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面上流露出细微的浮光,划开了铺就群星的夜幕,宣告着这个足以改变亿万人命运的夜晚终于结束。
石塬城外的港口之中,连绵的号角声逐次响起,回荡于依旧沉浸于黑暗的海面之上,仿佛是战歌的前奏,唤醒沉睡之中的武士。
一道道点着火把的小船驶出港口,靠向着各家岛主的舰队,随即一个个命令开始依次传达。
天际半片星光被红霞所取代,弥散海上的白雾尚未褪去,封锁在石塬岛外的船只,已调转好了船头方位,转向了那片曾经被视为禁地的海域。
风鼓船帆,桨橹摇曳,一艘艘战船划开了不再那么漆黑的海水,背对着冉冉升起的旭日,向着传说之中的蓬莱仙岛,开始了早已蓄势待发的远征。
黑蛟龙舰之上,罗凌踏足于船头,凝视前方绵延千里的云霭,深深吸了一口夹杂咸味的晨风,开口道:“你是说……你的女儿不见了?”
“不错,当日西都之中九卫们全部出动,进入灵山之中,后来被大量凶兽围攻,无法深入而折返。我与一众头领继续深入,寻找你的踪迹,并没有发现此件事。
之后回归西都,才发现失去了她的一切联系,再也寻找不到其踪迹。”
燕孤峰站在他身旁,同样凝视着前方的未知,眉宇紧皱,宛如一头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狂狮,又似正死死压抑心头怒火的恶龙。
罗凌呼出一口气,道:“呃,这个裸奔女能跑到什么地方去?莫非在灵山之中迷失了么?”
燕孤峰很是不悦的瞥了他一眼,道:“我与她可以用心灵沟通,相隔数百里之地亦能感知她的踪迹,但回来西都之后,我也曾前往灵山之中四处搜索了一番,然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后来我翻看了九卫门中的任务,发现她可能是去了西海之滨,追查围攻西都的余孽去向。”
“……这么说来,莫非是被人擒拿了?啧啧……”
想到那个光溜溜的美人儿被人抓住,罗凌便在心中摇头叹息了一番,看来那个她是凶多吉少了啊!
“哼!西海之滨并没有任何发现,于是我便设法出海,辗转了小半年时光,这才来到了此地,想要在云礁海域寻找她的线索。”
“结果如何?”
“还是没有发现!”
罗凌耸耸肩,想和他说一声“节哀顺变”,但却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惊人剑势所胁,生生把这话咽了下去。
“在这里流传神鸟过境的传闻,所以你想去仙岛之上寻一下?”
“不错,如今唯有那个地方没有寻过,而且九卫门中记录的其中一条线索,便是当日的那艘春雨门所建的楼船,离开西海之滨,前往了海外一处神秘海域。”
“恩?这么说来,倒也有可能,那三头大妖,就是从那处仙岛抓捕到的也说不定。”
“两位大人,马上就要离开云礁海域了,届时外面风浪会非常大,所以还请进船舱里稍事休息一番。”
二人正说话间,一名船手上前恭敬说道,对于这两个连岛主都尊崇有佳的厉害角色,下属们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既然来了,不妨同行一程吧,在这船上暂等几日,待到进入仙岛之中,寻到了你想要寻的人,再分敌友不迟。”
“哼!就算你这样做,我也不会开口谢你!不过是下次为敌之时,再饶你一命罢了!”
燕孤峰依旧孤傲如峰,头也不回地转入了舱室之内,不再与外人多说一句废话,想来这几日的海上航程中,是别想再见到此人了。
罗凌无可奈何地轻轻一叹,想起那个静静沉入水中的女子,过往的种种在他脑海中一一重现。
虽然在外人眼中,只是经历了短短的数个时辰,但在罗凌以心跳的精密计数之下,当时他与夙蝶在青灯界中,足足渡过了五年的时光。
不错,不是数个月,也不是一年,而是整整五年,但出了青灯界后,除了心智发生了些许改变之外,身体容貌却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五年时光是凭空多出来的,或许这也是那千年一现的青灯界,真正的妙用吧。
不过正因为如此,罗凌也几乎要将那个女子忘掉了,毕竟后来二人一直分头修炼,只是偶尔出来寻找食物时说几句话,关系就好似不太熟识的邻居。
若不是今次在此又见到了燕孤峰,他都会以为今后与夙蝶再无瓜葛,毕竟漫长的五年时光中,两人都没有擦出半点火花来,想来再见也只是路人,不,怎么也应该是敌人才对。
正当脑子念头纷乱,不知不觉便出了神,对在场众人的谈话内容也充耳不闻,想要将这些过往之事挥散,恢复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心境之中,但那一道无瑕的倩影总是抹不去。
夕蛟岛主见到罗凌走入船舱,立刻轻咳了几声,众人谈话之声稍稍低沉了下去,这才让罗凌重新将心思转回了当下。
“罗兄弟,不,罗大侠,今次我八十一路岛主决意联合,成立了云礁盟,合力探索海域,共同开发仙岛,将来建国立业,共治云礁海域,此事还要多谢罗大侠从旁推动,也多亏了罗大侠贡献出这么多的符箓,才让我等下定决心与大德一搏!”
夕蛟岛主站起身,向罗凌一拜,却被他一把拉住,笑道:“我只是帮助朋友罢了,我曾说过我是大德之敌,只是想和敌人的敌人争取做个朋友而已,你们不欠我什么,我自然也不欠你们的!”
夕蛟岛主一愣,讪笑道:“这个自然,大家都是朋友,能够结交这样大方的朋友,也是我夕蛟这辈子的福气,哈哈,来来来,我等代表其他诸位岛主,先敬罗大侠一杯!”
夕蛟岛主喝罢,又与众手下奉承一番,见罗凌心不在焉的模样,便开始将话题转开了去:“过几日便是我女儿成婚的日子,原本打算回岛上好好筹备的,不过现在看来,得再往后拖延一段时日了。”
“头领,如此大事,怎么能推迟呢!我等都是大海之中的江湖儿女,自然可以在海上操办婚事!”
“啥,你们这说得是什么话,难道要我唯一的女儿,草草送给谷棘岛主的混小子?”
“呵呵,海上成婚么,原来还有这么好玩的事啊。”
罗凌一边喝酒,一边听着厅堂之中的争论,觉得看这些江湖之中的老粗们,为一些毫无必要的小事吵个没完,倒也颇为有趣。
“我不依!”
就在众人争吵间,一个嘹亮的身音自船中响起,随后一匹全身火红的胭脂烈马自厅外冲出,一脚踢碎了大厅的门板,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老头子,你凭什么要我嫁给那个废物!还想着让我尽快完婚,是不是不想见到我了?”
‘胭脂马’着一身火红长裙,然而此刻裙摆已经被她撕烂,露出了一身娇俏贴身的银鲨皮甲,将她曼妙的身姿牢牢包裹。
灯火映照下,胸臀肩膀等凸起的位置,恰到好处地反射着涟漪般的光泽,非但没有将女子的美感掩盖,反倒更显成熟妖冶。
“你这是做什么!”
夕蛟岛主一拍桌案,脸拉得老长,平时这般胡闹倒也罢了,但今日有贵客在场,怎容得她继续胡闹。
“哈,老头子你聋了不成,我说过几百次了,老娘不嫁!”
‘胭脂马’丝毫不为所动,将夕蛟岛主的叱喝当场顶了回去,随后将身上的婚袍一把扯下,捏成了球便往他脑门上一丢。
夕蛟岛主被她没来由的这一下怔住,劈头盖脸的扣在了婚袍之下,一张老脸憋成了酱紫色,咬牙吐出两个字:“逆子!”
“小姐不可如此啊!”
几名家将想要上前拦阻,被‘胭脂马’一脚一个踢了出去。
二当家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摊着手哭求道:“干女儿,你这是要做什么?是要逼死你亲爹么?”
夕蛟岛主连连咳嗽,原本以他的修为,管教这个女儿还不是什么难事,但碍于罗凌在旁,怕引起对方误会,故而丝毫不敢亲自出手,只能指着她的鼻梁,大声喊道:“快找人来,把她给我抓起来!”
夕蛟岛主之女双手环腰,冷冷一笑:“我看这里有谁敢动我一根汗毛的!”
话语未落,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再一定神,却发现四肢软弱无力,仿佛一下子全身劲力彻底消散了一般,被人像抱死尸般捧在了手中。
“你!”
‘胭脂马’耗尽全身力气,将头了支起,惊讶地望向了那人的脸。
“我什么我?”罗凌呵呵一笑:“不是你说要让人动你的么?我现在就动了你怎的?”
“我!”
‘胭脂马’气急败坏,咬着牙挣扎而起。
“哈?你难道是想说‘我要杀了你’这样的废话么,啧啧,小姑娘,我看你长得还不错,就别白费这点力气了,乖乖嫁人去吧。”
“爹!!!”
‘胭脂马’大声嘶喊,喊声如利剑穿心般,将众人的耳膜都扎出了洞来,想来原本的修为也是不弱的。
“逆子啊!”
夕蛟岛主颜面扫地,只能拍着一张老脸摇头叹息,再不愿理睬她。
“我要嫁给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