懒不必给田里浇水了,玲珑也不必天天去水井里每天一桶一桶的打水,这可得有多好!”
阿福可没管他说的是什么,只管小心翼翼的从灯下的盘子里,拿起一只又大又厚的肉松饼,眼睛放光的将这饼又从到头尾的欣赏了一遍,又放置于鼻端狠狠的嗅了遍,这才心满意足的一大口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