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云清山平时看着近在眼前,可惜真的赶起路来却总是差着那么一截。
阮舒他们跟着师父坐了一晚上的船,又走了一天的路,早先的那一点好奇心早已经化为乌有。每次阮舒问师父还有多久师父都说快到了快到了,问到最后她都懒得开口了。一直走到日落西山,冲虚终于说:“好了,我们总算到了。”
阮舒喜得正要跳,就听师父接着道:“山脚。”
阮舒只觉得她大逆不道的心都有了,冲虚忽然嘿嘿一笑道:“放心,夜里上山这么危险,师父可舍不得你们爬上去。”
“那怎么上去?”
“当然是飞上去咯!”阮舒和陆子渊都是一愣,下一秒便被冲虚一边一个夹在胳膊底下飞上了树顶。
“啊——”阮舒兴奋地高声尖叫。只见得脚下的树林在夜风的吹拂下,像海浪一样拂过脚底。凉风扑面而来,整个人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畅快。
开始阮舒还有些害怕,紧紧抓着师父的衣服。直到冲虚一路顺着山势蜿蜒而上,他们时而漂浮在云中,时而在树丛间穿梭,时而从高空俯冲而下,时而直上云霄,阮舒一路尖叫,只觉得新鲜有趣,早已经将害怕这回事丢在脑后。
渐渐地,月亮在身后升起来,给天地万物都洒下一片银辉。在这一片银光璀璨之中,阮舒被师父带着御风而行,只觉得这是世上最畅快的事情。
这时冲虚忽然一声清啸,脚下的树丛中扑棱棱飞起一群白鸟,像是片片羽毛掠过他们的眼前。在这静谧的夜里,仿佛梦一般静美。
陆子渊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在月色的辉映下,仿佛有种沉溺世间万物的温柔。居然让阮舒有种舍不得错开眼的感觉,阮舒正瞧着陆子渊的侧脸发愣,他忽然也转过头来,见阮舒发愣只是一怔,旋即展颜一笑,直让她觉得满天的星辉都黯淡了下去。
阮舒慌地连忙别过头去,肯定是今天的月色太过美好,居然能让她对着陆子渊这个黑面神犯起花痴来。阿弥陀佛,老天原谅她一时头脑发昏吧。
渐渐的山顶遥遥在望,月色朦胧中可以看到山顶上树林掩映中一大片房屋的轮廓。
那些房屋依山势起伏,在夜色中仿佛与沉眠的山脉浑然一体,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一样,透出一股古朴和庄严。
阮舒和陆子渊在半空中惊喜地连连感叹,冲虚得意道:“怎么样?壮观吧?宏伟吧?”
阮舒他俩同时拼命点头,冲虚忽然一笑,却是从空中直接掠过那些屋落,朝那片房屋的西北角去了。
等到他们落地的时候,只看到眼前三五间低矮的小土坯房,院子中央有个锈迹斑斑的铜鼎,房间后边一段依稀是围墙的东西,却是东倒西歪,不成一点样子。
“师、师父,咱们灵虚阁不是在那边……”阮舒一边指着刚才经过的那一片屋落,一边心里还存有一丝期冀。
“对啊,可那是很久以前了。现在的灵虚阁就是在你眼前的这个院子啊。”冲虚笑眯眯的,像只老狐狸一样。阮舒只觉得心里瓦凉瓦凉的。
然而冲虚转身对着那几间土坯房时,又开始暴跳如雷:“这帮好吃懒做的混蛋,叫他们砌个围墙都砌不好。太给咱们灵虚阁丢脸了。刘大头、王二虎、宋三宝,都给为师滚出来!”
师父啊,您老人家还真是喜怒无常啊。阮舒只觉得自己的最后一点点期望也落空了,撇着嘴找陆子渊正要诉苦,陆子渊一脸了然地扶着她肩膀道:“节哀。”
阮舒顿时觉得满腔的悲愤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阮舒正捧着一颗破碎的心哭得稀里哗啦,只见得那黑黢黢的屋子里忽然连滚带爬跑出三个人来。当前一个大脑袋的人跑在前边,后边一胖一瘦,一壮一弱两个少年一边嘴里吵嚷不休一边脚下不停地朝这边跑来。
这最前边的人那脑袋实在是太大太圆,他一跑动起来就仿佛一个长腿儿的西瓜朝你滚了过来,把脑袋遮上,这人仿佛就不存在似的。也难为他脖子负重如此还能跑得那么快。看他这大大的脑袋,不用说,应该就是师父口中的刘大头了。当下只见他三两步跑到师父面前,规规矩矩地给师父行了个礼。
冲虚看着大头行礼,面上的怒色刚刚有些消退。后边那两个少年的争吵声传来,冲虚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们刚才只是吵吵嚷嚷,到了师父跟前已经开始动手动脚,推推搡搡,结果那长得极为壮实的少年将那瘦猴一样的少年轻轻那么一搡,那瘦瘦的少年直接飞了出去,一下撞在正撅着屁股行礼的大脑袋身上,撞得大脑袋一下扑到冲虚脚下,跌了个嘴啃泥。
“王二虎!”冲虚厉声喝道,忽然又把眼睛一眯,笑道:“就属你最有力气是吧。那好,院子的围墙归你了,三天之内把它砌好!”
那王二虎刚开始推倒了人还得意洋洋,听到师父这么吩咐,一下便苦了脸。
跌在地上的宋三宝更是顾不上自己满身都是泥,朝着那王二虎不住地扮鬼脸。
这王二虎本来就心中着恼,看到他这个样子,更是心中一股无名火起,跑过揪住那宋三宝便打将起来。大头又跑过去劝,可哪里劝的住,一时间只觉得院子里闹成一片,冲虚额上的青筋跳了几跳,看样子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阮舒连忙往旁边一闪,免得他们城门失火,反而殃及她这池鱼。
然而冲虚还没爆发,忽然听得陆子渊道:“聒噪。”陆子渊的声音并不十分响亮,可在这乱糟糟一片中却分明每个人都已经听到。仍然是不喜不怒的表情,波澜不惊的调子,那三个乱成一团的人却忽地停下来,望望陆子渊,又望望师父,一个个面面相觑起来。
冲虚显然没想到新收的小徒弟居然这么轻易就镇住了自己这几个顽劣的徒弟。一时间有些尴尬,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将阮舒和陆子渊拉到跟前,向那三个人介绍道:“这是为师新收的徒弟,阮舒,陆子渊。你们三个上山早的,以后要多照应师弟师妹们。”
“屋子本来就小,又来两个人……”王二虎皱着眉。
“笨蛋,师妹是女孩,谁要跟你挤一块,想得美。”宋三宝立刻就泼凉水。
王二虎皱了皱眉,忽然又喜道:“咦,那往后可以让他们两个帮忙砌墙……”
刚刚还嫌我们占地方,这会儿又想要我们帮忙,阮舒鼻子里哼地一声,便要顶他两句。宋三宝也是迫不及待地要泼他凉水。然而他们两个都没没来得及开腔,就听得冲虚冷冷道:“当我说的话是耳旁风吗?说了砌墙归你,谁都不许帮忙!”
“师父啊!您不能这么狠心啊!”王二虎的那张脸苦得都能拧出汁儿了,一下扑到冲虚的脚下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冲虚却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大手一挥道:“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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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虚阁的屋子就那么几间。左手两间一间是冲虚的卧室,一间是弟子房,中间的堂屋供着祖先的牌位。右手边是厨房和杂物间。陆子渊可以和师兄们挤在一处,阮舒的住处倒是让她师父犯了愁。后来还是三个师兄齐动手将杂物间里的东西扔出去不少,她才算是有了睡觉的地方。
不过这一晚上老鼠床下跑,蚊子头上飞,阮舒一直折腾到天色泛白才勉强睡着。
然而她才刚刚睡下,就听得王二虎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起床啦,起床啦,做早课啦!”
阮舒一晚上没睡好头昏脑胀的,被他这么一吵,只觉得心头腾地冒起一团无名火。抄起屋子里一条烂凳子就冲了出去。
可她刚冲到门口就连绊了两下,只见屋子前边还是昨天晚上他们三个扔出来的杂物,乱七八糟地堆在屋门前边。刚才绊她的就是不知道从哪儿掉下来的一条桌子腿儿,还有一个柳条编的大圆筐,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他们一直存着做什么。
这么一折腾,仅存的那么一丝丝睡意也跑得一干二净。阮舒只好到厨房取了水洗漱,上堂屋集合做早课去了。
阮舒一进堂屋,几个师兄已经分立在师父两侧,陆子渊站在师父右边末尾。她刚一进屋子,便听大师兄刘大头瓮声瓮气道:“师妹,昨天师父说要你们正式拜师行礼,刚才子渊师弟已是向师父奉过茶行过拜师礼了,师妹还不快些。”
阮舒瞅一眼陆子渊,发现他将头发束到头顶,斜插着一个乌木簪子,穿着一身墨蓝劲装,更衬得面白如玉,倒真是英气逼人。只是面上仍旧看不到表情,尤其眼睛下边的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配上他这副模样,莫名的有一种喜感。看来某人昨天晚上也睡得不怎么样嘛。
阮舒一边忍着笑,一边恭恭敬敬地向师父磕了三个头,又接过大师兄递来的茶,双手托着奉给师父道:“徒儿顽劣,以后还请师父多多费心了。”
阮舒尽量跪得端端正正,等师父茶碗一落桌,立刻跳了起来,跑到陆子渊身边站好,陆子渊却忽然回过头来朝她一笑,颇有几分神秘的样子,把阮舒弄了个莫名其妙。
阮舒正要开口问他,忽然听得师父道:“子渊和舒儿先熟悉下这里的环境,今天晚课的时候我再传你们心法。”
这么一间小院,一眼望穿,还需要熟悉?心里这么想,面上还是和陆子渊一道恭敬道:“是,师父。”
只听冲虚继续向三位师兄道:“我走了这么些日子,你们的法术也不知道练得怎么样了。今天你们三个就演练一番,让师父看看你们偷懒没有,师弟师妹们跟前,可不要给为师我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