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两个下人离开,屋内的二公子门上了栓,“扑”的一声吹熄了蜡烛,睡觉!只一会,轻轻的鼾声已起。
屋顶上的某一块瓦片无声无息的合上,两道人影,一道留在了屋顶,另一道轻如鸿烟,悄悄的飘到杨英的房间,拿了桌面上的两张图纸,又悄悄的飘出屋外迅速离去。
“陆老,小的一路顺藤摸瓜,已查明来历没问题。两兄妹俩是大邺城匠人秦山的儿女。秦山被拉去修墓一去不回,应该是做了勋葬。大邺大乱时,这丫头被捉往了,做哥哥的非得跟着。二公子当时看上的是那女娃子,那哥哥饿得只剩一口气,仍然要跟着妹妹。牙行只收了女娃的钱,这哥哥牙行没要公子的钱……”
地上跪着的内卫小七低着头,将那两兄妹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向陆老说明。“没想到二公子这么顽皮,还挺有恻隐之心。”内卫十一接话道,内卫十三头一低:一句话生生憋回肚子,二公子当时死活要将这丫头带回府里,这买丫头的钱可是他出的……
陆老摇头又点头:二公子从前不懂事,买仆人全随心里高兴,咱们府里哪里能随意买人回来,万一招来了探子就麻烦了。那玲珑倒也罢了,阿福倒是不错。得授的匠人子。至于二公子,他画的这些画你可认识?这可是水轮!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陆老看了看趴在桌子作画的俩位书史。这两位加起来快有一百岁了,对图照画也能画头一头的汗水。画张图连照虎画猫也是不成。机关枢纽图又岂是那么容易画出来的?只是画个形状便已是九牛二虎之力了。
“你们两个,照着画都画这么久,还没有画好吗?”陆老有些恼了,不是还要自己来画吧?
“就好,就好!”老书史恭敬得不得了的回着话,这图可不是写意,一寸一寸都要按比例的画,可不好画。
才画好,陆老便让十一赶紧偷偷的把画放回二公子的屋里去,又对十三道:“明日你去坊市,给二公子找稻谷,薏米,大豆,我今天跟在二公子身边,光听他唠叨这几个东西了,快给他找来。”十三默,怎么又是我帮二公子买东西,我公资很低的好不……
陆老悄声对十三道:“二公子弄了件破衣服,堂堂的承相公子要一件这样的衣服做什么?我猜他十有八九是想要易服出行。一定要消了二公子的这门子心思。这外头乱七八糟的,出了府内卫未必能照看得过来。”十三点头领命离去。
陆老之所以如此亢奋,皆因了二公子画的那些图。其中的一张上那轮状的圆,最是刺激陆老。斜绑着许多个竹筒子的圆轮,下装水,上倒水。与传说中失传的龙骨水车极为相像。
如果这东西做出来,真要能像公子说的那样可以不必人手灌溉农田的话……其中的重要性自不必说。
之前二公子顽皮得气走老师的事,看来是有别的解释了,不是公子不学,而是先生们没能法教。
机关枢轴类的东西,一般的老师能教得了吗?造龙骨水车的前朝魏国马钧,现在的二公子,童时都是顽劣不堪。除了家境不同,别的情况倒是相近。这种人心思奇特!谁能猜得到这小家伙画出这么个东西的原因竟然是可以偷懒不必辛苦浇水?
且说杨英,一觉醒来,兴致勃勃的跟阿福到竹林子里头拖了几根竹子回来。水没喝便被几个丫环婆子按往,梳洗浴淋熏香。
抗议跳脚皆不管用之后,杨英老老实实的任由她们将自己绑得跟个棕子似的。极度繁琐的衣服,里里外外包了好几层,然后便被推搡着进入了祠堂。这是桑拿加罚跪么?还点着死香死香的香料
祠堂里的人,还有不少,除了大哥还有几个小兄弟外,另有几位男姓,想来应该是同族之人。几个年幼的弟弟都在这里,杨英不敢叫苦,跪了大半个小时一动都未动,杨英脚已麻,只是动了动脚。普六茹勇便道:“阿麽坐好!”
杨英想哭,委曲的望了大哥一眼。杨勇只给自己一个后脑勺,他这是怎么看到自己脚刚刚动了动的?杨英不敢再动,端端正正的跪在一大排的祖宗牌位之前。
十几二十个牌位,有大有小,从小在城市里头长大的杨英可没见过这个。看不出来是骨头制的还是木头做的,百无聊赖之下,一只只牌位的仔细的看。这一看之下还真让杨英发现到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姓氏这一行竟然全都是姓杨!
最大最显眼最中间的那一个牌位,血红的字写得非常的大:“随国公杨忠”
杨忠?杨英想半天没想出来,摇了摇头。蓝光闪现,系统一个超级红润的感叹号显现在杨英的眼帘,然后是六个整整齐齐的小圆点,竟然是省略号。杨英无语。蓝光滑出来三个字“你爷爷!”
这系统也太有性格!竟然骂人!
六个巨大的圆点经过。一个感叹号一个小红色箭标指着牌位“隋太祖!你爷爷!”
哦……明白了,敢情刚才不是系统在骂人,而是说这个牌位的主人是自己的这个身体的爷爷。不过,这个隋太祖的标名怎么看着有点怪?隋太祖?开国皇帝?跟隋字有关的皇帝在杨英大脑里头只有两个人名晃来晃去:隋文帝,隋炀帝。
隋太祖还真没听说过!
系统显现一连串无力的省略号,仿佛是放弃了再跟杨英解释什么惟的,闪屏,然后蓝光消失。杨英一头的黑线,这系统真的是没话说了,就跟真的有智慧似的。
午时刚至,家主入祠。杨英这一世的老爹上案首,点香案,上祭品,跪拜于地。当头一句就砸得杨英晕头转向。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杨坚奏上,今复我汉氏杨姓……”
姓杨?不孝子孙杨坚?杨坚?!我了个去!全身心颤抖的无可制抑!斜了斜眼看了看大哥,杨勇?隋朝有个废太子?隋太祖这三个字在此时就显得不得了了。隋文帝没叫自己太祖,可不就是爷爷用了太祖的这代号吗?
一脑袋子金星猛冒!自己就是这个家里的二公子啊我去!杨广莫非就是我?对了!刚穿来的那会子,系统说啥子来着?普六茹英,字广,小字阿麽!尼玛,杨英就是杨广,行了,不用再说了,自己明摆着就是那只可怜的杨二。
杨广,隋朝的第二个皇帝,以**、穷奢极侈、不顾民生、遗臭了千古。到最后好像还死得很惨!
浑身的冷汗。
七月天,正是一年当中最是炎热的三伏时节。长安的热浪一浪高似一浪。三十几度的高温,哪怕是身上一件衣服不穿的躺着喝水,也会热得恨不能再脱层皮。
而此刻,全身上下穿着厚厚的衣服的杨英却是觉得混身发冷!
这是要中暑的节奏么?
杨英感觉头有点昏,摇摇欲坠。好歹自己都二十八的人了!得抗往!祠堂外头的知了在吱吱哇哇的乱叫,一声高似一声,跟杨英大脑里头的轰鸣相映成趣。
接下来老爹说的什么杨英完全听不到了,脑袋里头数不尽的骂人的词。人生如戏,人家只是如戏,可自己这是被赤果果的**!皇帝啥的能当,可杨二这样的皇帝,半世**一朝命丧。还绿帽子满天下飘,这样的皇帝做不做这可就得另说了。
杨英就在这种类似半梦半醒,半中暑的情况下,浑浑噩噩的将整个祭祀仪式完成,反正到了最后他是被人从祠堂里头抱出去的。一套祭祀活动下来,天色都黑得透透的了。
祭祀之后得吃素,一天长长的下来,只吃了点加了菜的粥,杨英觉得今天骨头都被脱下来了一遍。
杨英一回到自己的小院,甚至连院里做水车做得热火朝天的阿福也没打个招呼,进了屋子就关上了门。一心想把行李都收拾好,至于收拾好行李要做什么,要到哪里去,完全没有在脑里形成计划。
两套衣物,外加所有的银祼子,一袋子铜钱。这是杨英所有的家当。老实说,这要在外头度过一段时间还行,可要是指望拿这点小钱打天下,那完全是开玩笑了。至于出远门?算了,还是洗洗睡去吧!
想了想,收拾好的包袱又丢回了柜子里。水车还没有弄好,自己还欠着阿福十个肉松饼。系统布置的第二个任务,收集种子还没有完成。杨英的懒根子又犯了,将一堆不想出门的借口一一罗例,最后无比飞快的扑向了自己柔软的大床。
很快呼噜噜的鼾声便响起。
二公子睡下,打呼,屋顶之上都有两个人在清清楚楚的听着,暗卫十一与十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几下手脚,十三手里多了一个小包袱,东西没看,直接带去了交给主事的陆老。
陆老当着十三的面将那包袱打开,拿食指挑起了一件半旧不旧的布衣。再看了看边上连十两纹银都不到的现银,扁了扁嘴。这二公子,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就这么点钱够干啥的?可以肯定的是,二公子果然打算出府。
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不知所谓。在府里有吃有喝不好吗?非得跑到外头去,脑子干嘛使的?十三打赌,从今天起,这位公子要跑出去的机率将会几近于零,府里从今日起肯定会加倍着盯着二公子。
陆地先生过了目,又拿去了给家主看。
“他为何要离府?可是受到了委曲?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还是闯下了什么祸?”杨坚今天非常累,应付完朝堂,又回家主持回复汉姓的祭祀。没想到刚空下来,府里的供奉,暗卫的头领陆先生就来求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