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阿远坐在桌子旁,端起那一大碗馄饨,朝对面茶楼二楼的一个窗户口示意了一下,换来意料之中的面无表情一瞥。
季阿远撇撇嘴,自顾自地舀起一个馄饨,皮薄肉多汤又鲜,果然好吃。
季阿远满意地眯起眼。
离她不远处就是潍县最大的集市,东市场。
此时那里聚集了很多人,闹哄哄一片。
市场中心有个方圆十米的圆形台子,以往那里摆放的是潍县的祈福台,祈福保佑潍县百姓用的。此时那里的祈福台被搬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几个木柱子,最中间的柱子上绑了一个女子。
女子很年轻,身上穿着百姓节日时才穿的盛装,看得出精心打扮过,面容姣好,唯一的缺点恐怕就是那双暗淡无神的眼睛了。
这庄梦蝶跟庄熊长得一点都不像啊,季阿远看着那个女子走神地想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集市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议论喧哗声越来越大,季阿远半眯眼看了一眼太阳,马上就要午时了。
“唉,可惜了蝶丫头啊。”
馄饨铺的老板叹了一口气,擦了几下桌子,望着市场的方向,脸上满是可惜之色。
季阿远咬住一个馄饨,装作好奇问道,“老板,你认识这个今天要协助法师做法的女子?”
馄饨店老板警惕地看了季阿远一眼,季阿远立刻补充了一句,“我是从京城陪我家公子过来经商的,到了这潍县才发现这里竟然发生了鬼吃人的事。”
季阿远摆出她最和蔼可亲的笑,两只小酒窝时隐时现,看起来特别讨喜,“若这法师真的有通天本事解决,我们也能放心留下继续做买卖。”
馄饨店老板仔细看了季阿远一眼,看衣着打扮的确不像本地人,犹豫了一会儿才回道,“你们还是不要在这儿了,去哪也比在这潍县好。”
季阿远脸上疑惑,“老板何出此言?”
馄饨店老板摇摇头,“如今的潍县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潍县了。”说完老板又叹了口气,收起抹布不欲再说,转身回了屋子。
季阿远心里千思百转时,眼睛余光瞥到对面楼上窗户出现的人影,赶紧摆正身子摆出谄媚的笑容。
纳兰容收回视线,神情漠然地看着手中的信。
“公子,确定不需要我们插手么?”赵卓看了一眼楼下,不确定地问道。
“你们做好我之前吩咐的事情就行。”纳兰容淡然道。
“是。”
季阿远慢悠悠吃完最后一个馄饨时,市场西边路口终于来了一行人。
为首之人身穿交领大袖,青灰色丝绢道袍,长得一脸正气。
那人身后跟着十几个穿着差不多的男童,每人手中拿着黑布。
季阿远眼神在那黑布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见那法师走近,旁边站着的衙差赶紧将人群吆喝开一条道,方便法师一群人顺利上了台子。
此时台子上已站了一人,穿着七品官服,留着小胡子,豆眼眯成一条缝,见法师走上台,赶紧迎上前去,“法师,您来了。”
法师不卑不吭地行了礼,道貌岸然道,“道圆参见刘县令。”
刘同成一脸忧国忧民状,“道圆法师快快起身,我潍县如今遭遇不幸之事,乡亲们整日担心受怕,身为潍县县令,本官希望道圆法师能拯救我潍县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道圆轻拂拂尘,悲天怜悯道,“刘县令请放心,道圆定会竭尽全力。”
两人又是一阵客套,看的季阿远嘴角直抽,若不是之前就知道这两人是串通好的,还真会被这两人的演技给骗了去。
道圆朝他身后的小童吩咐了几句,只见那十几个小童动作麻利地将黑布抖开,围着周围的木柱开始有规律的转圈。
季阿远眯眼看着那几个小童的动作,她之前听过献祭时会有这么一个程序,被献祭之人绑在木柱中央,脚下堆满柴火,周围木柱被蒙上黑布一圈,高度刚好只能看的到被绑之人上半身的部位。
这个木柱之间的距离和黑布的高度都是设计好的,即使坐在附近的酒楼高层都无法看见被绑之人的下半身位置。
季阿远之前打听过,那法师需要的配合祭祀之人都是有姿色的女子,季阿远不觉得这祭祀之时那法师就真的会火烧那些女子。可是如今见人真的被绑在那里,周围又围的出不去。
那么,这法师和那县令是真的要烧人?
不,肯定哪里不对。
季阿远正想着,那自称道圆法师的人走到不知何时搬来的桌子边,桌子上摆了两只高蜡烛及一些水果糕点的贡品。
只见那道圆嘴里发出一阵不明意义的音符,接过旁边小童递来的三柱香,先是朝天拜了拜,而后又朝柱子方向拜了拜,然后将香插进香炉。
季阿远分神看了周围的百姓一眼,发现除了少数脸上露出不忍和愤愤之色之外,大多数百姓居然半跪在地上,一脸的虔诚。
而此时被绑在柱子上的庄梦蝶,一脸的惨白,紧咬着下唇,身子微微发抖。
怕是被下哑药了,季阿远思付道,这种场合那些人是不会让庄梦蝶说话再坏事的。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觉就会格外的灵敏,如今这周围的动静庄梦蝶怕是听的一清二楚,即使如此情况下,这女子竟然没有失控也没有流泪,季阿远心底涌出一丝敬佩。
道圆将香插进香炉后,闭上眼双手合十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猛然睁开眼睛,拂尘一扫,桌上的蜡烛全灭,蜡烛旁边的黄色符纸忽然飘到半空,竟然诡异地扭动成不同的形状。
周围的百姓顿时将身子压的更低,个个脸上露出害怕之色。
季阿远手指敲打着桌面,看着那诡异的一幕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又见旁边的小童递过来一杯酒,道圆一口喝下,双眼猛地睁大,一口将酒喷出,正好喷在那些符纸之上,而后酒杯猛地往地上一摔,符纸顿时飘飘然落地。
与此同时,台子上的小童举起火把点燃那堆柴火,只见点燃之后,黑布诡异地将所有封口封住,木柱居然也开始了转动。
季阿远脑里忽然划过一个念头,下意识地朝对面的茶楼望去,刚巧对上某王爷的视线。
他果然是知道的。
季阿远愤愤地瞪了某王爷一眼,既然那木柱可以转动,那么那个台子底下必定是空的。
台子上定然有机关可以活动。
只要那个冒牌的法师随意找个借口挡住众人的视线,就可以通过洞口将人运送下去。
果然,那道圆脸上露出怜悯之色,朝跪了一地的百姓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庄姑娘今日自愿献祭换来众人这一线生机,大家就保留记住她生前的样子吧。”
随着木柱的转动,黑布慢慢上升,慢慢地盖过众人的视线,直至将庄梦蝶包围起来,最后只见浓重的黑烟直冲云上。
季阿远看着庄梦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那黑布之中,既然这台子之中有机关,那么庄梦蝶必定会被偷换到那柱子下面去。纳兰容既然早就知道机关之事,那么救出庄梦蝶之事就不需要她的帮忙了。
那么,昨晚纳兰容告诉她的,今日之事交给她来做,并不是指庄梦蝶之事,而是指那法师的事?
季阿远摸摸鼻子,懒洋洋站起身,朝某个方向打了一个手势。
好戏,就要开场了。