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中国就不一样，在两汉时期佛教传进中国来。在汉代，佛教主要依附于中国当时的神仙方物，大家知道，在汉代的时候，社会上的神仙方物很流行。在汉武帝年间，汉武帝做梦，说有金人飞到了殿前。有人说，这是西方的佛，应该派人到西方去取佛法。过了几百年以后取经用的白马驮着经回到中原，所以就在中原洛阳盖了第一个寺——白马寺，这样佛教就在中国流传开来。现在烧香拜佛，又要求佛祖保佑你发财，又要保佑你考上大学。从另外一个角度讲，这不是正经佛教。正经的佛教是要靠你自己修行，去开发智慧。如果说你真正信奉佛法，你应该要自己承担。这里强调对每一件事情负责，要有责任感。到了汉代的时候，佛教已经变成中国人的信仰了。同时在哲学上，主要信仰的就是善恶报应，而善恶报应又和中国人的信仰结合在一起，就是灵魂不死。中国人自古以来有一个观念，就是人死有知，人死了以后能够了解、知道。所以汉代就开始把佛教作为信仰，认为人死了以后不是上天就是入地。
到了魏晋时期，魏晋玄学就开始对佛教的真假有无进行讨论，所以出现了很多流派。刚才讲到空、假、中，理解佛教的空就用了一个非常著名的词叫做不真。佛教讲的四大皆空不是讲的一切皆无，而是讲的一切都不真，它就把有无之辨变成真假之辨。佛教讲的是空，而不是无，如果是无的话就是抛弃人生了，抛弃人生不是佛教的观点。其实哲学上搞清楚了，生活中才能搞清楚，那些很抽象的道理回到现实当中很简单，所以佛教的解脱，特别是大乘佛教的解脱，就是说生活本身就是空的，要能够看破红尘，能够看破生活本身的空。彼岸世界是离不开这个世界的，所以叫做世界即涅槃，涅槃即世界。从佛法根本来讲，涅槃是真正领悟了宇宙人生的本相。佛陀是真正领悟了宇宙人生的真谛。只有对世间的本质看清楚看透了，才能够涅槃。
所以佛教有另外一个名词——实相，这在佛学上是非常抽象的词，类似于老子《道德经》的道，一说出来就不是道了，因为可道就非常道了。什么是实相？实相就是真实的相，也就是本来面目，就是人生的本来面目、世界的本来面目而已，世界本来就是芸芸众生你来我往，本来就是有我们今天这个班级、有我们这个团体，所以一方面我们看到聚聚散散，而这又是世界的本相。佛教里面也有另外一个派别，专门去追求实相，认为大千世界都是不真实的，宇宙都是虚假的，我们要抛开它，我们要追求真实。这就有点像魏晋玄学，认为大千世界都是变动的，这是现象，现象是没有意义的，它要追求现象的本质。佛教讲了，离开了变化的世界就没有静止的，静止的根本就是看到生生死死这个变化，变化本身是相对的，你看到的相对的东西是虚幻的，它体现的就是真实的，这就是佛教的实相，特别是大乘佛教的实相概念。
魏晋时期中国人开始理解了佛法、理解了佛教，也能够用哲学来解释生活。佛教讨论的是佛教与自然，道家讲人与道德，这些思想被少数人利用了以后可能会成为武器，所以魏晋时期就提倡道家，因为道家非常强调个人的自由。是不是规范和个性这两个东西就完全是对立的呢？在实际生活中其实不是的，任何一个正常合理的社会，既要有个性，也要有规范。佛教认为，作为一个合理的社会，作为一个合理的个人，既要有自己的个性发展，也要考虑到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从中国思想史的发展来看，魏晋玄学发展到南北朝实际上就是以佛教学为主了。南北朝的时候出现了很多学派。到了隋唐时期就形成了中国佛教宗派，号称八大宗派。这些不同的派别，又有不同的教理学说。
实际上一通百通，禅宗的创立者是六祖慧能，六祖慧能有一本《六祖禅经》，中国人对这个都非常熟悉，因为这是中国人写的唯一一部经典。经的意思是佛陀所说才称为经，其他人所说是论，中国人写的只有一部书例外，就是禅经。“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个大家都很熟悉。禅经里面有一个故事，六祖慧能被认为是中国佛教当中取得最高修为的僧人，他当时遇到一个农夫，很有悟性，六祖慧能说：“你什么地方不懂你讲给我听听，我帮你解释一下。”据说六祖慧能是不识字的，农夫就说：“你不识字你还能讲给我听吗？我读了无数遍都不懂，你不识字还能给我讲吗？”六祖慧能说：“我看看吧。”结果农夫读一句六祖慧能给他讲一句，讲得口服心服，后来他成为六祖慧能的弟子。他就感慨了，问六祖慧能为什么能懂，六祖慧能就说“不了”，读佛经你要心转法华，而不能法华转心。
大家知道，到了宋代，儒学获得了大发展，传统儒学出现了新的最高成就也就是宋明理学，他们当时就提倡“六经注我，我注六经”。你被牵着鼻子走，一个字一个字跟着读跟着背，你就忘记了字背后所要表达的意义，字只是传达信息的一个媒介而已。比方说你们现在问，月亮在哪里，有人说我从来不知道月亮在什么地方，有人说我知道的，我就把你们引到那里，我手指月亮那里，说月亮不是在那里吗。这时候如果你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你当然能够看到月亮，但是如果说执著于我所使用的工具，也就是盯着我的手指看，你就说：“哦，我知道了”，看着我的手指说这个就是月亮，这就错了。月亮在不同的地方我的手指会指向不同的方向，而你不能认为我的手指就是月亮。如果你不懂这个道理，死读经典，那么这个经典不读也罢。如果大家想进一步了解佛教、进一步了解佛法，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学《金刚经》，可以学《法华经》，但是最根本的还是要用心去体会。确实想要对你的人生，以及你周围的人有所意义的话，我想第一步要借助于书来了解，第二步就是要争取把这个东西丢掉。
对话
问：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作为一个理论的探讨。您一直在研究佛教，也出了书，而且也到中欧来讲，您出书或者是讲这个道理至少您认为您对佛教的理解是正确的。可是我看了一下您的简历，您是有行政职务的，您自己本身是共产党员，您本身的思维就应该是站在唯物主义的立场，既然有了这种思维，您怎么可能正确地理解佛教呢？或者说，您怎么能认为您所理解的佛教是正确的呢？
第二个问题，对于佛教我不是很了解，佛教有了这么长时间的历史，我自己看历史的发展，好像达尔文的进化论更反映了人类历史的发展，好像佛教或者其他宗教也就变成了统治阶级麻痹人民群众的一种工具。您今天到这里来讲佛教可能也是讲所谓的和谐社会等等。比如说中国古代的皇帝也到处建庙，也去花这么多钱，包括现在也有各种寺庙存在，但是如果我们从历史上来看，不光是中国，国外也是，历史上各个帝王，说他们是所谓的基督教徒或者是佛教徒，这并没有妨碍他们真正作恶。这就是很简单的例子，在座的百万富翁、千万富翁，还有他们的太太们，坐在这儿我们觉得衣食无忧了，但是还觉得人生有很多的烦恼。大家有没有想到，在中国的贫穷地区，他们饭都吃不饱，他首先要生存。所以研究宗教的意义是什么呢？如果不能给这个社会带来更多的进步，我们为什么要研究它？
答：谢谢这两个问题，既然是探讨，当然什么问题都可以提，什么问题也都可以讨论。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是这样想的，我不认为我讲的都是对的，因为人文的问题、宗教的问题，包括刚才讲的佛教，佛教是求真的，来分辨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但是佛教没有讲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对于佛教的研究也是一样，佛教自己内部，有的讲禅宗是对的，现在在搞念经佛教，有的也在说这个东西是不是违背了佛教，其实大家从不同的角度本身就在推进它的发展。这个问题就连带你刚才第二个问题，它的发展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要它发展呢？宗教是信仰，当然可以信仰也可以不信仰，我们不一定说每个人都一定要信仰，或者每个人都一定不能去信仰。佛教是宗教，无论是不是共产党员，作为学术研究都是可以的。我写的书是讲中国佛教文化历程，也就是说是把它作为人类的一种文化现象。我们经常讲，佛教既是一种历史现象，也是一种文化现象。佛教本身就是整个人类文明的成果，它已经成为我们中华民族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之一，这里面同样具有一定的意义与价值。
佛教是一个很丰富的体系，我在很多会议上，包括教育部的会议上、国际学术会议上都谈到过，其实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传统或者是传统文化精华不一定要照搬照抄拿哪些东西来用，我们可以转化。比如说“自作自受”，它是作为佛教当中的信仰，你要成佛就要自己来修，靠其他人就不行，这是一种信仰。但是从人类行为的角度来讲，任何人对自己的行为都要承担责任，对行为的后果都要承担责任。这一点也能帮助我们现在建立和谐社会及有道德责任的社会。历史上也曾经有封建帝王把它作为封建统治的武器。我想被作为武器的东西不等于这个东西本身就是没有意义、没有价值的。儒家更是成为封建统治的意识形态，我们讲到封建文化，从“打倒孔家店”到“文化大革命”中的批判，都是要打倒儒家文化，这就是要打破受儒家文化压迫欺诈的运动，老百姓要翻身。现在事实证明，这是简单化了。如果按照那种思路的话，我们现在就没有文化基础了，因为所有的文化都是封建文化，在我们社会主义建立之前，即使到了近代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这个文化还是封建社会延续下来的。我们是要建立新文化，但是新文化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都是我们头脑中固有的，是要对以前的文化进行继承、改造、发展。
问：我请教三个问题：第一，有关佛教的说法现在是说末法时代，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现在中国传统文化当中有关儒、佛、道三者皆通的要求，是不是现在社会文化出现断层了，这会不会成为社会发展的一个“瓶颈”？
第二，我注意到各个宗教里面好像都有斋戒的问题，不光是佛教，好像伊斯兰教、基督教都有斋戒的问题，这些是出于对生命本身的关心还是别的原因？
第三，关于修正的问题。释迦牟尼36岁成佛，好像一下子开悟以后一步登天了，后来又有小成的，就是所谓的罗汉，他入的涅槃是有肉眼的，后来又出现了散财童子，一直到一步步成佛，是不是所谓的悟道上面也有阶级之分？
答：这三个问题稍微有点专业。
关于第一个问题，在佛教里面本身有正法时代、像法时代、末法时代。在佛教里面有一个传统是不让女性出家的，让女性出家的话，佛教要早没五百年。大家知道释迦牟尼的母亲在释迦牟尼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释迦牟尼是他的姨妈一手抚养大的，佛陀什么人都能拒绝，但是把自己一手抚养大的养母不能拒绝，佛教当中提倡孝道，最后还是报恩。正法是正兴时代，像法是好像还有点像，但是已经违背了，末法就是道德沦丧、世道已经无可救药了。关于时间的划分，在佛教当中有不同的说法，有的说五百年正法、五百年像法、五百年末法，也有的说是一千年，这个没有必要去论证，因为佛教的流传是有一定的波动和起伏的。
现在是不是末法时代？佛教有这样的说法，但是到底是五百年、一千年还是多少年，其实并没有定数。事实上在历史上多次出现被认为的末法时代，唐代有八大宗派，八大宗派之外还有一个三界教，三界教被排斥出八大宗派，我的书里写了九个宗派，三界教之所以被排斥出大宗派之外就是由于教义里面宣传当时是末法时代。末法时代其实在历史上也被很多人利用，比如说佛教历史上统治者把佛教作为统治人民的工具，其实佛教也经常被作为人民起义的工具来造反，尤其到了明清时期很多派别都是打着佛教的旗号造反的，其中重要的就是末法时代。包括朱元璋，大明教也是借助于佛教的，借助这种末法概念来反政府、反当时的统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