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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马丁醉倒瑶乡

在编导陈宏概括的《新西行漫记》简介中,第一部分是带有西方文化背景的美国青年魏杰明眼中的长征。第二部分是带有南美印加文化背景的秘鲁黑人青年马丁·桑托斯眼中的长征。第三部分是带有苏联解体前后的激进思想和困惑心态的前苏联红军后代的尤丽娅小姐眼中的长征。他们眼中的长征无疑同埃德加·斯诺眼中的长征毕竟相隔60年,时代不同,感受方式和表现角度也就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用独到的发展的眼光看待一些问题。一路上,在提问题想问题方面,马丁是最勤快的一位。在三个外国人中,他也是锋芒毕露的一位,“长征”结束以后他在北京举办了个人“长征艺术展”,将他一路上的速描作品和摄影作品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他深爱着的中国人民。

记得他在给瑞金红军烈士敬献完花圈、举行了脱帽礼毕后忧心忡忡向陈宏坦言,他不希望自己投入拍摄的《新西行漫记》在他的祖国播放,因为秘鲁曾经有一批恐怖分子孜孜不倦拜读《毛泽东选集》,并通过各种渠道扩大影响,于是《毛泽东选集》成为政府部门禁读的书籍之一。“如果发现有违反禁令者一律送进监狱或者杀头。”马丁说的时候,用右手做了个刀劈头颅的手势,令人不寒而栗。所以他向毛泽东时代的英烈致以崇高敬意,并暂停学业奔赴长征路的心态多少带有幽默的矛盾。

马丁是以青年艺术家的身份奔赴长征路的,无疑他更关注沿途中国灿烂的少数民族文化,编导陈宏在拍片过程中称马丁是“文化之旅”,并有意安排这位憨态可掬的黑人青年沿着这条主线发展,并充分调动他的积极性和参与意识。马丁更是不负众望,将勤补拙,且坚定不移。他在接受《江西日报》记者杨惠珍女士采访时曾坦言,他到中国留学,也走过许多地方,基本了解中国古代文化和传统文化,唯独对中国革命文化知之甚少,而这部分文化是中国文化之一,他很想学习掌握,这也是他走长征路的目的之一。他很幸运,有了疑难,顾问杨教授总是有问必答,使他收获不小。

湘江之战,成为红军有史以来最惨重的败仗,特别是战役的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短短四天,损失近2万人。当摄制组来到湘江边拍摄时,天气格外晴朗,清澈见底的江水中有两岸对撑的小船,游泳的孩子和一大群嬉水觅食的鹅鸭,杨教授和三个老外一边过渡一边讲叙处于典型军事危机之中的红军队伍如何在敌人40万重兵包围中血战湘江。

第一次身临其境,真正联想湘江战役,游山玩水的兴致顿时荡然无存。虽然眼前是青山绿水、国泰民安的景象,怎么也无法与枪林弹雨、硝烟弥漫互相映衬,但了解了这段历史,黯然神伤的心情持续了很久很久,以致夕阳西下,炊烟袅袅,来到距全州16公里的“脚山铺阻击战”阵地旧址时,阵地的山坡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敌军飞机轮番轰炸,重磅炸弹把红军战士震昏,耳鼻出血,阵地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白刃格斗异常严酷……而渡口边、河滩上,布满马匹、人体的残骸和两米多深的弹坑……这一历史残酷景象,只能想象,不能拍摄,就让历史的镜头跳跃60年,经过湘江,峰回路转,对准交通落后、信息闭塞的全州东山瑶族乡古木村吧。

那是石山中高高低低连建筑风格都带有民族特色的村落,全村有300多人都姓盘。

由于事先全州县委宣传部的同志已打过招呼,盛穿本民族服装的瑶族妇女给了刚下汽车的摄制组一个意外的惊喜。她们中有五六位是站在路边的大石头上高歌一曲接一曲地迎接着客人们从村头款步走来,随后又成碗成碗将自酿的米酒伴着歌声敬来,这不带一丝功利、只为热情好客而付出的姿态,不由让人耳目一新、触景生情。

一杯酒举上台,

两杯酒没来筛,

每人要喝六碗酒

不知出门哪会来?

山歌好唱口难开,

杨梅好吃树难栽,

我的山歌千万语,

别把山歌肚中埋。

有一位名叫盘四美的瑶族妇女,人和歌一样甜美质朴,又不失热情周到。在村长家中的餐桌前,尤丽娅、魏杰明和马丁盛情难却,被盘四美一首首劝酒的山歌和“无酒不成餐”的规矩所感化,分别讷讷地端起碗来底朝天地喝下去。再来一碗再喝。再喝就喝醉了。没关系,自酿的米酒,度数低,餐餐饮用?熏可御寒活血,强身健胃。后来实行保护政策,尤丽娅被“监管”起来?熏魏杰明和马丁就另当别论了,男子汉嘛,总不能在遥族妇女的酒碗前甘拜下风。人家多次是先喝为敬,绝对一碗接一碗,还有发自肺腑的山歌和“夹生”的普通话。等到付文龙实拍的时候,魏杰明和马丁已酒过三巡,为了拍出真情实感,重新一碗接一碗,享受山歌的激励,道是无情胜有情。

院落里许多围观的衣着破旧的孩子可是大饱眼福,他们的身边有两条懒洋洋俯卧着的黑狗,也不住地加入围观的目光。村长盘子荣的家可谓村里较富有的人家,木质结构的屋顶和横梁,年代久远地四面衔接,有点像老北京的四合院,但远没有那么宽敞和整洁,整体看上去错落有致。

魏杰明人高马大,酒喝多之后就地一躺满脸“红二兵团”。马丁索性站起来兴奋地两手高举靠在墙上,一边做耶稣受难状,一边妙语连珠,尽可能地在酒醉状态下附合陈宏的拍摄意图。他醉态醉话:世界土地一样,文化却不一样,长征把文化和少数民族联系到一起,特别高兴,我们都喜欢中国……

临别在即,陈宏代表摄制组向村长等人感谢道别,对喝酒喝得红彩妹妹般的盘四美说:有机会去北京一定找我们。盘四美自卑地答:去北京,我的命没那么好啊!

当我一字不差记下她原话的时候,心里涌上了一阵伤悲,我像陈宏一样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挥手作别,好让主人早点歇息。没想到那边的马丁却酒醉失控在村长家的院门外晃晃荡荡,打着醉拳似的,嘴里词不达意,目光像是注视着现实之外不可见的前方。一直扛着摄相机的付文龙几次催促,他都置若罔闻,既不情愿快走,又不让人搀扶,很显英雄本色,眨眼工夫便从石板路上摔将下去。一米多深的大坑,把大家吓了一跳,跑进前,马丁的头撞在坑里一块大石头上,仰面朝天一动不动,正准备下去搭救,他居然又“活”了过来,一跃起身,扑腾着站起,被软绵绵地拉吊上来,大腿部留下几块青紫印。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早已疲倦不堪的付文龙肩扛着十来斤重的摄相机终于气愤至极地当着众人的面吼起来:“马丁,你再胡闹,就别回车里了,我们也是人!”一边吼一边径直先离去。还能自控的魏杰明等人跟随其后,抬着几十斤重的发电机。陈宏不得不请来一位老乡架起马丁,继续沿着很窄又清清爽爽的石板路向着三四百米处的停车地点,高一脚低一脚地搭肩而行,这时经历了坎坷的马丁已经沉默下来,任老乡替他走路,并耷拉着脑袋,系着一块瑶族妇女的绣花围裙,不伦不类的样子。我乘机抓拍了一张照片,日后洗印出来寄给他,名曰:马丁醉倒瑶乡。

后来马丁在回全州宾馆的汽车上一阵呕吐,酒醒些后,对着大家也对着付文龙直着脖梗吼了两声:“我为什么喝酒!我为什么喝酒!”

还不是为了拍好片子,大家心照不宣地面面相觑,觉得这位秘鲁黑人青年在瑶乡心醉神怡的过程十分可爱。当然事后付文龙主动找马丁解释,两人合好如初。人就是这样一经沟通一经理解,什么心眼也打不起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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