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外的高台在如火如荼地建造着,但冷嫦曦却一次也没有去看过。
因为自从灵善出事之后,冷嫦曦便将自己锁在竹林中,未曾踏出过半步。
这日,冷嫦曦迎着还带着些许寒意的春风半躺在林间,手里拿着一本书,却久久不见翻页。
出神地想着什么,就连赵瑗刻意加重的脚步声都未曾惊醒她。
“小宝儿……”赵瑗走到她身边,轻声低唤一声:“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赵瑗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低头瞧着她一双明若水剪的眼眸。
冷嫦曦的思绪被赵瑗的声音逐渐拉了回来,她抬眼望着赵瑗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眼神略微有些空洞,仿若是在透过他看着别人一般,没有焦点。
赵瑗眼色略微有些黯然,心底叹了一口气,轻轻扯了扯唇角:“小宝儿,你呆在竹林中十几日了,不如出去走走吧。”
闻言冷嫦曦总算有了一些反映,她的眼波微微动了动,但却是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如同往常一般,将头徐徐埋下。
若是以往,赵瑗应该会径自坐在她的身边,自言自语一番,但今日却没有。
赵瑗依然站在她的软榻前,执着地劝着:“小宝儿,就出去一会就好,一会就回来好吗?出去看看。”
冷嫦曦有些奇怪他的执着,但却并没有出声相问,只是径自望着他出神,似无声地询问。
终于,赵瑗还是拗不过她那迷蒙的眼神,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要的高台我让人建好了,你自己去看看吧,看看是否合心。”
冷嫦曦听到高台两字,徐徐敛下眉眼,眼底一抹流光迅速闪过,接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起身下榻。
赵瑗见她终于对自己的话有了反应,不觉有些欣喜若狂,脸上尽是满足的笑意。
领着冷嫦曦就往竹林外走去。
许久不曾出林子,外面的那璀璨的阳光照得人有些晃眼。
冷嫦曦不觉微微眯了眼,伸手挡住照在脸上的艳阳。
赵瑗眼角偏见这一幕,当即一把抽出腰间的扇子,“刷……”地一下打开,为冷嫦曦挡在头顶。
冷嫦曦并未拒绝,也没有说话,只是跟着赵瑗往湖边那突然耸立出来的高高的亭台走去。
那个亭台跟冷家的亭台有些相似,很高,亭台的一侧临水,一侧爬满了陡峭的阶梯,另外两侧则是高墙,墙下是坚硬的石子路。
亭子是圆形的八角亭,用汉白玉雕砌而成,在阳光下,有些熠熠生辉。
当冷嫦曦终于来到那高亭面前时,入眼便瞧见了赵瑗亲笔题字的高亭名……铜雀台!
“铜雀春深锁二乔”,原来赵瑗是想向那曹操铜雀台锁二乔一般,将她锁在这深宫内院之中。
冷嫦曦唇角泛起一抹冷笑,却也没说什么,径自登上了那陡峭的阶梯。因为,无论这座高台叫什么,寓意如何,它最终的作用都是冷嫦曦即将复仇的工具。
赵瑗陪在她身边,一起站在铜雀台上,瞭望脚下的美景,突然有种快意似神仙的潇洒之感,令他有些流连忘返。
但显然,有这样感觉的只有赵瑗一人。
当冷嫦曦站上高台之后,便开始悄然打量起这座铜雀台。
这高台四周空旷,没有可以掩身之地,站在这里说话,不用担心会被任何人听去。也不用害怕周围有任何的埋伏。关于这点,冷嫦曦很在意。
站在铜雀台的边上,小心地往下望了一眼,那高度果然不低,少说也有七八丈这么高。她不知道赵瑗究竟是找了什么样的借口,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劝说高宗同意他修筑这么高的高台。但无论过程如何,至少结果冷嫦曦很满意。
铜雀台中摆放着一套梨花木的桌椅,桌上准备着精致的小点,显然是赵瑗有备而来的。
果然,赵瑗悉心地为冷嫦曦拉开了凳子,小心翼翼地望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恳切:“小宝儿,我叫厨子准备了一些你爱吃的小点,你要不要尝尝看?”
冷嫦曦没有拒绝,同赵瑗一起坐在桌边。
虽然,冷嫦曦一直没同赵瑗说上一句话,但瞧着她能和自己同桌而食,赵瑗已然心满意足。
这么温馨的一刻,他多久没有享受过了?久到他几乎都要忘记那种令他心跳的感觉。若是时间可以停滞,他希望这一瞬能永恒。
赵瑗殷切地夹起桌上的一块小点,送到冷嫦曦的口边:“小宝儿,你尝尝这个绿豆糕,我记得你以前小的时候就总爱吃这东西。”
冷嫦曦没有拒绝,伸手借过那绿豆糕缓缓送入口中。
铜雀台很高,那风自然也不小,猎猎地春风,带着一丝凉寒,赵瑗径自将身上的披肩取下,搭在冷嫦曦的肩头:“风大,小心着凉。”
冷嫦曦眼神微微有些闪烁依旧没有开口,只是轻轻地点着头。
对于她难得的回应,赵瑗感到有些欣喜若狂,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
“小宝儿,这个铜雀台以后就是你的了,我知道你喜欢跳舞。其实,我没告诉你,我第一次见你跳舞并非是在大殿那一回,而是在你很小的时候,你还记得吗?那时你坚持要搬出我的住处,你一定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不舍,有多难过,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为此,我还同你怄气了一段时日。直到一日晚上,我偷偷到你院中,瞧见你在高台上舞动的身姿,我才知道你竟然拥有如此惊世的舞姿。”赵瑗眼角带着几分柔和,徐徐将当年的事情一一道来,他想通过回忆唤回冷嫦曦的心。
只是,心若死了,又如何能轻易唤回?
冷嫦曦眼眸微微闪烁了一瞬,原来赵瑗竟然是那个时候就知道她的秘密了,只是,当初已然是当初,回不去了,除了一声叹息之外,冷嫦曦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样的回应。
再说,往事不堪回首,很多东西,很多记忆还是不要触碰为好。
因为,往事就如同一杯沉淀着沙子的清水,上面一层是清凉透彻的,而下面一层却是浑浊晦暗的。不触碰,还能保有那单纯的透明,一旦搅动之后,所有的美好就不复存在了。
而在冷嫦曦看来,赵瑗自从千方百计将她带回宫中,就已经开始搅浑了这一被水。只是,他依旧执着地认为,他宁愿永远怀揣着这一被浑水,也不愿远远地看着那层清亮。
没有接赵瑗的话,铜雀台中陷入了一片静谧,只有风依旧呼啸而过。
良久,冷嫦曦突然轻轻开口,神色间带着一抹忧愁:“夏夫人很久没来看我了。是不是也打算离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