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幽谷内,怪石遍野,白骨成堆,却无蚊蝇虫豸,更听不到莺啼蛙鸣,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谷内不时升起道道阴风,刮骨森寒,吹来阵阵恶臭,催人欲呕,不知在此死去多少人,才能汇聚出这般的阴恶之地来。
罗凌穿行谷间,心中暗道此地当是一处乱葬坟地,只是不知传说中的仙家山门之下,为何会是这等邪地,又是为何会有这么多人葬于此地。
一路急行,罗凌感觉自己已经入谷极深,迷幽谷内瘴气弥漫,越往内走便越是开阔,想必那名八荒府的先天高手,纵然追来,也难再寻到他的踪迹。
只是这山谷乱石高低错落,宛如天然的迷宫一般,一旦进入,便觉晕头转向,分不清来路,更不用说借道上山。
在谷中饶行半日,天色更加昏暗,已是夜半时分,阴气愈发浓重,山谷内响起低沉的风吼之声,宛如鬼魂咆哮,慑人肝胆。
罗凌背后寒毛倒竖,只觉口鼻呼吸的空气都阴冷了下来,不经更觉诡异。
这世界既然有仙人,想必也有鬼怪存在,虽然未必如故事中所说的跳僵尸、溺死鬼,只怕却还要灵异恐怖一些。
他一路上杀人无算,一身杀伐之气浓郁,自认若是真有鬼怪,也可让其退避三分。
但此刻明明没有任何生灵气息,却总感觉有无数双目光,不怀好意地扫视自己,让人心生畏惧之意。
白骨堆中发出点点幽绿火星,弥漫谷中,宛如无数萤火飞舞,却透出一股腐败阴冷的气息。
这些火星四下飘荡,却不能进罗凌身周一丈,每一口气喷出,火星便向外散开一层,随即又靠拢过来,兀自不散。
罗凌感觉自己就仿佛在黑夜中点燃了一支火炬,将黑暗与这幽绿火星驱散在火光之外。
在其身周,渐渐浮现出无数身影,萧老、蛊老、邪道人、弥天盗、雷火盗一众马贼、黑鸦堡刀客、孤臂老人、各式打扮的江湖客……
一个个惨淡的身影,面目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层层叠叠,出现在了他身周,将他牢牢围在当中。
“纳命来……快纳命来!”
“好苦,好苦……还我命也!”
“夙愿未成,为何杀我,孤魂野鬼,不得转世……偿命……偿命!!”
罗凌被鬼影包围,口鼻喷出白雾,如坠冰窖,鬼影漂浮牵扯,似要将他撕碎,却又怕他身上的活人气息,不敢近前。
幽绿火星越发逼近,仿佛一只无形鬼手,不断施加压力,向着罗凌压迫而来。
“我自下山,一路杀伐自此,每杀一人,便吞其精华,是以牵扯大因果,愿化身魔虎,吞噬天地一切生灵……若真有鬼魂索命,我便用神通将鬼也吸纳了!”
罗凌发出一声嘶吼,全身劲力化作一道无形吸力,施展魔虎吞天诀,顿时在周身卷起一道涡旋。
鬼影被这吸力一扯,顿时散碎,竟是以万千点火星所凝聚。
‘魔虎吞天诀’可以吸收天地一切精华,纵然是非生之物的金铁也能吸收,却只能将鬼影绞碎,而无法将这些火星摄入体内。
“看来这火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怕不是怨念所化,便是尸腐之气凝结而成。”
罗凌抬手虚握,一把扯碎了蛊老的鬼影,举步向前,要冲出这幽火包围。
然而鬼影只是被击洒开去,稍一逸散便又迅速汇拢,同时吸引来更多幽火,将鬼影的身形变得更加清晰。
“莫非这便是真正的鬼?”
罗凌看向蛊老鬼影,只见他面目狰狞,咆哮声化作风吼,已经密实得宛若真人,飘荡间便落到一具尸骨旁。
原本化作白骨的骷髅,被鬼影附着其上,如牵线木偶一般,瞬间抖动起来,接着笔直从地上弹起,向着罗凌身前一扑。
白骨骷髅袭来,大口猛涨,化作一张血盆大口,一口森森白齿如同利剑,初时还似虚影,待到扑至近前,虚实已变幻不定,几乎已经凝结出实体。
“世间居然真的有鬼,而且还有借尸还魂之术!”
罗凌脚下一动,将一块岩石踢起,正中白骨,顿时将骨架击穿一个大洞。
但是下一刻,白骨重新聚合,骷髅依旧向前扑来,而周围无数尸骨,也被鬼影附身,纷纷从地面之上跃起。
“不对劲!”
罗凌再度施展‘魔虎吞天诀’,但是对白骨骷髅完全没有了用处,一具具骷髅似从幽冥中回魂的死鬼,急不可耐地活动着新的身体,空洞的双目闪烁幽蓝色鬼火,或爬或走,向着活人的方向而行,准备品尝鲜血与鲜肉的滋味。
白骨骷髅四面围拢而来,罗凌急忙跳上一块巨石,一望之下,才发现山谷之中满是白骨,无穷无尽,数量早已经超出他所杀之人,虽然行动迟缓,但却劲力极强,若被团团围住便是危局。
“这种邪物,我该如何对付,凡人的武功似乎对它们根本没有用处,而魔虎吞天诀只是生力的法门,亦无法将之击溃。”
罗凌心思百转,在脑海中搜寻破敌之策,忽然间想到虎啸龙吟拳中的锻针劲,以如今自己近六十钧之力,似乎已可以施展。
虎视如炬,凝气如芒,杀气灌注,血锻钢针。
这一式的运力技巧极为复杂,纵然江湖之上的一流高手,也无法做到。
锻针劲的要诀,便是以己之强,功彼之弱,听起来简单,但真做起来,才知道绝非想象的这般。
比如眼前白骨骷髅,如同身穿铁甲,看似浑身没有任何弱点。
罗凌运转劲力,目光如火焰般穿透黑暗,击穿了白骨全身,便见到幽火盘踞于关节之间,而非头颅之中,顿时发现了弱点所在,便是那钻入骨骼之中的幽火。
他一路射猎杀伐,就是为了修练锻针劲而积攒杀气,如今便到了施展之时。
周身杀气弥漫,一道劲力凝聚拳心,将杀气包裹,锻气为针,拳心处便如同捏着一团火焰,隐隐发出赤色光亮。
“锻针劲,血锻钢针!”
一道气柱破体而出,直射入一具白骨骷髅体内,盘踞于关节处的幽火,似遭冰水泼到的烛火,顿时无声熄灭。
“这一式似乎没有想象之中的厉害,但好像又是一种运气破敌的法门,必须与其余法门一同使用。”
罗凌心道,这一拳若是以‘金石裂劲’打出,无论对方的防范多么严密,必定击溃弱点,瞬间造成极大的内伤,甚至直接截断心脉,击碎内脏。
而这一拳若是偷袭时配合‘探爪无痕’,想必连一流高手都无法抵挡其威。
黑虎所传的虎啸龙吟拳,并非寻常拳法,而是世间最精纯的运力法门,每领悟其中的一重,威力便会成倍增加,绝不是江湖任何一门武功可比。
罗凌一拳集散一具白骨骷髅,那骷髅幽火却并未消散,而是被锻针劲中的杀气所摄,重归自身。
无论是杀气也好,怨念、执念也罢,都是由生灵精神凝聚产生,幽火被杀气击溃,便似被魔虎吞噬的生灵一般,化作杀伐之气,被杀戮者收回。
传说中魔虎食人,施妖法化魂为伥,也是同一个道理,这些怨念凝聚的幽火,虽不能吸收入体,但却可以附着在杀气之上,增加无穷威势。
自古以来,吞食便是彻底的将猎物同化、征服,‘魔虎吞天诀’可以吞噬一切世间精华,便等于可以同化、征服一切力量,而这幽火貌似无用之物,只不过是还未寻到如何利用这股力量。
如今罗凌以杀气猎杀幽火、同化怨念,正如学会了如何吞食猎物。
又是一拳打出,白骨破碎,幽火爆燃,他身上杀气更重,浓到了肉眼可见,宛如血骷髅头般的虚影浮于天顶。
转眼巨石之下的白骨骷髅被他击碎,罗凌跳下巨石,双拳如风,生生从白骨堆中分开一条道路,那漫天的幽火仿佛被他杀气所摄,凝聚出的鬼影逃散到更加遥远之地。
“哈哈哈,我能杀你们一次,便能杀第二次,第三次,生前尚且不是我的对手,死后化作厉鬼又能如何!”
罗凌一路施展锻针劲,杀气爆射,最后甚至不必他出拳,只要自身靠近白骨,便即被他身上浓郁的杀气冲散了体内幽火,化作片片骨骸。
这般一来前方再无阻碍,罗凌步伐轻盈,拾阶而上,大步向山顶而行,那幽火便成了照亮道路的火光,白骨骷髅成了辨识道路的路标。
他从猎物化身猎人,将这些鬼影所化之物视如猪狗,世间所谓的阴魔鬼怪,便再不足畏惧。
这一行便是一天一夜,迷幽谷中似无天亮之时,终日处于幽暗之中,罗凌一路摸索,爬到山谷最高处,才发现了一处山势稍缓的峭壁。
此峭壁仿佛被撕去无数层的书页,活似一条天然阶梯,一层层向上攀登,便能上至山巅,只是峭壁之上,依旧是白骨铺地,越向上爬,白骨越是完整,其中更是夹杂不少兵刃。
罗凌甚至在一具遗骸身上,看到了弥天盗所穿的铁甲,只是这件铁甲已彻底破碎,铁绣与白骨生生融合在了一起。
“此地到底是仙门,还是地狱?这么多白骨,其中还有大德的铁甲卫,莫非……这里曾是一处大战场?”
遥想江湖传言,仙家铁索被人斩断,而后才与大德彻底断绝联系,这些骷髅却似几百年前所留,莫非大德曾向此地出兵,有人不得已才断了仙索?
心中满是疑惑,但他却知道山顶一定能找到答案,于是翻腾攀援,向着千丈山巅悄然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